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真神，小仙求您了，便跟小仙回天上去罢。”

        久清睁眼就看到穿着花花绿绿，一身仙气漂浮的青葙浮在半空，满脸哀求。

        听到天上两个字她就头疼，天上有什么好，凡间那么多人疯了一样地想往天上飞，偏偏她就不喜欢。

        那九重天上太无聊太无趣了，一群面无悲喜的神仙们黑着脸飞来飞去，见面除了客气话便再无其他，有什么好的？

        哪里比得上这凡间的花花草草，有红有绿，有蓝有紫，有花开有叶落，一年四季变换，时冷时热，人们欢声笑语，多快活。

        然而，这些对于从凡间修行上天的青葙来说，半点不稀罕，也半点理解不了她的心态。

        久清摆摆手，笑容温柔，一双眼睛弯弯，很是和蔼，她说：“你自己回去吧，我想在人间再待一待。”

        “敢问真神想要待到何时，小仙无意冒犯，只为回话。”青葙都快哭了，她真的快要吓死了。

        真神由天地所化，打出生便待在九天之上，不老不灭，却执着于人间，非要做凡人，可到底不是凡人，老待在凡间也不是个事儿。

        隔个三五百年便要闹上一闹，整个天界哪怕天君也无权对她升贬，仗着除了天道无谁罚得了她，便由着性子胡来。这不刚消停了一段儿，又想起来了。

        身为真神却留恋凡尘，旁的不说，光是影响就非常不好啊，这要传出去……天界还要不要面子了，三界还有没有人修仙了？

        所以天君急了，便命青葙来请。

        真是要命了，她请不动啊。

        久清也不想青葙为难，便将天君在她十万整岁时赠她的生辰礼掏了出来，朝着空中的人儿招了招手：“来，你把这个带着，便说等下一次过生辰的时候，我便回去了。”

        青葙：“……”

        天君送给真神的，打死青葙她都不敢接，还要回那样的话，她不如自己跳进无间地狱里去算了。

        久清眼看青葙膝盖一软便要跪，忙抬手将她扶住，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就告诉他，我很快便回去，让他在那九重天上再等十天，总行了吧。”

        青葙连连点头，一溜烟地奔回去复命。

        久清这才扶着树枝，收起法力，轻盈一跃，在草地上站稳之后满意地笑了起来，不错不错，有进步，没有摔倒。

        其实她还是很有天分做个凡人的嘛。

        久清笑眼弯弯，看了眼头顶的太阳，她最爱吃的那家铺子要开门了，得赶紧去，晚了要排不到的。

        走到河岸边，久清低头看了眼水里的倒影，身上还穿着在天上时的白衣，风一吹衣袂飘飘，和她见到的那些凡人太不像了。

        于是一转身，久清换回那套如枫叶般的红衣，样式简单很多，头上的饰物也随之变换成一根光秃秃得木制发钗，再往水中一看，心满意足地点头，还是这样好些。

        久清是个上进的神，对于上次求贬失败，她做了深刻的反省，一定是因为她砸的那对琉璃盏不够贵重，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下一次她一定要挑最贵的砸，就不信引不来天谴。

        打定主意，刚好也到了桂花糕的铺子前，排队的人比昨日的要少些，不消片刻她便买到了一份。

        按照习惯，久清拎着桂花糕进了隔壁的茶馆，昨天的书才说了一半，先生说了今天继续。

        她进去的时候茶馆的人三三两两，还没来齐，桌子后面的先生也不是昨天那位。

        刚想找人问一句先生怎么没来，便听高位上的人一拍案几，朗声道：“今日我给大家讲一个神仙被贬的故事。”

        神仙被贬？好故事！

        久清当即拿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她是个大方的神，对于她感兴趣的事物，从不吝啬。

        故事讲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小神仙，这小神仙因为厌倦天宫冷清，动了思凡的心，便趁着天宫的仙僚们一个不注意，偷偷跑到了凡间，并且和凡人相恋了，幸福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刚生儿育女便被天宫的神仙们发现。

        能被发现，自然也逃不过天宫玉帝王母的眼睛，于是玉帝便下令派遣天兵天将将那位偷偷摸摸跑下凡的小神仙给捉了回去。

        再后来，小神仙因思念自己的恋人和孩子，抵死都不认错，引得玉帝王母震怒，便按照天宫的规矩将那小神仙剔除仙筋仙骨，去除仙藉，最后将恢复凡人之身的小神仙贬落凡间。

        这个故事虽然有借鉴之处，但是实行起来颇有难度。

        久清思凡却不是因为贪恋凡间的人，也不能因为求贬去找个人糊弄自己，更别说还要生儿育女了，太难太难，比继续在清冷的九重天上生活还要不能让她忍受。

        不过她却动了别的心思，她招手叫来伺候茶水的伙计，又从袖笼里掏出两锭银子塞给他，小声道：“先生说得甚好，烦请小哥帮我问问还有没有别的神仙被贬的故事，请先生讲一讲。”

        小伙计收了银子喜笑颜开，跑去后台给正在休息喝茶的先生传信，恭恭敬敬将两锭银子放在桌上，先生颇为意外，说书多年，他还是头一次遇见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连连笑着抚须答应。

        临了，不忘捏了两粒碎银给来传话的小哥，作为谢礼，这是茶馆的规矩。

        先生重新上台，久清买来的四块桂花糕已经吃完，冷掉的茶水也换了一壶，她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角，认真听着先生带来的新故事。

        这一次，是先生现编的，不过说书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就是那么回事，信了便是真的，不信便是假的，计较不得。况且听客也不知道是现编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假的，也没谁听完会去查证的，再说也无从查证。

        说声先生眉飞色舞地胡诌着，从未觉得银钱有今日这么好挣。

        还是神仙被贬的故事，不过这次却不是因为爱恋凡人了，而是迫害了凡人。

        久清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原来被贬有这么多法子，听上去还都很合理，即便换了故事中的主角儿，也是极易成功的，比自己先前做的那些强多了。

        打砸什么都没故事中的情节来得刺激。

        传说在很久以前，天上还有一个神仙，这个神仙稍微厉害一点，不过可惜戾气太重，大概是因为他是由人间帝王飞升而成，所以对凡间的一概事物了如指掌。

        飞升后没两百年，他在凡间时的国家就因为战争没了，被敌国推翻，他曾经的江山全部成了别人的，子孙也尽数死在曾经的敌人后代手中。

        或许是因为放不下，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他一气之下冲到人间，将那高居宝座的人一剑杀了，国王死国家乱，那位神官是个良心未泯的，毕竟曾经也是一代贤君。

        他为了避免国民因为他受到牵连，这神官便变成了那位国王的模样，以那国王的名义将国号改回，有条不紊地坐在他曾经的位子上镇守着属于过他的国家。后来甚至有心扩展疆土，连续攻下周边三个小国，最后竟然还以仙人之躯与凡人生下了孩子，那孩子一天天长大，直至被封为太子，他在人间种种才被天上的神仙们发现。

        玉帝知道后震怒，火速派神仙将他缉拿，同样按照天宫的规矩将他罚了，对比前面那位思恋凡尘的还多罚了一道，便是将他打入了轮回，指明要他受十世轮回之苦。

        这个故事说得很好。

        久清听得入神，聪明的她似乎隐隐捕捉到了其中关键。

        ——神仙想被贬得先坏规矩，最好是能牵扯到凡人。

        ——想罚得严重的话，那凡人最好还得是凡间的天子。

        懂了。久清一拍手，又扔了点赏钱在茶桌上，若有所思地出门走了。

        如今的凡间天子是个长着络腮胡的胖男人，久清不久前才匆匆见过一面，那胖男人脑袋周围一股子黑气，是个嗜杀的，民间百姓早就对他怨声载道，江山倾覆也是早晚的事，她现在去杀了他……

        算了，不杀他，不值当的，杀了他也不是什么大罪，天帝肯定不会说什么的，只会枉送了他的性命。

        哎？要这么说的话……久清心念转动，走到无人角落，身子轻轻一转，消失不见了。

        下决心之前，她得去找一趟司命，司命星君是专门掌管天子寿命的，他肯定知道这一任的天子气数将尽，也肯定知道下一任的天子会是谁。

        天界星君宫。

        久清悄咪咪现身，衣服变回宽大白袍，她旁若无人地穿过大门，直奔主殿，没看到星君老儿的身影，又绕到偏殿。

        果然，老头又在翻看典籍。

        久清眉眼弯弯，声音带着笑意：“老头儿，你猜猜我是谁。”

        “真神大人，小仙有礼。”司命老头转身，两根眉毛和胡子一般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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