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陈福原是晋王李兆部下的一员副将，在战场为护李兆替他挡了一箭，此后不能再在战场上浴血杀敌了，便退了回来。后来李兆得封晋王前来这封地太原府，李兆感念陈福的救命之恩，念及陈福家中已无其他亲人，便把他也带过来了，还让他当起了这晋王府的管家。

　　陈福深得李兆的信任，这晋王府里有些地方就是李元嘉都去不得的，陈福却可畅然无阻。这一点是千机阁朱雀王司徒隽手下人收集得来的情报，千机阁发展迅速，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在大昭各个州府郡县安排了探子，晋王府内自然也有千机阁的暗探存在的。

　　千机阁挑选的暗卫也不止于那些孤儿出身，无处可去的可怜之人，不论是平民出身还是达官显赫出身，一些朝廷官员家中的子女若是条件符合，也有被召入千机阁的可能。李莲娘为何决定不直接回长安，而是要借故遁走来到太原府，自然是因为这里有让她感兴趣的事情。

　　长兴十三年晋阳侯李稷自立为王，于太原府起兵反燕，燕皇慕容轩和一众慕容氏的皇子公主都被斩杀在长安西市午门。此后李稷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昭，是为大昭的开国之君即太祖皇帝，李稷称帝后，立长子李禹民为储君，两年后五子楚王李安世发动玄武门之变。

　　太祖皇帝被逼禅位迁入行宫为太上皇，废太子李禹民的家眷除开他的太子妃之外悉数被斩杀，太宗皇帝登基后册立废太子妃为西宫淑妃。淑妃入宫不足十月，诞下一子夭折，不久后淑妃自悬于西宫清露殿宫门，阖宫上下尽数为太宗皇帝所迁怒，陪葬淑妃于乱葬岗。

　　淑妃本是出身慕容皇族的公主，早年被赐婚给李禹民为妻，后来李稷起兵造反之后，又被册封为太子妃。她心中本李家人怀恨多时，又或许是舍不得腹中骨肉，忍辱偷生进了宫成了太宗皇帝的淑妃以后，把孩子生了下来，却没想到太宗皇帝心狠手辣连幼子也不放过。

　　太宗皇帝生性多情好美人，在世时后宫的妃嫔一度超过了历朝历代所有皇帝的规制，他先是册立了李莲娘的大伯父为储君，也就是当今天子的亲大哥。他们本是中宫司徒皇后所生的嫡亲兄弟，后来大伯父和四伯父夺嫡争储兵败，一个被杀一个被贬为了庶民。

　　李莲娘的父皇也是捡了个大便宜，才会被立为太子，据说当年她的母后从琅琊郡被送入宫参加选秀的时候，本身是要给她的阿翁做后妃的。当时有一位道人给她算了一卦，说她将来是要辅佐新帝天相星转世，如此，她阿翁才把韩青娘赐给太子乾为太子妃。

　　若非李乾被册为太子的时候，太宗皇帝已经到了病入膏肓，苟延残喘的时候，韩青娘这样命格的女子要么成为他的后妃，要么就是要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也幸好韩青娘没死也没跟着太宗皇帝的女人去给他陪葬，否则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她李莲娘这个人了。

　　她和绿蕊跟着陈福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之后吧，他们才堪堪不过从晋王府的前门来到了后门。这偌大的一座晋王府都快赶上皇宫那般复杂了，十步开外就是一个亭台再走五步就有一个望风轩，穿堂过游廊的总算是来到了后门，绿蕊抬头看了眼后山。

　　陈福还说，这荔香园是在晋王府后山的山巅之上，上山要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左右，他如今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身有旧伤是一回事，年纪大了又是另一回事。绿蕊坐下来，休息了一阵子才起身到李莲娘身边说：“庄主，这山上风景真好，我们就当爬山游玩了。”

　　“胡说，你有闲情逸致看风景游玩，病人可等不得。陈管家，你告诉我具体的位置，我带绿蕊上山去就行了，想来晋王是知道我要来的。”李莲娘瞥了绿蕊一记。

　　陈福颔首道：“也好，荔香园就在山巅的东面，木庄主你们上山之后往右走就是了。”

　　“多谢。”道完谢，李莲娘便一把拽住了绿蕊的肩膀，带着她一道用轻功直接就上了后山山巅，她的轻功轻快又迅速，宛若一道闪电似的转眼就消失在眼前。陈福看到身边已经没了人，便先折身回到了前院，让王府的下人把李莲娘和绿蕊的行囊送去了客院安置好。

　　李莲娘带着绿蕊从山巅往下走了一段路，看到间竹屋小院，门口有两株高大的荔枝树。

　　眼下正是荔枝开花的时节，满树大红大红的荔枝花挂在葱绿的树上，远远看着就让人禁不住期待它未来结的果子会是多么的香甜可口。李莲娘略略抬手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冠，然后才和绿蕊继续往那间竹园走，门外是有几个王府的侍卫看着的，没让她们直接进去。

　　等有人通报了晋王得到了允许，李莲娘和绿蕊才被放行。

　　进到这荔香园里面来看一圈之后，李莲娘又是一怔原来从外面看的时候，只当是一个普通的竹篱小院，没想到进到里面了才发现，原来园子有一半是建在山里的。将差不多一半的山体挖空之后，建成了现在这样的一栋主宅，可以说设计这荔香园的人是很费心。

　　一个侍女出来迎她们二人进入主宅，踩着竹子做成的楼梯上楼，又上了两三级的台阶，才来到一间厅堂。穿过这间厅堂又下楼走了一节，来到一间卧房外面，门开着，里面有三个人。

　　其中一位就是晋王李兆，也就是李莲娘的二伯父，他身侧站着的那个人不知是谁，看上去应该也是一个大夫。半卧在床榻上的一个人头发苍白，面容也苍白的很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和晋王说了半句话就咳嗽不止，李莲娘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才让绿蕊敲门。

　　两人进到屋内以后，先给晋王行了一礼，然后又问了一下这白发男人的病症，随后李莲娘给他诊了脉。末了，李莲娘说：“这位先生的身体已经是风烛残年，中毒太深解毒方法不当，导致毒血逆流蔓延到头顶，才会有着一头白发。不知此前，是哪位医师给扎过针？”

　　“木庄主，正是虞某。”晋王身边的男人开了口，他说自己给这为白发男人砸针，是为了防止毒血继续往内脏扩散，他是晋王府的府医，也是他当年给这人用了错误的方式解毒。

　　李莲娘哦了一声，然后让绿蕊拿笔记下自己所说的药材和分量，一张药方子记完，绿蕊把拿过来给李莲娘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李莲娘把药方复又递给她：“让人准备一个类似于蒸笼的大浴桶，还有去山上找一些侧柏枝或是狗脊蕨回来，速去速回。”

　　“是，奴婢告退。”绿蕊拿着药方子出了门之后，便拉着门口的一个侍女带路走了。

　　晋王道：“木庄主可是已经有解毒的办法了？”

　　“彻底解毒的方法我还没有想到，不过让这位容先生能重新站起来，可以稍微活动活动的法子是有的。只要容先生配合小女的治疗方案，根除体内余毒并不会很困难。”李莲娘说。

　　床上那位容先生冲她笑了笑，说：“你一个小娃娃，倒是很有自信。你不过只给我把了脉而已，就知道怎么解毒？你可知道这位虞大夫是什么出身，他是药王谷上一任药王最小的一位弟子，我的身体我早已清楚，晋王，送她下山吧，我不用再治了。”

　　“药王谷神针晚辈自然是晓得，甚至也见识过它的威力。不过容先生若是以貌取人，也别怪晚辈无礼直言了，既然晋王请我来替你治病，我便会尽全力把你给治好，你现在要晋王送我走，难道是看不起我芙蓉山庄？！”李莲娘的态度陡然一变，气氛顿时僵持了下来。

　　虞大夫先劝了劝容先生，又和李莲娘说了声抱歉，气氛慢慢和缓了下来。

　　晋王笑了一声，说道：“我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让容禹你吃瘪的了，没想到木庄主小小年纪还能把你训得说不出话来，哈哈哈……木庄主只管放心大胆的替我这结义弟兄治病，一应需要的东西只管吩咐一声，本王再给你安排几个人听你差遣。”

　　“子蕖需要的东西不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王爷倒是可以让人把子蕖和侍女绿蕊的行囊送上山来。我看外面的园子里是有住处的，住得近些，也方便我给容先生治病。”

　　晋王扭头看了眼容禹，然后点了点头，喊来外面的一个小厮交代了一番。

　　过后因为容禹需要休息的原因，李莲娘三人也都前后脚的出了门，另有一个侍女前来带李莲娘去了外面的客房休息。把这晋王府的侍女撵了出去之后，李莲娘才一下子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她满头是汗，方才一看清那个容禹的真面目，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呢？那个容禹若不是头发全白了，身体因为中毒常年卧病在床看上去虚弱很多，和当今天子站在一处，不仔细瞧的话，即便是自己的父皇，李莲娘可能都要认错人的。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这个容禹和父皇长得如此相似？！

　　难道刘阿翁告诉她的那件秘辛是真的，当年太宗皇帝的淑妃生下的那个孩子没有死？

　　如果那个小婴孩真的没有死的话，今年也该有三十九岁了，李莲娘的父皇李乾今年四十有五，比太宗淑妃所生的小皇子大了六岁。倘若容禹真的是皇室血脉的话，就应该是废太子李禹民的遗腹子，算是李莲娘嫡亲的堂叔父，不过她既然进了这晋王府，不妨顺道查探一番？

　　李莲娘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呼吸了一下，缓了缓气之后慢慢起身，走到屏风后面的卧榻前倒下来，闭上眼睛准备好好的睡上一觉。绿蕊在外面敲了门，她道：“庄主，东西都准备好了。”

　　“先让他们把那些柴火和水都准备好，把草药放进去先熬一段时间。”李莲娘说完便又起了身来，出门后看到绿蕊和另一个侍女手上都端着一个簸箕，里面装满了李莲娘之前所说的侧柏和狗脊蕨。她走下门外的高台，找了个最适合晒太阳的位置，让她们把簸箕放下。

　　绿蕊说：“庄主，我们不先下山去一趟么，咱们的东西都还在山下呢。”

　　“我已经让晋王吩咐下人去给我们拿了，给容先生治病期间我们就住山上。”李莲娘说。

　　绿蕊笑道：“好呀好呀，那这样的话奴婢是不是可以去山上看风景啦，这里的山虽然没有咱们芙蓉山庄的那么美，不过也还算是看得过去。嘻嘻。”

　　“对了，你还是下山跑一趟吧，让陈管家帮我寻一把琵琶来。”李莲娘说完便飞身而起往山巅上去了，荔香园里的王府侍女侍卫们，诧异了一阵子之后，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绿蕊耸了耸肩，从荔香园的正门出去，看着面前的两条下山的路，她有些拿捏不准还是门外的侍卫给她指的路。下山后回到晋王府当中，也是一路边走边打听，才找到正在书房和晋王回话的陈福，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以后，晋王直接说：“去取府库里的那把凰音取来。”

　　“王爷？”陈福有些诧异，说道：“那把凰音琵琶，可是王妃的陪嫁之物……”

　　“王妃会弹琵琶吗？郡主又会弹琵琶吗？放着积灰，不如送给有缘之人。想来王妃知道了，也不会和本王置气的。”晋王说，他刚说完就听到一个声音：“谁说我不会跟你置气了？！”

　　陈福连忙转身去，道：“见过王妃，见过郡主。”

　　“奴婢见过王妃殿下，明月郡主。”绿蕊也忙跪下行了礼。

　　晋王妃说道：“起来吧，你是那芙蓉山庄庄主的侍女？”

　　“回禀王妃，奴婢绿蕊，正是庄主的贴身侍女。”绿蕊回道。

　　李月落央着晋王妃的手臂摇了摇，说道：“母妃，就把那把琵琶送给木娘子吧，俗话说好花配美人。这琵琶我觉得也该是如此，您说呢？”

　　“……她会弹琵琶么？”晋王妃很是怀疑。

　　绿蕊道：“庄主在庄上时常会弹上几曲，只是这次出门着急，忘了带。所以才让奴婢下山找陈管家借一把琵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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