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一章
在人间一番折腾，天界倒是没过去多久，只不过几乎整个天界都被神君与妖君离开的消息搅了个天翻地覆，这本该熟睡的时辰外面全是焦急等待的人，即便人回来了，他们也再难安心去睡上一觉了。说到底此时知乐与文渊是罪魁祸首，他们觉得还是不要再折磨这些人了，索性将出发的时间提前，定在半个时辰后。
这么一来墨深心心念念的回笼觉算是跑了汤，他气得将知乐从文渊身边拽走，还理直气壮道：“给她找些合适的补药，省得待会儿晕在望恩河里。”
“文渊，”沉岿叫住不放心的文渊，“你随我去待战的队伍看看，你们要合力设结界抵挡混元之力，还是先熟悉熟悉为好。”
文渊自然明白什么是大局为重，点点头跟着沉岿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天界的队伍准时出发去了望恩河畔，浩浩荡荡有百十来号人，虽然不算很多，但已经比知乐设想中的多了不少了。
这些人由沉岿和文渊率领，施法设下结界笼罩御焱阵上空，届时知乐便于结界上方修复御焱阵即可。
文渊牵着知乐的手站在河边，心中虽然满是担忧，但亦明白此刻不该说什么丧气的话。
“知乐，”文渊眼神坚定，语气轻松，“我在这儿。”
知乐眼中流露出幸福的笑意，这简单的一句话，比任何的嘱咐来的都要实在，都要让她安心。
“嗯，我知道。”
周围仙友已经严阵以待，现在可不是过多恩爱的好时候。知乐轻轻摇了摇文渊的手，文渊便慢慢松开了手，目送知乐飞身望恩河上空。与此同时，他加入施法队列，开始布下结界。
知乐沿着结界外飞身至御焱阵上方，仅停留这片刻功夫，她的额上已经冒出了不少细汗。虽说有结界相隔，溢出的混元之力给人的压迫感仍旧极为强烈。饶是带着拼死一搏想法的知乐，此刻也对这未知的力量产生了恐惧。
但与此同时，她也不禁为御焱阵的强大所震撼，这溢出的微弱混元之力已经足够让人恐惧，难以想象这阵法镇压的力量有多么可怕。
知乐做足了心理准备，正要开始修复阵法，此时望恩河另一边的魔族地界忽然出现一群人，是久虞带着人来了。
“小妖君，本尊带人来助你一臂之力。”
魔族众人自河对岸施法加固了结界，此举不仅分担了天界仙友的压力，还让御焱阵上方的知乐感觉更轻松了些。
知乐看向久虞，心中暖流涌动，她向久虞轻一点头以示谢意。
她能做的，就是绝不辜负这岸边数百人。
按照沉岿之前教的，知乐将钟元之力缓缓注入御焱阵。钟元之力在她的操控下遍布御焱阵，看起来一切都还算顺利。
知乐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
好景不长，钟元之力毕竟趋于魔性，对可以消除和抵挡一切邪恶的御焱阵有所抵抗。
在这抵抗下，知乐很快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钟元认主，在危险的时候会立刻回到主人体内保护主人。
知乐毫无防备之时，就感觉钟元之力忽然不受控制，猛地向她冲来。
钟元之力入体的一瞬间，她经历过的数次撕裂般的疼痛也随之而来，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她整个人被这力量冲了出去，无法控制地坠落。
与此同时用来抵挡混元之力的结界也受到了钟元之力的冲击，不少人因此撤下了手中灵力，导致结界无法继续支撑。
文渊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毫不犹豫飞身去接住知乐。他抱着知乐，在即将支撑不住的结界上空蓄力注入结界，以一人之力弥补倒下的百人之力，给那些被冲击到的人制造短暂的休息空隙。待那些人缓过来重新加固结界，文渊才抱着知乐回到岸边。
知乐痛苦地在文渊怀里蜷缩，她刚才被击飞，现在无力压制钟元之力，只能任由疼痛蔓延。
“知乐！知乐！”
文渊满眼担忧，一直重复地唤着知乐的名字。他抬手给知乐注入灵力，替她缓解疼痛。
好在这一阵终于熬过去了。
知乐喘着粗气，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文渊逐渐清晰，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是我太着急了。”
文渊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虚弱的知乐，问出了一个他知道答案的问题：“还撑得住吗？”
只要知乐说撑不下去了，他就会毫不犹豫带她离开。即便是抛弃这里数百人，即便置六界于不顾，即便大逆不道。
可知乐怎么可能这么说呢？
知乐想要站起来，文渊便慢慢扶着她起身。
“再试一次吧。”知乐看了一眼御焱阵，又坚定地看向文渊，“相信我。”
文渊心中不愿，却也拿知乐没办法，只能说着鼓励的话：“好，我相信你。”
知乐再次飞身至御焱阵上方，这一次她谨慎了许多，缓慢地释放钟元之力，看着钟元之力一点一点与御焱阵结合，这样魔性与御焱阵相抗的作用就会分散一些，不似之前那样难操控。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知乐能操控的钟元之力越有限，修复御焱阵的速度就越缓慢。
可是岸边那些奋力替她抵挡混元之力的人早已精疲力竭，知乐余光瞥见数位并肩作战的战友口中喷出鲜血，即便这样他们也强撑着没有后退一步。
可是照现在这样的修复速度，岸边的人恐怕很难坚持抵抗裂缝溢出的混元之力，倘若结界难以支撑，岸边这数百人都有可能被混元之力吞噬，灰飞烟灭而亡。
这些人几乎是将命赌在她身上，她不能容忍因为她自己而耗尽他们的力量。
还有什么办法能加快修复的速度？
她忽然想到沉岿神尊的话。
——要么你同趋于魔性的钟元之力一同被御焱阵吞噬，御焱阵吸收钟元之力会被修复……
一个念头飞快地划过知乐的脑中，但她现在毕竟不是了无牵挂之人，她有了片刻的犹豫。
犹豫间，她看向岸边的文渊。
文渊虽不知知乐突然这样是为什么，但感觉自己的心都颤了一下。
知乐没有给自己太多留恋的时间，她收回目光，看着脚下的御焱阵。下一刻，她毫不犹豫进入了结界之中。
“知乐！”墨深惊得大喊。
“小妖君！不可！”久虞皱了眉，大声制止知乐这样飞蛾扑火的行为。
文渊已然有所察觉，他连喊的时间都没有，几乎是同一时间想要冲入结界，被身边的仙友拼命拉住。
知乐入结界之后，没有一丝一毫迟疑的时间，直接释放了全部的钟元之力。她明白倘若她再顾及魔性忌惮钟元之力，她立刻就会被混元之力吞噬而后灰飞烟灭。
她分出一点力量注入结界，将结界封锁。
岸边支撑结界的人感觉到了力量，尝试撤下灵力，果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结界现在由钟元之力支撑，无需他们了。
文渊拼尽全力撞上结界，被无情地弹了回去，力道之大将他从河中弹到岸边，在地上滚了几圈，但他毫不犹豫立刻爬起来再次尝试冲击。
“知乐！花知乐！！！”
知乐操控钟元之力修复御焱阵，与此同时不仅要抵抗混元之力，还要支撑结界，根本分不出一丝精力去看一眼文渊。在她的努力下，御焱阵修复的速度变快了一些。
可知乐却依旧眉头紧皱。
几乎是在她动用全部钟元之力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方才她无所顾忌释放钟元之力的时候，这力量是从她体内瞬间涌出的，仿佛一个破了洞的杯子留不住里面的水。
知乐无需再做些什么了，御焱阵吞噬着钟元之力和她体内灵力，阵法中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着。
她终于得空，看向经历数次冲击已经精疲力竭地倒在岸边的文渊。
文渊的目光一瞬不离地看着她，看见知乐看了过来，眼眶骤然红了，他明白再多的努力和挣扎都是无用功，便飞身至结界前停下。
没想到这个保住六界的结界，成为了阻隔在他们之间的牢笼。
即便这牢笼将六界拦在外面，文渊也毫不犹豫想要进去。
“知乐，让我进去吧。”文渊的声音满是恳求。
知乐很难过，眼泪不断滴落。可她明白自己死后，文渊会比她现在难过千倍万倍，想到这儿，她的整个心都仿佛被揪住一样地痛。
“对不起，承诺你的还是没做到。”知乐哽着声音道。
她说过不会抛下他的，可是她怎么可能带着他走向死亡。
知乐伸出手，隔空抚了抚文渊的脸。
她感觉自己体内的力气在逐渐流失，甚至已经支撑不了她手指的轻动。
要走了啊。知乐心里念叨。
“别思念我太久，别折磨自己，好好活着。”知乐清楚地知道自己说什么才能让文渊听进去她这句话，“文渊，这世间，总得有一件事如我所愿。”
文渊愣了一下，泪水不受控制地划过脸颊。
最后的时间，她的目光在岸边每一个熟悉的人身上停留一二。
看见墨深的时候，她忽然想到在苍州看见盈月的事情忘记告诉他了。
看见沉岿的时候，她想到了毁掉的枯楠灵，碎掉的往念镜，和趋于魔性的钟元石，她毁了神尊这么多宝贝，神尊得有多心疼。
看见久虞的时候，她有些遗憾见不到阿筱一面了，不知道这件事，久虞还能不能瞒住她。
看见的人越多，牵挂就越多，还好没让客九带妖族的人来，不过她这一任妖君创下如此的丰功伟绩，日后的妖君怕是很难挑选出来喽。
岸边的人神情太过悲伤了，知乐不再看了。想来有这么多人不愿她离去，这一生还算是值得。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抬手将文渊送回岸边，她不希望文渊这样近距离地目睹她离开，不希望他刻骨铭心，不希望他耿耿于怀。
钟元之力尽数抽离，灵力全失，油尽灯枯。她就这样一点一点消逝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知乐！！！”
文渊跪倒在地无力起身，他眼睁睁看着知乐消失，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
钟元之力消失，知乐设下的结界便不攻自破了。没有结界也感受不到压迫，说明御焱阵已经被完全修复，混元之力被重新镇压了。
这本该欢呼雀跃的时刻，岸边却无比沉默。
河水水位下降，河面重归平静，御焱阵深藏河中不显于世，这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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