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沸腾之血（五）

　　残破的山巅之城。
　　一道烈光直刺苍穹。
　　强光之中，有一个巨大的身影煽动翅膀，向着两人战斗的位置飞来。
　　伴随着越来越强的光亮，混乱的高能射线冲击在卯2-7的脸上，将他的视网膜打的斑斓一片。
　　光亮中，有某种巨大虚影正在活动。是那只疯癫的金乌，它觉察到了什么信号，竟然放弃了对爱菲都城的破坏，转而向卯2-7和千辰战斗的位置飞了过来。
　　如此景象令卯2-7骇然，为何…为何那只疯癫的金乌会向这边飞来…？？
　　看着那逼近的巨大身影，卯2-7捂住了自己的心脏，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脏频率已经和平时的状态不一样了。
　　这让他一直以来自信满满的脸上多了一丝恐惧。
　　“不…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圣血明明在我的掌控之中，为何会这样…？”
　　“你不会觉得，我会把希望寄托于拳打脚踢上吧。”千辰在卯2-7手下轻声道。
　　那风轻云淡的话语却让卯2-7只觉如坠深渊，从一开始战斗，他终于明白了这家伙想要做什么，那一拳接一拳竟然改变了他心脏跳动的频率，使得他的心跳频率和那只巨大疯癫金乌的共振频率同步。
　　但惊悚之后便是不屑，他哂笑道：“你能改变我心脏的频率，难道我自己就不能改变么？”
　　说完，他一拳敲向心脏，试图将心脏的跳动频率给变回去。
　　然而就在此刻，千辰手指一推。
　　方圆十米之内的一切都变成了线条，卯2-7的一拳砸在了线条上，线条抖动了一下，没有任何改变。
　　如此景象令卯2-7双目暴瞪，看着千辰，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你….”
　　卯2-7不信邪，又一拳砸向自己的心脏。
　　线条依然只是抖动了几下，但无法对三维世界造成任何影响。那诡异的缪斯领域让他不能对自身有任何改变。
　　“圣血控制如走钢丝。”千辰轻声说道：“你大意了。”
　　卯2-7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时而冷戾，时而恐惧，时而疯癫，突然，他扭过头看着千辰，他手掌疯狂的刺向千辰的心脏：“死！！”
　　线条穿过线条，不具备任何伤害。
　　卯2-7连插数次，终于他冷静下来，认清现实后，不再做无用功，转而高高跃起，向着缪斯领域外围跑去。
　　千辰看着缪斯领域内那只抽象的黄色三足鸟，从石壁上跳了下来，跟在卯2-7身边，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滚开！！”
　　卯2-7疯魔一般咆哮着。
　　千辰无动于衷，牢牢咬在狂奔的卯2-7身后，不让他离开缪斯领域改变自己的心跳的频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天空中那轮黄色的光芒越来越大。
　　卯2-7身后那给予他力量的庞大血线受到了某种更大力量的吸引，不断的在他背后盘旋，向着远处那只巨大的发光体飞去。飞舞中，血线开始了剧烈燃烧，无限拉长，在天空中抖出了数万根极细的高亮丝线。
　　尽管只是初步同步，但如果达到完全同步……卯2-7打了个寒颤，他简直不敢想。
　　他高高跃起，向天空飞去，试图用飞天来躲开千辰的地面尾随。可千辰又怎会看不出他的意图。卯2-7刚刚跃起，他便甩开锁链，缠住了他的身体，跟着他一起飞上了高空。
　　“滚！！”
　　卯2-7厉声喝道，声音中却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音。
　　千辰无动于衷，只是贴着卯2-7，寸步不离。
　　抽象的世界中，那灼热的光芒越发明亮，即便是拙劣的线条画也无法掩盖它存在的可怕。
　　卯2-7疯狂的撕扯着千辰，试图将他从自己身边驱赶走。只是缪斯领域内什么都做不了，无法受到伤害也无法伤害别人，甚至连伤害自己也做不到。
　　“你放开我！放开我！！”
　　眼看天空中那抹亮光越来越强，卯2-7不安呼喊起来。
　　“1-000！！1-000！！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杀你。”千辰口气没有波澜。
　　“你杀不了我！你杀不了我！！”
　　卯2-7唾液四溅的咆哮道：“我是『理』最忠实的仆人！你敢杀我！！『理』一定会杀了你，替我报仇！！”
　　“你觉得我会怕吗。”千辰轻声道：“我身后就是熔树，我是不朽的。”
　　炽烈的狂风吹的卯2-7枯白的头发和千辰纯黑的头发交织在一起，那灼热的高温中，卯2-7看见了千辰的眼睛，那双眼睛毫无温度，却又同时在猛烈的燃烧。
　　如此错乱矛盾的两者交织在一起，却又如此自然，自然到他竟然完全生不出讥笑的念头，仿佛有那么一瞬间，他也看见了熔树的存在。
　　那亘古不变的燃烧。
　　不为任何事物动摇。
　　“不…不…不…”
　　卯2-7张开双臂，激动的吼道：“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背叛帝国！想想看梅迪欧根的工程师！想想那川流不息的列车！看看这旷古绝伦的魔晶科技，看看这坐落在山巅上的王国！这些岂是道能创造的！倘若不是理，渺小的人类如何才能掌握这滔天的力量！越强的理，越强的能量！绝对的理，绝对的力量！只有理，才能带领人类走向更加崭新和光明的未来！”
　　“你杀了你哥哥。”千辰嘶哑说道：“还要去带领谁走向光明呢？”
　　他罕见的长句让卯2-7的脸色瞬间苍白，可随后，他便从那片刻的失神中挣脱开来，狂乱辩驳道：“这是必要的牺牲，你又怎么会懂！死亡对于寅9-6来说，不过是解脱！”
　　“是啊。”千辰看着远处那巨大光亮，喃喃道：“我的确没资格说你。”
　　说罢，他一推手指。
　　缪斯领域消失了。
　　他和卯2-7同时变成实体，同时变成实体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还有天空中那巨大的光芒。
　　那光芒近百米，盘亘在天空，光芒中金乌双目泛着炽烈而疯癫的光芒，那疯狂涌动的血液中回荡着如闷雷一般的声音。
　　无与伦比的共振在一瞬间陡然降临。
　　“啊！！！”
　　卯2-7凄厉的嘶吼起来。
　　在那股共振的影响下，他全身的血液完全活了，震动令卯2-7张口喷出一大股鲜血。
　　这一次，鲜血却并未返回他的体内。
　　那鲜血飘荡着，犹如日冕一般从天空舞过，在无形引力的牵引下，飞进了那只巨型金乌的体内，它得到了力量，咆哮的愈发疯狂了。
　　它从天空轰然坠落，落在离卯2-7不足十米的地方，高达百米的它抖动翅膀发出嘶鸣。嘶鸣中，地面一瞬间变成了滚滚的熔岩海，除了红黄黑，世界再也没有其他颜色。
　　咚！
　　咚！
　　咚！
　　那闷雷一般的鲜血震动让千辰的意识一阵恍惚，此刻，千辰也感受到了那巨大的能量，那疯狂的震动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是谁。甚至有血线从他体内飙射而出，沿着那无形的引力向金乌飞去。
　　“唔…”
　　千辰猛地一拳砸在自己的胸口让自己清醒过来，他还有工作，绝不能和卯2-7一样堕入疯狂。
　　另一边，卯2-7几乎已经没有人样了，他趴在地上，无尽血线连接着疯癫金乌和他的后背，在天空交织成光桥，那些光桥正在不断震动，毫无规律却又蕴含着某种韵律。
　　此刻卯2-7看着千辰眼中混杂着巨大的恨意和恐惧，他一点点抬起手臂，砸在自己的心脏上。和千辰一样，他也试图改变心脏跳动的频率从那巨大的共振中解脱出来。
　　千辰看见了卯2-7的动作，他一边敲击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朝卯2-7走过去。
　　巨大的共振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倾斜六十度艰难跋涉到卯2-7面前，此刻卯2-7脸上的每一根肌肉，脑袋后的每一根头发，都水纹一般在空气中波动。
　　他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千辰，一拳一拳砸在自己的胸口。
　　砸击起到了效果，那连接他和金乌的血线似乎断了好几根。
　　千辰见状，伸出手去，扼住了卯2-7的手臂，让他无法敲击自己的心脏。
　　卯2-7咬牙死死顶住那共振，凶恶的看着他，牙齿被根根咬碎。
　　千辰一手拿着他的手腕，一手握拳，闪电般出手。卡着共振的节点一拳打在卯2-7的胸口上。
　　这一拳打得卯2-7背后爆出无限血线。
　　一瞬间，卯2-7惨叫起来，疯癫金乌的共振加上千辰的推波助澜，很快便取代了他心脏本身跳动的频率，并使这种改变向着无法控制的深渊中滑去。
　　千辰又是一拳下去。
　　直击心脏。
　　卯2-7全身出现无数裂痕。然而此刻，他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愉悦。
　　但那丝愉悦很快便被挣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恐惧，他看着在振动中抓住自己的手臂的千辰。
　　这个不起眼的家伙，居然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臂，好像根本不受那共振的影响似的。这是如何做到的，卯2-7完全不理解。他只觉自己就要崩解了。
　　“不要...哈哈…不要…哈哈…”
　　卯2-7呻吟道，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的双目中蠕动着爬出，向着远处那只疯癫的巨獸飞了过去。
　　“你不可以杀我…你不可以杀我…我不想和那种恶心的怪物融为一体，不要…求求你，1-000，求求你…”
　　看着祈求的1-000，千辰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他问道：“你的哥哥，向你哀求过吗？”
　　卯2-7怔住。
　　轰！！！
　　最后一拳砸在卯2-7的心脏，穿透他的身体，令他的心脏在共振中破碎。
　　同步完全…
　　卯2-7的自我意识开始崩解。
　　最先崩解的是『理』对他的教导，然后崩解的是他的肉身，再崩解的是他的记忆，而在这一刻崩解完了之后，他只看到了曾经和哥哥一起站在河边，哥哥伸手指着河对岸的田野向他笑着说着什么。哥哥说什么他已经忘了，可好像其中有什么东西是无法遗忘的。
　　那是什么呢？
　　他试图伸手抓住那片刻的宁静，然而仅存的画面也在一瞬间崩解，留给他的是无穷无尽的孤寂和空洞，如此巨大的空洞令卯2-7一点点低下头。
　　他张开嘴。
　　但那声呼唤终究还是没能发出。
　　一切有形的东西在这一刻消失，心脏消失，肉体消失，卯2-7整个人化作无数燃烧的血线，向着那只巨大疯癫的金乌飞了过去。
　　如此庞大的能量进入金乌体内，让它的体型更大巨大，它生生的在地面拔高了近十米，翅膀更加遮天蔽日，无形的波动让周围的石山开始粉碎，就连极远处的残存爱菲都幸存者，也在这震动内吐血惨叫。
　　狂震无边无际，在这狂震中，就连远处的城邦山脉也逐渐崩塌，湖水倒灌，城市倾覆，无穷无尽的碎石飞上天空，爱菲都的毁灭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已然无法逆转。
　　…….
　　面对这浩瀚无垠的能量，千辰眼角却有水蒸气缓缓蒸发出来。
　　他看着眼前那只巨型金乌，在狂震中缓缓伸出手。尽管记忆尽丧，可那铭刻心底的联系却无法斩断。
　　疯癫金乌仰头嘶鸣，嘶鸣咆哮越发肆意，它渴望着更大的能量，无尽的能量。
　　滚滚洪流扑面而来，几乎将千辰吞噬。
　　千辰将自己的手掌贴在那灼热的獸首上，感受着其中那无与伦比的混乱和疯狂，轻声低语：“士兵，你会喊号子吗？”
　　回应他的是无比伦比澎湃的嘶鸣声。
　　千辰不管不顾，他一手贴在疯癫金乌脑门上，一手敲着自己的心脏。
　　“一二三四…”
　　“二二三四…”
　　“三二三四…”
　　“四二三四…”
　　他一边低声吟着节拍，一边有规律的敲击着自己的胸口。
　　那丝振动涌入金乌的体内，却让它那无边无际的混乱有了一丝改变，这丝改变极为细微，却如同多诺米骨牌一般扩散开来。
　　一次又一次的敲击，一次又一次的低吟。
　　“一二三四…”
　　“二二三四…”
　　“三二三四…”
　　“四二三四…”
　　那清冷的月光从他的心底缓缓浮现，也从那混乱的巨獸意识中流淌而过。
　　狂震在某一个时间达到顶峰，随后逐渐停止。
　　金乌仰头，看着烧红的天空，停止了嘶吼。
　　寂静吞噬了爱菲都的野外。
　　千辰敲着自己的心脏，缓缓后退。
　　从铁轨上的砂石上走过。
　　金乌体表的火焰有了一丝减弱，露出那些几乎被烧成了黑红色的肉体，只见那只金乌迈开沉重的步伐，将巨大的三足从岩浆海中跋涉出来，咚，咚，咚连环上前，和跟在千辰身后，步调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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