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娑婆寐
狄仁杰与李诚并肩而行，大步穿过开阔悠长的宫墙甬道。
“哎，道雏，答应老子的噬魂丹带来没有？”
狄仁杰一心想着藏地明堂火珠的案情，随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药葫芦，递给了他。
李诚若获至宝，立即将药葫芦揣进怀里。
“好！言而有信，说话算数！你这个朋友，老子交定了！”
经过之前荆州之行的相处，他自感与狄仁杰已经多了一层理解与默契，交流言简意赅。
“先去陇州官驿？”
“对！”
“你和老子的马匹均已备好，就在玄武门外等候。”
“走！”
狄仁杰神情严肃，脚步匆匆。
李诚走走停停，随口问道：“哎，道雏，刚才面见圣人，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狄仁杰突然停下脚步，狐疑的目光投向对方。
“李将军，你肆意窥探，到底是何用意啊？”
“老子窥探什么？不过是关心你罢了。”
“关心我？”
李诚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有关寻回镇国宝函的经过，你都已整理卷宗，呈报圣人，可是其中夔州都督府刺史李恭进盗取国宝的动因分析，你却只字未提。”
狄仁杰诧异道：“你居然偷看镇国宝函案卷宗？”
李诚满不在乎地说：“老子是北衙禁军的飞骑将军，还用得着偷看吗？道雏，你就直接告诉我，圣人对这一结果有没有疑义？”
从对方神秘兮兮的状态来看，他应该有所隐瞒。
他在隐瞒什么？
狄仁杰狡黠一笑，故意朝李诚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李将军，天机不可泄露。圣人的意思，李恭进已死，一切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这是欲擒故纵的手段。
狄仁杰了解李诚的脾气，越是轻描淡写，他越感兴趣。
果然，李诚上当了。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点头表示认可。
“明白了，老子明白了。看来圣人也有些懊悔啊，当年就不该收留狼心狗肺的李恭进！”
狄仁杰不动声色，言语诱导他继续说下去。
“没错！他不仅没有感恩戴德，反而恩将仇报，简直太可恨！”
李诚唉声叹气，感慨道：“李恭进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不，他本名叫做杨恭进，是隋炀帝杨广的外室孙。作为隋军密探，兵败之后四处逃亡，差点儿冻饿而死，若不是遇到圣人怜悯施舍，恐怕他早就见阎王了。圣人免其死罪，赠送盘缠，李恭进却赖着不走，扬言效忠。满以为他发奋读书、考取功名是为了报恩，没想到他却对旧主念念不忘，盗窃镇国宝函，试图复辟隋杨天下！”
原来李恭进还有这么一段不堪历史。
至此，狄仁杰总算搞清楚了。
“啊！原来如此，多谢李将军提点！否则狄某还真琢磨不透李恭进盗窃国宝的动因。”
李诚愣愣地望着狄仁杰，看到他脸上藏不住的狡黠，才恍然大悟。
“哎，道雏，你敢诳老子？”
狄仁杰正色道：“镇国宝函案业已具结，还是把心思收一收，多想一想藏地明堂火珠与圣人之间的关联……”
话音未落，忽然一条黑影从他们头顶上倏忽掠过，翻墙而去。
“不好！皇城进了贼？！”
李诚顿时警觉，持刀在手，朝黑影逃遁的方向追了上去。
狄仁杰见状急忙跟上。
……
皇城建筑众多，多为高墙大院。
三拐两绕，那条黑影早已消匿无踪。
狄仁杰和李诚快速跑了过来，左顾右盼，发现周边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跑啦？”
“应该就藏在附近。”
狄仁杰的目光停留在一处深邃宫门的匾额上，篆书镌刻“金飚门”三个鎏金大字。
“李将军，这是什么地方？”
“天竺方士行骗之所！”
李诚的语气里透着鄙夷，难免让狄仁杰心生疑惑。
正想进一步打问，忽然看到人影一闪，一位身着白袍的天竺老者拄着根须虬龙的拐杖倏忽出现在宫门下。
满脸深深的皱纹，蓬乱的大胡子，根本看不出年龄，少说也有百岁高龄。
大幅度佝偻着身子，浑浊的眼睛像条死鱼。
李诚见到老者，冷哼了一声。
“哎，老家伙，刚刚是否看到有生人躲进金飚门？”
老者来到狄仁杰面前，像条狗似的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
“李将军，这位少年不就是陌生人吗？之前老夫并未见过。你们找娑婆寐有事？”
听到娑婆寐这个名字，狄仁杰眼前一亮。
李诚不耐烦地说：“老子找你这个老家伙干什么？！我们在抓贼！”
狄仁杰抬手制止李诚的无理，转向老者上下打量。
老者也在偷偷打量着他。
两人目光交锋，相视而笑。
狄仁杰拱手施礼道：“天师道狄仁杰，见过长老。”
娑婆寐龇牙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在狄仁杰的额头点了两下，又绕着他的脸庞画了一圈。
“狄仁杰？好，老夫记住你了。”
“我师父袁天纲曾经提起过，天竺国有一位得道高人，那罗迩娑婆寐，深山修行百余年，精通炼丹术，得以长生不老。今日有缘得见真容，狄某甚为欣慰。”
娑婆寐不动声色，朝狄仁杰微微低头施礼。
“原来是镇国天师袁天纲的高徒，怪不得满身煞气，神鬼回避！不过，若论长生之术，还是你师父藏书《洞玄妙法》更胜一筹。我那炼丹术炮制复杂，消耗太多，且仅为延年益寿，与长生不老差之千里，而《洞玄妙法》却是铸就不死之身的捷径！”
“可是师父曾经交代，遵照《洞玄妙法》修炼有瑕疵，亟待查漏补缺，不足为外人道也。”
娑婆寐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是吗？听闻袁天师仓促离世，不知他那本《洞玄妙法》是否在你手？如果小道长信得过老夫，我倒是可以睁开这双浊眼，替你洞窥瑕疵，找一找漏洞，你以为如何？”
“好，一言为定！多谢长老提携。狄某公务在身，待闲暇之时，定携《洞玄妙法》上门讨教，今日就不多打扰了。”
狄仁杰后退两步，拱手作揖。
“狄某告辞！”
“小道长有空常来啊！”
狄仁杰和李诚转身离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宫墙一侧，原本佝偻着身子的娑婆寐挺直了腰杆。
后腰处，未及整理的白袍一角凌乱挂在腰带上，露出藏在腰间的天竺弯刀，以及穿在里边的黑色夜行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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