第34章 瞒
趁着日头西移,沈卿安决定先去接季容下班。
从这里到季容单位所在的那条街,是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反正不赶时间,沈卿安就没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准备步行过去。
b市在平安夜那天傍晚落了场雪,漫天飞絮,而后竟一夜未停,直到第二日清晨才显露霁色,天地仿佛浑然一体,都如一团团雪白的浓云。这时候路面还没来得及结冰,不用走得那么小心翼翼,积雪厚实松软,被行人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沈卿安将围巾扯下来一点,深深地吸进一口清凉的空气,又看着呼出来的气遇冷液化成小水珠。
其实这样的雪在他老家那座城市,充其量算是稀松平常,在他上大学前的记忆里,一进入寒冬学校就常常因雪下得太大而停课,但不会那么好心地放学生们就此回家,而是组织众人去铲大街小巷里的积雪,只有高三生才能幸免于这项传统活动。
所以沈卿安一直不太喜欢下雪。
说白了其实是不太热爱劳动。
但今天不一样,这会儿他觉得心里很畅快,身体由内而外地充斥着一股轻盈感,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不知是不是心情颇佳的缘故,沈卿安见前面路口有人推着小车在卖糖葫芦,忽然心血来潮,买了三串,还被老板贴心地用糯米纸裹好,装进一个小塑料袋中。
沈卿安就这么拎着三串糖葫芦走到季容单位的楼下,见刚过下班时间没多久,怕这时给季容发微信对方看不到消息,便直接拨了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怎么了?”
沈卿安先谨慎地打探:“绒绒,你下班之后有什么别的事没?”
或许沈卿安自己还意识不到,他藏在这话背后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季容戳破了。季容在心里替沈卿安翻译一下,对方估计是想说,我有事找你。
于是季容临时改口:“暂时没有。”
有倒是还真有,而且这事比较特殊。他今晚还要和季铭义邹振庭一起去给邹韵接机。
“我在你们单位楼下,”沈卿安扬起嘴角,“一会儿一起回去吧。”
“啊?”这下季容傻了眼,没料到这么突然,情急之下他不得不转换策略,改口道:“你先上楼。”
沈卿安迟疑片刻,总觉得自己随身携带的三串糖葫芦与眼前这栋冷冰冰的写字楼不太搭调。
一楼大厅前台的员工似乎刚刚被季容交代过,没有拦下他,又主动帮他按了电梯,第四十七层。
这是沈卿安第一次来季容工作的地方,只是与之前被季容邀请去家里坐坐时的心情截然不同,这一次并没有什么紧张感。一来是二人关系变得不一样,二来则是办公室都大同小异,算得上半个公共场所,不易产生期待。季容的办公室跟沈卿安在脑海中的预设差不多——比他想象的面积还要大——室内同季容本人极为相似,维持着表面上的人模人样和井井有条,简而言之,金玉其外。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季容在家到底什么鬼样,搞不好他还会真信了表象的邪。
以前沈卿安提醒过季容好几次:“你都多大人了啊,怎么还是一点儿不会照顾自己。”
“没有吧,这不是还有你么……”
“你没说过不会和我一直在一起?”
“对哦,”季容改口改得泰然自若,“这不是现在还有你么。”
自那之后沈卿安再也不提这茬事了,不想自讨没趣。
季容眼尖地注意到沈卿安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问:“那是什么?”
“一点小零食,”沈卿安打开袋子,“来的路上看到有人卖,刚好很久没吃过了,就突然想尝尝。”
沈卿安:“你要吃哪种?”
季容凑上前瞧了瞧,分别是冰糖草莓、冰糖提子、山楂糯米。个个圆滚莹润,裹着薄薄一层晶亮的冰糖。他好奇道:“怎么买了三串?”
“一串给你,剩下的我吃。”
季容点点头,恍然大悟——这么嗜甜,不愧是深更半夜都敢吃奶油小蛋糕的恐怖男人。
看季容好半天无从下手,沈卿安不禁问:“你该不会没吃过吧?”
“对啊。”季容说。
他这人常年挑三拣四,不爱吃甜,不爱吃酸,糖葫芦这种酸甜全沾边儿看起来还相当粘牙的食物简直是重灾区。他自己不会主动碰,除非……
除非有人投喂呗。
最后季容挑了那串看起来最不容易出错的山楂糯米,试探性地递送到嘴边一咬。
虽然不爱吃,先勉强尝尝鲜吧。
去了核的山楂偏酸,糯米却又甜又软,和外面包裹着的糖浆一起含在嘴里,口感丰富多样,全然没有想象中的厌恶感觉。
季容承认自己倒戈一向相当迅速,疾雷不暇地夺过沈卿安特意为他剩的半串冰糖草莓。
沈卿安笑了,和季容一起靠在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季容被塞得鼓鼓的脸颊,没忍住轻声开口:“想不想我?”
季容将最后一颗草莓拆吞入腹,然后才转过头看向沈卿安的眼睛,柔软又不言语地盯着。
不过是短短两星期的功夫,季容却总觉得沈卿安和之前相比不大一样,最直观的感受是沈卿安又瘦了很多,变得愈发单薄。而至于其他的变化,明明可以感觉到,季容却一时说不上来。
“怎么不想,”季容握住沈卿安的手,牵着它缓缓移动,逐一停留。
先是嘴唇。
“这里想。”
然后是心脏
“这里也想。”
沈卿安倏地睁大眼睛,神色错愕,浓长睫毛微微颤抖,被季容攥在手心的指尖也在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密密实实地塞满了,又暖又软。
他知道季容是个混蛋,一个爱说漂亮话、随时会抛弃他的混蛋。
他知道自己是个笨蛋,一个常常会伤心、又忍不住动心的笨蛋。
……这种感觉实在糟糕透了。
沈卿安闭上眼睛,任由季容把他压在沙发靠背上,紧接着吻住他。
他慢慢环住季容的腰,放肆地与季容唇瓣厮磨,舌尖相缠。
每一次与季容这么亲昵的接吻时,沈卿安总会有一刻走神,并不是因为恋人的吻技不尽人意,实际上恰好相反,正是因为出色到挑不出一点错,才更让他心里不好受。季容也这样吻过其他人。那些人同样有一身年轻皮肉,容貌鲜丽,季容对很多人倾注过短暂热忱,给他的这一点温柔或许也是模版。
见沈卿安被揉搓得够呛,季容便放开他片刻,一下一下地摸着沈卿安微卷的头发。
沈卿安平复了一下呼吸:“绒绒,前一阵我听景延说……”
他本来想说,我听景延说你生日快到了,还想问问季容怎么连这种事都没告诉过他。
结果就连前半句都尚未问出口,又再一次被吮住唇珠。
沈卿安正要推开季容,打算趁这次机会把话问明白,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见缝插针地,沈卿安开口,声音被滚烫的吻搅弄得含混不清:“谁啊?”
“管他呢,反正也进不来。”季容置若罔闻,恶劣地舔他唇缝,一只手探进他衣摆里,往上摸。
沈卿安简直拿这人没办法,无可奈何地将那只捣乱的手按住,说:“让人在外面等不太好。”
“麻烦,来得这么不会挑时候,”季容看上去很不高兴,悻悻地起身,“好吧,我去开门。”
门打开,季容一看外面是季铭义,不免觉得更加憋屈,方才积攒起的好心情登时没了一半。
他走出房间,顺带把门一关,怕季铭义一时兴起想进来参观。
季容知道自己这会儿嘴唇稍显红肿,衣领也不大齐整,刚刚做过什么别人一看便知。
季铭义自然心知肚明,同时对季容把人接回家又领到办公室简直讶异到极点,只是表面上还维持着如常神色,也并未把话说得太直:“我怎么记得你说过,不是来真的?”
一次又一次的逼问,季容只觉格外疲累,他揉揉额角,不想再解释什么,哑着嗓子开口:“晚上不是还要接机么,现在就过去吧。把邹叔捎上,我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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