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豢养
木船顺流而下。
不久，河面忽然变得开阔异常，形成一处偌大的湖泊。
浩浩荡荡涌入其中的河水也在此地变得悄无声息。
狄仁杰儿时就住在长安城。
不过是在东市附近的永嘉坊。
印象中，永嘉坊便紧挨着一处不小的湖泊，水面宽阔可供大型粮船进出，昼夜不停。
狄仁杰当然知道，长安城里水系发达，有“八水五渠”之说。
正所谓，八水绕长安，九湖现国都。
只是猛然间看到这处宛如浩瀚之海的湖泊，还是感到新奇异常。
别忘了，这里可是大唐的长安城啊！
居然在热闹的西市街坊左近藏着这偌大湖泊，美轮美奂，不着边际，不得不令人赞叹。
木船直奔一处湖心岛。
远远看到有个高大的身影似在岸边摆酒设宴，相迎恭候。
因背对着自己，狄仁杰感觉此人的背影非常熟悉，但是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等那人转过身来的那一刻，狄仁杰的眼睛湿润了。
不等木船靠岸，他便纵身一跃，朝岸边飞奔。
“阿罗那顺！”
狄仁杰冲到他的面前，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没错。
正是被人暗算、重伤不治的前中天竺国王阿罗那顺。
阿罗那顺见到狄仁杰也非常激动，当场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啊！狄郎，狄郎，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阿罗那顺一乐，神秘兮兮地感慨道：“是啊！是啊！我阿罗那顺已经被波斯人盯上了。我若不死，他们必定还会找上门来。”
“波斯人？”
“说来话长，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原来，阿罗那顺在波斯店后门处遭遇不明身份人员暗杀之后，便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
他紧急做出一系列安排。
与新王妃萨拉丽塔、突厥刀客阿伊姆等人联手演了一出戏。
对外散布阿罗那顺已经病亡的消息，并由萨拉丽塔运“尸首”出城。
表面上归途漫漫回了中天竺，其实再度潜回长安城。
此后，阿罗那顺便秘密开动了自己掌握的庞大情报网，终于查到了在波斯店袭击他的幕后主使。
“当时夜色深沉，根本看不到人影，杀手留下的唯一线索是我身上中的那支箭。”
“大食人的箭？”
“是的。一支大食人的箭，也正是这支箭让我找到了真正的幕后主使。”
“你是怎么做到的？”
“啊！当然是通过我这些年精心搭建的情报网啦！”
前中天竺国王阿罗那顺掌握着一张巨大而严密的情报网，这一点狄仁杰心里一清二楚。
尤其牵涉到诸国高层的动向，更是高效无比。
他只是想知道阿罗那顺如何通过情报网来追查线索的。
彼此间熟悉信任，阿罗那顺也不隐瞒，娓娓道来。
“射中我的那支箭，来自大食军队硬弩。大食军的弓箭均为硬弩，容易辨别，且通常适用于远攻，比如攻城作战等等。反观来长安经商贸易的大食人，日常行走佩刀居多，少有手持弓箭者。不信你到西市大街上看一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狄仁杰点头表示认可。
阿罗那顺继续道：“那么掌握大食弓箭的，至少应该有两类人。一类是大食军的现役士兵，一类是已经退役者。”
“大食军退役者不应交还武器吗？”
“按大食军的规定，退役时武器当然必须交还，但是也有人谎称战损，藏匿起来带走的。”
“对。然后呢？”
“我通过特殊渠道，从大食哈里发手下的典礼官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在大唐长安城的大食军共有一百零四人，均为保护大食使团的哈里发卫队成员，且其中五十人配备了弓箭，每人携带二十支箭。随后，我设法进行了清点，确认大食使团一支箭也没有少。”
“那就是说朝阁下下毒手的不是大食使团的人？”
“是的。”
“退役者？”
阿罗那顺微笑道：“没错，应该是大食军的退役者，而且就在长安城。所以，我就通过特殊关系找到了户部，拿到了户籍名册，对长安城居住或者暂住的大食人进行了一次全面清查。”
“结果如何？”
“有大食军退役者三百五十一人。”
“这么多？一个一个查下来，还不得猴年马月？”
“是啊！不过老天有眼啊！我发现了其中十人都登记在米赫兰的名下，是波斯人米赫兰的家奴。”
“啊？大食将波斯灭国，这些大食人反而成了米赫兰的家奴？”
狄仁杰得知这一情况有些意外。
米赫兰是谁？
波斯贵族、波斯不死军首领，坚定的波斯复国计划核心人物，与大食军以及大食哈里发有着血海深仇。
怎么可能豢养大食军退役者？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阿罗那顺也看出狄仁杰的诧异，解释道：“是啊！这一情况显然不同寻常，所以引起了我的警觉，决定首先要查一下米赫兰。”
“有收获吗？”
“嘿嘿，果然是他！”
“米赫兰？”
“是的，正是米赫兰派人日夜紧盯波斯店的情报掮客，试图斩断所有人与波斯将领斯劳沙的联系。”
“所以阁下才惨遭毒手？米赫兰为何这么做？”
阿罗那顺摇摇头，一声长叹。
“唉！不清楚，我也想不了太多。但是，我总算搞清楚了这件事情的原委。始作俑者正是波斯人米赫兰。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不过，这个家伙的府邸戒备森严，有波斯不死军士兵把守，我暂时拿他没办法，所以才想到联系你。狄郎，我怀疑米赫兰与你正在查办的案子有关。”
“肯定大有关联，不过……”
狄仁杰此时心情复杂。
米赫兰豢养大食军退役者，诡秘行事，搅浑一潭死水。
应该有着特别的用意。
另外，他采取非常手段，阻止他人寻找波斯将领斯劳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亟待搞清楚。
“阁下可能还不知道吧！今日鸿胪寺发生了一场变故，米赫兰早已一命呜呼。”
“死啦？”
这个消息让阿罗那顺感到意外。
虽然他也想找米赫兰复仇，但是对方突然离世，还是觉得十分不甘心。
“啊！他怎么突然就死了呢？我阿罗那顺还准备好好跟米赫兰掰掰手腕，他射我那一箭，差点儿要了我的命啊！”
“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虽这么说，不过我还是有些不甘心。”
狄仁杰望着眼前开阔的湖面，同样心里空落落的。
“是啊！米赫兰一死，带走了太多的秘密，我手里掌握的线索，包括阁下私下调查的结果，恐怕都用不上了。米赫兰死的真不是时候，波斯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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