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老汉一顿火气发完走到门前,正好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盛气凌人的样子瞬间收敛,眼神躲闪,“两位少爷,你们的马在那。”说完便低着头去马厩里牵马,刚把缰绳解下来准备递给后面二位。
沈让一只手捏在老汉颤巍巍的手腕上面,瞬间让老汉动弹不得。
“马的事不急。”沈让不紧不慢的活动着手腕,“我们想先听听其他的事。”
老汉吓得腿都软了,两个膝盖扑通一声就跪下去,满是惊慌失措,“两位小老爷饶命,饶命啊。”
“说点其他的听听?”沈让脸上仍是笑意。
老汉跪在地上,许是看着秦子卿神色要柔软的多,面朝着她,使劲磕头,“不知道草民哪里冲撞了二位,还求二位好心提点。”
秦子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沈让的手在身后抵住了腰。沈让面色不改,轻笑一声,然后一点一点地将老汉的手腕折过来,疼得老汉吱哇乱叫。
门里面的妇人闻声踉跄地冲了出来,看到马厩这这一幕,吓得也软在了地上,连哭都不敢大声。
秦子卿看着这一幕有些难受,不赞同地看向沈让,好在他很快松了手,又将老汉扶了起来,“我们也不过是想听些故事,不知道二位能不能说出些我们喜欢听的。”
老汉被扶起又软下去,两条腿跟面条似的,实在是被沈让刚刚的笑瘆到了。
倒是那倒在门边的妇人小声抽泣着说,“是我们的报应是我们的报应啊。”
秦子卿闻言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什么报应?”
面前的妇人头上包着灰色的头巾,眼下的皮肉松垮,看着十分悲怆,“十几年前,我们和镇子上的刘婆子都是人牙子,有时候是人家将不要的孩子送到我家来,有的是我们去街上或镇子上拐孩子,孩子拐来再抱给刘婆子,刘婆子有门路,再卖给那些有钱的人家或者青楼妓院……”说完,又捂着脸嘤嘤哭起来,浑浊的泪珠顺着眼角的纹路滑下来,“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断断续续也说不出来其余的话,只是一味地哭着。
秦子卿手足无措,不知是该催促还是等着她哭完。沈让冷眼站在一边,语气清淡冷漠,“还有呢。”
老汉叹了口气,“去年的时候,我们大姑娘就要出嫁了,结果前一天晚上被人拐走了。今年头几个月,小女儿也是晚上被人给拐走了,一家子就只剩我们两个老的。”说完,又使劲朝着沈让磕头,“两位小老爷,我们已经遭报应了,你们要找孩子的话,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啊,我们这一把年纪了,用不着官府老爷罚,我们过几年就死了……”
秦子卿站起身皱着眉看向地上的老汉,“你如何知道是被拐了?”
老汉用没受伤的手抹了一把老泪,“这几年,镇子上还有临近的几个镇子时常就有丢姑娘的事发生,报了官也没查出来,还是丢。”
沈让一直在旁边听着,脸色冷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都是多大岁数的女子?”
“都是如花似玉啊,十四五岁的年纪。有说是下药的,也有说是直接拽走的,怎么防,还是一不留神就被拐走了。”
“还有呢。”
沈让清冷的声音让老汉浑身一抖,“没……没有了……”
沈让刚准备抬脚,就见秦子卿不知道从哪里拿的烧火棍攥在手里,怒视老汉,作势要打他,“你不要不识抬举!”
沈让掩下嘴角的笑意,继续冷着脸看向老汉。
那老汉的胆早被最初那一折吓破了,此时秦子卿狐假虎威一下,就又让他抖如筛糠,“其实我也不知道刘婆子去哪了,只是她有一天过来找我,劝我赶紧走吧,说有人要找上门来了。可……”他声音哽咽一下,“可我们家婆娘不愿意走,说走了,要是以后俩闺女回来了找不到家了。”
沈让:“还说什么吗?”
老汉捂着手,连忙摇头,“真没了真没了,刘婆子当时多的都没说。”
院子里一下子陷入沉默,两人站着,两人跪在地上,只有那妇人的抽泣声。
秦子卿突然开口,“你们两个女儿叫什么名字?”
那妇人立马停下了抽泣,赶紧开口,“大的叫莲莲,小的叫翠翠,大的可好认了,眼角那里有颗痣,当初村头算命的陈二瞎都说那颗痣长得好啊,以后是富贵命,小的没有大的漂亮,也是水灵灵的,鼻子有点塌,老让我给她多揪揪,说塌鼻子不好看……”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两位老爷,若是……若是以后能遇见我两个闺女,帮忙说句话,我们没走呢,还在这……”
天色临近傍晚,灰暗的苍穹开始飘起鹅毛般的大雪,像挣不脱的网兜将人罩在里面,天地一片苍茫,秦子卿忽然觉得闷得喘不过气。
沈让穿过扑簌的大雪看向秦子卿,然后一把拽过老汉的手,面无表情地使劲一扳,将他刚刚脱臼的手又接了回去。
老汉疼得额头冒汗,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抱着自己的手腕,“多谢小老爷宽宏大量。”
沈让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丢给他,低声吩咐,“去准备些可口的饭菜。”
老汉连钱都没敢要就赶紧爬起来往灶膛边走,还招呼那边的老婆子一起过来。
沈让走到秦子卿身边将她带进屋里,抬手抚了抚她身上的雪花,声音有一丝的倦意,“我没你想的那么坏。”
桌子上摆着两碗热腾腾的挂面,上面铺了些白菜,虽然没什么油水,倒也是能在这冬日果腹的东西。
秦子卿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停下筷子,撑着脑袋看着门外面雪虐风饕,几乎不可视物。
“我们怎么回去?”她问道。
沈让看了一眼外面,“今晚大概是回不去了。”
秦子卿心里也知道是这个回答,只是听到他嘴里说出来好像会让她安心些。
“在他们家住吗?”她四处打量,这屋子也就两间房,两个老人一间,剩下一间应该是两个孩子的现在空着。因为知道沈让的厉害,两个老人做好饭之后到现在都不敢出房门,一直闷在里面,她都害怕两个老人在里面饿死。
秦子卿小声嘟囔,“你也太狠了,上来就把人家手腕折了。”
沈让慢条斯理的吃着面,笑了笑,“下次不会了。”
秦子卿暗自瘪瘪嘴,下次估计还是这样,他不过就是想让她听些软和好听的话。自从那次雪夜,她就知道真正的沈让才不是书院里那个任由别人欺负的受气包,也不是沉不住气要锤宋子玉的血气少年,谦逊温柔的外表下,是凌厉又孤傲的灵魂。
沈让将最后一口面吃完才放下筷子,看见对面几乎没有动的一碗面,无奈地看向秦子卿,“你这么吃的这么少?”
她发现,自从出了书院,他就很少再叫她殿下。秦子卿低声说:“没胃口。”
“不止这一次,我看你平日里也是。”沈让的目光在她光滑的脖颈上略过,温声调笑,“吃这么少哪能长得大呢?”
秦子卿霎时一张脸涨红,她头一次听沈让调侃她的身材,平日里被林墨书的荤段子泡着,她很难不想歪。她轻咳一声,假装正经跳过话题,“我们晚上宿在这里?”
沈让微微摇头,一双黑亮的眼睛漾着笑意,“不是有现成的地方吗?”
吃完饭两人牵着马来到刘大壮的家里,这里就是现成的屋子,床褥虽然有些发潮,囫囵一晚上也是可以的,反正他们两个都不是娇生惯养的人。
沈让到柴房里捡了几根柴把火盆点了起来,虽然有些呛,但好歹也算是暖和些。
两人围在火盆边坐着,火星子时不时的炸起,橘黄色的火光映在两人的脸上,都是一脸的沉静。秦子卿忽然觉得心中宁静安稳,这是她许久没有享受过的闲适。外面风雪呼啸,里面一盏灯,一盆火,两个人。她甚至有些困了,在这陌生的地方。
“在想什么?”沈让越过火光看向她,看她睫毛扑簌,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显得乖巧安静。
秦子卿撒了个小慌,“在想线索好像又断了。”
沈让添了一根柴,“阿卿刚刚在院子里问他们孩子的名字是想干嘛?”
阿卿,阿卿,他是第一个这么叫她的,母妃叫她卿儿,林墨书叫她十七,只他一人这么叫她。
“阿卿?”见秦子卿目光游离,他又唤了她一声。
秦子卿看向他清亮湿润的眸子,眼睫轻眨,心头微动,他也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是此刻两个人好像都默契地选择忽略它。就这么叫吧,她想,不需要纠正。
“我想这案子……”
“你想破?”沈让沉声接过她的话。
秦子卿点头,声音低下去,“我也知道我自身难保,许多事情还没有头绪,只是一来既然知道了,就没有不查的道理,二来,万一顺藤摸瓜找到了什么,也是意外惊喜不是吗?”她说着说着,又抬起头来看向他,眼里满是希冀。
沈让安静了一瞬,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恍若出神似的看着火光,半晌,他笑意温柔地看向她,“我陪阿卿一起。”
秦子卿心口一块巨石落下,歪着头粲然一笑。
……
夜深了,午夜风雪嚎叫。
秦子卿支着脑袋直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差点跌进火盆里。
“睡吧,嗯?”沈让浑厚低沉的声音好像在秦子卿的心口不轻不重地抓挠,挠得她心痒痒的。
她揉着疲倦的眼睛,顺从的点点头,站起身来就往旁边的房间走,只是刚动身手臂却被沈让箍住。
秦子卿疑惑地转头看向他。
沈让淡笑道,“今晚阿卿得和我一起睡。”
秦子卿清醒了一半,“为什么?”
“这里是山脚下,晚上太冷了。”沈让一脸认真的解释。
话虽是这么说,可……可她毕竟是个女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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