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铁掌峰上

　　与丐帮外堂堂主的终身负责制不同，内堂堂主必须是三人轮换担当，三年为一届，首任堂主为鲁有脚。这个制度的设立，起初是为了适应丐帮拥有四位长老的局面，后来就成为定例沿袭使用下来了。

　　内堂保留并延续了丐帮的传统风格，弟子多以朴实无华的穷苦面目示人，不失乞儿本色，同时还允许采取多样化的表现形式，广泛吸纳社会各阶层人士加入。

　　这个规矩的制订当然遭到了以鲁有脚为首的一大帮死硬污衣派弟子的强烈反对，但是洪七公考虑到，今后丐帮要为赵洵收复北宋故土提供强有力支持，若再一味固守传统，丐帮就只能沦为冲锋陷阵的下层士卒，还未必就及得上赵洵亲手调教出来的大宋雄师，而他自己也对丐帮有着更高层次的期许，故此反复做通了鲁有脚等人的工作，明确了这一条帮规的建立。

　　此时丐帮的整体人员构成不甚复杂，大都是出身于社会最底层的贫苦民众，直白地说就是街上讨饭的乞儿，另外一部分则是心胸正直、义气深重的中下层习武人士，因为心慕丐帮忠义，或者钦佩某几个丐帮豪侠人物的所作所为，从而被引入丐帮成为正式弟子。故此在内堂成立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符合加入内堂的条件，而洪七公与帮内的首脑人物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和心思，在仔细甄别挑选之后，把一些不太适合从事内堂业务的人员划分到外堂去，作为外堂补充壮大的基础，而内堂人员则从即日起就开始履行自己新的使命。

　　内堂秉承的宗旨是八个字：辨恶明奸，惩恶锄奸。

　　所以内堂又叫锄奸堂。

　　这个宗旨的要害在于“辨”和“明”二字，实质上就是丐帮的一种自我赋权行为，乍看上去笼统宽泛，让后来者有无所适从之感，其实表达了洪七公内心一个隐隐的渴望，即在草野民间保留一个独立于官府之外的监督审判机构，好让当政者不敢任性胡为。在当前这种举国一心收复故土的大环境下，锄奸堂的主要惩治目标当然是敌国境内那些为虎作伥之辈，但洪七公考虑得还更为深远，他想到的是未来，期望内堂能够对朝中上位者起到一个长期有效的监督作用。

　　据后世一些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所传，某次大帝与布衣卿相洪讳七公者同游华山，主宾相洽甚欢，然当大帝无意中提及锄奸堂之归属时，却被洪公厉言相拒，最终宾主不欢而散。

　　然而终洪七公一生，丐帮锄奸堂与帝国统辖的各序列武装警备力量始终配合无间，甚至颇有一些相敬如宾之感。

　　帝国十六年春，洪七公殁。夏初，职方司着手将锄奸堂收归治下，彼时抗争者甚众，而职方司以雷霆手段进行镇压，结果造成帝国由南至北的辽阔大地上，处处腥风血雨、高手星落，可称为中华武林的一场浩劫！

　　在帝国历史上，曾经有无数心怀梦想的能人异士藉由丐帮外堂加盟了锄奸堂，但当得知锄奸堂的幕后老板竟然是帝国职方司后，这些高人均愤然退堂而去。不过，与此同时也有更多的俊杰壮士发现锄奸堂是一个更能展布自己才华理想的广阔舞台，于是在职方司的引导下为帝国在海外开疆拓土立下了彪炳千古的历史功绩！

　　直到帝国历四百七十七年之后，锄奸堂出了一位惊天动地的盖世英才，终于完美地解读演绎了内堂宗旨，将洪七公的早年梦想与帝国兴衰紧密结合起来，从而一举奠定了帝国后五百年的和平发展基础，并彻底改变了人们对内堂宗旨的狭隘认识，也使得人们越发缅怀那位内堂的首创者，一个历史奇侠的传奇生平……

　　丐帮大会开完了，洪七公立于轩辕台顶，眼望浩荡洞庭，波翻浪涌，恰如此刻自己的心情。

　　一轮朝阳初升，将这壮阔河山映照出万千气象，此时竟觉眼角有些湿润。

　　洪七公自失地一笑，回头招呼周伯通和郭靖：“走罢！我们也下山，还要给那个坏小子擦屁股去！”

　　他口中的这个“坏小子”，不用说自然就是万众景仰，生民偶像的荣王赵洵了。

　　赵洵给洪七公安排的这个任务可不轻，三人从君山岛出来，经常德一路至泸溪，往东南行四十余里已到铁掌峰下，几乎是缀着铁掌帮众的前后脚找上了它的老巢。

　　到了此处洪七公反而不急着上山，在山间寻了个隐蔽处三人暂时歇脚。

　　入夜时分，山外传来响动，细听之下似是刀剑相击之音，在静夜中铮铮而鸣，反复至三。

　　洪七公从藏身之地出来，循声往前赶了一段，月光下看得分明，却是一名胖大汉子身着锦衣站在乱石之中，双手各持一把钢刀互击作响，发出相邀的讯号。

　　洪七公轻咳一声，说道：“我在这里。”

　　锦衣汉子急忙扭脸相望，目光在洪七公身背的酒葫芦和手中的竹棒上一转，大喜过后上前拜倒：“下官职方司成安大夫武全忠参见洪老前辈！前辈真乃信人，果然依约前来，下官先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他自以为这番表态不可谓不恭谨到极处了，哪知洪七公本就是吃赵洵求恳不过，捏着鼻子前来参与这一场事故的，再听这个武全忠话语里的官味儿十足，心中就更是懒懒地提不起兴致来，向山上一指道：

　　“你这位什么大夫大人，我教你一个乖，那裘千仞受了重伤，如今怕是连站立都难，你这一去就是痛打落水狗的局面，也不必我老人家出什么手，这就去罢！”

　　说完洪七公往山石上一坐，撤下酒葫芦一口一口地喝将起来，连眼光都不再扫过去，还真是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样。

　　武全忠见状不敢多话，起身后面向山口，嘴里轻声打了个唿哨。

　　片刻之间，荆棘遍地的乱石堆里微微一动，忽然站起来无数条身影，细数过去怕不有千人之数，手中各持明晃晃的兵刃器械，间或还有人背着长枪短铳，行动间显得训练有素，迅速往铁掌峰上掩去！

　　洪七公喝着酒冷眼旁观，只见那些宋朝官兵上山时成群结伙，彼此之间互有照应，一旦厮杀起来，铁掌帮里那些不懂阵战的乌合之众还真不是对手，而且官兵之中更有十名统带，起落间迅捷有力，明显是一些武林高手。

　　他听赵洵介绍过，此次荆湖北路厢军清剿铁掌帮匪众，非止精挑细选了一批精兵强将，更是在职方司协调下，从巴北成州调动了清远侯麾下的十大高手前来助阵，那都是在少林寺习武多年，曾经是赵洵手下十八罗汉中的人物！

　　当然，要对付裘千仞这种高手，不管是所谓的十大高手还是四大名捕，都得靠边站一站，所以赵洵本来打的就是人海战术的主意，并且请来洪七公为这些爱国官兵们压住阵脚，照应掩护一二，这样一来裘千仞就插翅难逃了。

　　即便事先赵洵已经猜到洪七公未必会尽全力，但可以肯定的是，洪七公绝不会见死不救，那么能够尽量减少宋军的伤亡就足够了，至于裘千仞是否命不该绝，还要瞧他自己的造化。

　　没过一会，听到动静的周伯通和郭靖也赶了过来，他们已听洪七公含糊说过今夜之事，这种热闹岂可不看？但见洪七公稳若泰山地坐在原地不动，周伯通奇道：“老叫化，你怎么还坐在这里，莫不是屁股长倒刺了？”

　　洪七公喝了一大口酒：“那是他们官兵抓强盗，与我们有甚相干？倒不如坐在这里喝酒。”

　　周伯通更是奇怪：“那你巴巴地带我们到铁掌山又为了哪般？既是没相干，倒不如现在就去找汪师哥！”

　　洪七公摇摇头，半晌道：“那裘千仞好歹也是一位武林大豪，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先是被你打成重伤，如今又要被这些官兵围住砍杀……罢了，先等他们传下消息再说吧！”

　　周伯通听了洪七公这番话，不知又挑动了他哪根闲筋，眼珠一转，道：“老叫化说得在理，既是如此，不如我上山去把裘千仞救出来也罢！”说完也不等洪七公答话，身子一动即往山上窜去。

　　洪七公急忙抬头，正要叫住他时，转念一想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叫过郭靖陪他坐地等候。

　　周伯通的脚力何等快捷，那些宋军还在半山腰处攀援时，他已经中途超越而过。统带宋军的那几位少林前武僧，其中还有两名昔日的“无”字辈高手，远远见到他的身法不由同时一惊，本待尾随上去看个究竟，却还要继续带队，几个人低声商议一阵，命令军兵加速前进！

　　周伯通上到峰顶，丝毫不理会铁掌帮在路边设下的几个明暗桩，直奔林中灯火处而去，到了近前见是一座五开间的石屋，他一边大喊大叫：“裘千仞，你躲在哪里？快出来让我救你下山！”一边抬腿踢开屋门，一间间地找了过去。

　　此刻这些石屋的一间东厢还亮着灯光，杨康与彭沙等人正坐在里面商议今后行止。

　　依着彭连虎所见，如今那位铁掌帮主伤得厉害，怕是有些日子要指望不上了，铁掌帮起事之机暂要推后，而单凭他们几人，想要去临安牛家村抢回王妃娘娘，不能说难比登天罢，哥儿几个倒还真不敢吹下这个牛皮。虽不知宋人会在周边布置下多少军队，但抢得王妃娘娘从临安一路返回大金国，我等几个实是担不起这个护卫之责。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劝杨康先返回中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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