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星星
雨还在下，不知疲倦。
城市被逐渐被大水环绕。风声咆哮，像撒了泼的野兽。
手机防灾警报一次又一次，景晓晓缩在沙发里，看电视里转播的洪涝画面，尤其是看到学校旁小卖部的灾情，猛打了个寒战。
小卖部被混浊的大水淹没，她最喜欢吃的辣条和薯片飘在水面，平常亲切的磕巴大叔露着恐慌的表情，跟记者讲大水冲进来的瞬间。
哆哆嗦嗦地抱着话筒，指尖战栗。
“真真的，要要不是我站得高，我就被冲没、没了。”
景晓晓蜷紧身子，战战兢兢地找景飒的身影。
“哥……你在哪？”
景飒站在楼梯边，向下探头。
“怎么样？教室没事儿吧？”
小姑娘家共三层，底层是散打教室（包括前台，训练场，更衣室），第二层面积比散打教室的一半少点，日常生活，最上层是仓库，摆一些不用的器械和小姑娘的书本，也有些粮。
当时景诚好说歹说，塞了不少钱，才说通物业打通上下三层楼。
“不太行。”沈南珣鞋跟轻踏地板，薄薄一层积水没过半个鞋跟。
教室透明玻璃门外，泥水涌动，水位不高，到小腿肚，但要暴雨不停，迟早得涨个几倍。
还好门缝紧密，门关得严。
沈南珣匆匆一瞥便收回目光，简单勘察四周情况，到前台，把重要资料收好。
“别逗留太久，快点上来！”楼梯处少年的声音传来。
沈南珣最后环视一圈，检查墙壁裂痕，蹬回二楼。
见沈南珣拿着一堆报表上来，小姑娘连忙接过送往书房。
景飒：“怎么样？”
“有些积水，”沈南珣说，“但建筑整体完好，不会塌方。”
景飒点头：“刚才老头在电视说……不是，气象学家说能不能熬过今晚是关键。以防万一，今晚我们去楼上睡吧，安全。”
楼上指的是三楼仓库。
沈南珣点头。
小姑娘同意两位哥哥的决定，跟着景飒忙内忙外，切断室内电源，把重要的东西搬上三楼，再在阁楼腾出三人睡觉的地方。
景飒也是上来后才发现，仓库有正好三人的泳圈，三人睡觉的地方正对着透明天花板。
搬东西收拾阁楼是个消耗体力的活，别提小姑娘了，景飒没来回几次都气喘吁吁，倒是沈南珣，面色平静地一趟又一趟，也不见喘个大气。
沈南珣抱着最后一个被褥上来，景飒连忙接过来。
“谢谢啊。”景飒说。
“谢谢珣哥哥！”景晓晓跟着道。
小姑娘站在一旁，少年蹲身铺被，脊柱微微弓起，腰身在宽大衣摆的衬托下显得尤为纤细，沈南珣眼底微微发暗，别过眼。
【……】
所有都收拾好后，景飒一看手机，十一点半了。
“明天停课了。”他向十几条未读消息报平安时看到某条通知，突然说。
重灾区附近的学校一个不例外，都说开学时间另行通知。
“哇，太好啦！”小姑娘噗通一声栽进床褥。
这比她想象中的软乎多了，开心得在上面翻了好几个滚。
景飒瞅了她一眼：“你这会儿也不害怕了。”
“那还不是因为和两位哥哥在一起。”景晓晓飞快眨着大眼睛。
景飒白眼：“就你嘴贫。”
“嘿嘿。”景晓晓抱着被子翻到被褥最里侧。
沈南珣站在一旁，迟迟没动弹。
景飒偏头：“睡啊。”
【……】
沈南珣心跳一瞬：“挨着你？”他以为他们分别睡晓晓两边。
景飒古怪地看过去：“难不成你要睡门边？”
被褥最外侧靠近连接二三楼的楼梯，这里在景飒认知中是不安全的。
“小姑娘睡里面，你睡中间，我外边。”景飒利落地分好睡觉地方，口气不容拒绝，他在跟沈南珣说话，却是看也不看沈南珣一眼，“不准跟我争门边位置。”
沈南珣垂眸：“……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
景飒心说。
三人按照分配的位置躺下，景飒拉下电闸，一时，黑幕笼罩，眼睛隔了几秒才适应黑暗。
景飒在夜视能力不算很好，甚至有些夜盲。
关了灯，他原地蹲身，左右摸索被褥确认方位，手掌还差点探到了沈南珣的胸口，好在眼疾手快地收回来，躺进被褥。
沈南珣就当没察觉到，移开视线。
雨滴打在天花板，噼里啪啦的响声恼人。景晓晓翻来覆去，捂住耳朵，就是睡不着。
“下雨好烦哦。”小姑娘嘟囔，“我想妈妈了……也勉为其难地想一下景诚。”
景飒：“你直呼你爸大名？”
“哎！我不喜欢景先生。”小姑娘话这么说，但叹气都和老爹如出一辙，“天天让我练拳啊练体能的，我又不要继承家业，况且他教室那几个男的加一起都不够我打。”
景飒挑眉，听出这话中几分真假。
“但是吧……”小姑娘平躺着望天，“他不在我又想他，一天不跟他吵架就浑身不自在。”
景飒：“你对小叔感情挺深啊。”
“哪有！我讨厌他！”小姑娘逞能道。
“讨厌讨厌就喜欢上了，人不都这样吗？”景飒说。
“那是什么歪理，”小姑娘不屑，“难道你有这样的经历？”
景飒顿了半秒。
沈南珣眸间轻闪。
【……】
“还真没有。”景飒说。
“那你还说什么，没看珣哥哥一直没理你吗？”小姑娘威风了，却是懂得见好就收，“好了我困了我困了，不准反驳我，反驳就反弹，晚安！”
景飒没想到有一天被小姑娘怼到：“你……”
“反弹！晚安！”
景飒：“……”
行。
可能当哥的长大了就要做出气筒，他突然怀念以前那个天天跟他屁股后面跑的鼻涕虫。
说睡不着的人最先睡着。景晓晓抱着被子，很快陷入梦乡。
雨滴落在透明天花板的速度缓了下来，景飒脑袋昏沉，但没睡意，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头顶照进来一束月光。
雨停了。
拨开云雾的月温柔，像剧场落幕的完美讯号，昭示异常的终结。
景飒起身想找杯水喝，却猝不及防地和沈南珣撞上视线。
“你没睡？”
“去哪？”
两阵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看向景晓晓，确认没吵醒她，安心。
“我找点水。”景飒压低声音，可这句话说出去，他又不渴了。
于是径直躺了回去。
沈南珣疑问的眼神望过来。
景飒：“不想喝了。”
两人又陷入熟悉的沉默。
景飒不喜欢大晚上找人聊天，但他实在没困意，干躺着又很无聊。
眼角瞥了眼沈南珣，发现他的视线笔直，看着天花板，却是穿过天花板，静静地看着镶嵌新月的黑幕。
景飒也望过去，却只能感叹一句月色真美。
当然，不是夏目漱石的那个意思。
“……你在看什么？”他忍不住问。
“星星。”
景飒：“星星？”
按理说，城里很难看到星星。但今晚，人们为了防洪切断电源。雨停，夜空明朗，整个城市就被宇宙的璀璨笼罩。
景飒再顺着沈南珣的目光望去，惊讶地注意到空中不仅有月亮，还有漫天的星带，星辰牵着辰星，星河烂漫，绵延，闪着梦幻的光泽。
“……天呐，”他脱口而出，“好漂亮。”
“那是仙女星系，和我们所处的银河系同级。”沈南珣说，“银河系就是照着它描绘出来的。”
景飒看过去：“就像人看不到自己长什么样子，因为我们在银河系，所以看不见银河系的全貌？”
沈南珣点头，深褐色的眸光带着一抹赞许。
景飒开启了新世界大门，这之前他对天体一无所知。
“然后呢？”求知欲迫切，“还能看到什么？”
沈南珣顿了顿，视线转向天幕：“今晚天气好，能看到夏秋大三角，这是三个星座最亮的三颗星构成的三角形。”
修长的指尖分别一指：“织女一，何鼓二，天津四。俗称织女星，牛郎星和天津四。”
景飒愣愣，连忙看过去：“哪个？……啊，看到织女了，那是织女吗？”
“是天津四。”
“那织女是哪个？”
“右边。”
“啊！看到了，还有一个牛郎？”
“嗯，在下边。”
景飒眯起眼，只恨视力不够好，努力半天，什么也没看见。
“在哪？”
“离的比较远。”
他怀疑是沈南珣的位置好，半起身，越过沈南珣的胳膊，径直挡在沈南珣眼前，眼睛用力眯起。
“哪有啊……”
但拼命想看清牛郎星的少年没意识到，此时，他腰身压着沈南珣的胳膊，双手抵在沈南珣的胸膛。
沈南珣眸眼轻侧，说服自己不去看少年分明的发际线，可月光落下来，勾勒出少年压他臂膀的腰线，高低起伏，连着少年的双腿。
沈南珣想搂住少年的腰，可手臂抬起，最终只悬在半空。
他看不到少年的眼，但他想，那双浅茶色眸瞳中一定落满了星尘。
悠悠宛若画中人。
清冷的声音暗哑：“你下来，我指给你看。”
“你等一下！”少年语气微恼，“我马上就看到了——”
说着，压沈南珣臂膀的腰间动动，半个身子都贴了过来。
少年不沉，体温透着衣料传来，沈南珣胳膊上的触感轻轻软软的，像是被温热的羽翎划过。
沈南珣眼神一暗，手臂蓦地收紧，把少年往怀里一带。
“就在那里，向下看。”
景飒撞到沈南珣怀里，整个人都是懵的。眼睛向下一垂，对上沈南珣清冷精致的眼。
少年趴在他胸前，瞳色迷茫又无助，像被大灰狼凶到的小白兔，睫毛颤颤。
沈南珣薄唇动动，声音哑着：“不是让你看我……”
双腿缠绕，彼此心脏的鼓动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明显。
景飒仓惶地别开视线：“我知道，你吓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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