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墨深察觉到琉璃珠碎了，便立刻按照之前与阿筱约定好的动身去魔界接她们。
他等在魔族都城外，看见一辆马车自城内缓缓驶出，驾车的是吾昇。阿筱从车内探出头看见了他，欣喜地招了招手。
墨深松了口气，看来还算顺利。
但是当他看见知乐被吾昇从马车上扶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吓住了。
他从未见过知乐这个模样，甚至他在宗师府行医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有人这副样子。
若不是知乐看见了他，露出了他熟悉的笑容，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人，是他认识的花知乐。
知乐和墨深之间的距离不算远，可她走的速度很慢，过来的时间很长。可即便这么长的时间，墨深也未从震惊中缓和过来。
一直到阿筱扶着知乐走到他面前了，唤了声“师父”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墨深才回过神来。
知乐还有心思调侃：“怎么，我不过瘦了些，就不认识了？”
墨深心中情绪涌动，忽然上前两步将知乐抱进怀里。
阿筱搀着知乐的手顿在空中，不知所措。
知乐也怔住了，这好像是墨深第一次拥抱她，他的动作极轻，生怕弄疼了她。
墨深的确是第一次遏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此刻只想将知乐圈在自己怀里，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能护住她。
“对不起，知乐，让你受苦了。”墨深抱着知乐的时候，闻见了她身上的血腥气和药草味道。他眼眶渐红，泪水从脸上滑落。
知乐听出墨深哭了，她的手有些无措地动了动，最终在墨深背上拍了拍，她亦不知道该安慰墨深些什么，只好说道：“我没事，我这不是还活着呢。”
墨深轻轻松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
钟元石正安静地呆在里面。
墨深递出盒子：“物归原主。”
知乐看着钟元石思索了片刻，墨深竟然没有将钟元石还给神尊。既如此，她便暂时借用一下，待做完了她要做的事情，再去拜访神尊一趟。
她伸出手在盒子上方一挥，将钟元石收回。
“阿筱会留在魔界，不与我们同行。”知乐对阿筱笑了笑，看向墨深，“久虞并非我们先前看到的残暴之人，阿筱在这儿反倒安定。”
墨深点了点头：“好。”
阿筱依依不舍地过来抱住知乐：“阿姐，等你忙完了之后，一定要来看我。”
知乐宠溺地捏了捏阿筱的脸：“当然，我会第一时间来这儿，看看我们阿筱有没有被宠成真正的公主。”
看着吾昇驾着马车带阿筱回去了，知乐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不舍与告别。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头问道：“墨深，文渊醒了吗？”
墨深摇摇头：“还没。”
“我能见见吗？”
“当然，我带你回去。”
知乐如今好像有些嗜睡，墨深将她从魔界带到天界这么短的时间，她竟然也能睡一觉。墨深也没舍得叫醒她，只是轻轻将她放到床上，替她诊脉。
还好还好，看来自皋蓬死后，知乐在魔界并未受到其他虐待，反倒是用了最好的药，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
墨深退出屋内，唤来流彩，让她去给知乐换药。
知乐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窸窸窣窣的，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一陌生女子在往自己身上倒什么粉末，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流彩微微一笑，安慰道：“妖君不必慌张，奴婢是墨深仙君的仙侍，唤作流彩。”
知乐放松下来，笑自己太过紧张：“抱歉。”
流彩并未说什么，她动作又轻又快，丝毫没有弄疼知乐。
等知乐穿好衣服，流彩便去开了门。
墨深背手站在屋外，听见动静才转过身，走进屋里轻声问知乐：“流彩把你弄醒了？”
“没有，是我睡够了。”知乐看外面天还亮着，问墨深道，“现在能去吗？”
墨深会意，她想见文渊。但他又有些担心她的身体：“不用再歇歇？”
知乐摇摇头：“回来有的是时间歇。”
墨深想了想没懂她的逻辑，不解道：“难道不是，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
知乐抿嘴一笑：“走吧。”
距离上次来的时候大约已经过去半月了，这半月来，她几乎经历生死，生死之间她在想的只有一件事，她必须得来文渊殿一趟。
可现在行至文渊殿前，她又不那么期待了。
墨深将她带到文渊房外，目送知乐进去。
文渊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依照墨深所说，他大约需要睡上一阵子，才能适应分离已久的仙识。
在魔界的时候她不敢死，也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万幸万幸，还来得及。
知乐坐到床边，轻轻掀开文渊的衣服至右肩处。
此刻唯一能证明他们曾经相爱的，恐怕就是这个印记了。
知乐轻轻摸了摸印记，良久。
舍不得，但必须这样。
她起身后退两步，手中凝聚灵力，伸手施法。暗红色的光从文渊肩上的印记缓慢地凝聚起来，流入空中，化作泡影。
知乐眼睁睁看着红光越来越暗，越来越少，一点点消逝。红光消逝之时，文渊肩膀上的印记也消失了。
知乐险些瘫倒，却还是忍着一口气站直身子，踉跄着走到文渊床边跪下，趴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直至此刻，知乐才真的意识到，元珩与莳戚都不复存在了。
文渊君，便安心做文渊君吧，不该再与她有什么牵扯。
知乐撑起身子，凑上前去轻轻吻了一下文渊。
再见，我深爱的人。
墨深本以为要等很久，拉着绪扬在院子里下棋。没想到不过一盏茶功夫，知乐就从文渊房里出来了。
她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却努力笑着：“还得劳你带我去见一趟神尊。”
墨深立刻起身去到知乐身边，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知乐摆摆手：“不过这么一会儿，能有什么事。”
墨深将知乐送到了沉兴殿外，本要带她进去，知乐却拦下了。
“你送我到这就好，我有些问题想单独问问神尊。放心，我记住路了，这儿离宗师府不算远，可以自己回去。”
“好。”墨深顺着知乐的意思，不去干涉她的事情，只是点了点她的手链提醒道，“反正你有这个，有什么情况随时唤我就好。”
“嗯。”
沉岿正在沉兴殿的院子里喂鱼，知乐走进院子的时候，看他头也未回便道：“又见面了，妖君。”
“拜见神尊。”
沉岿隐去手中鱼食，领着知乐走入屋内，打量了她一番才问道：“妖君重伤未愈，这么急着来找本尊何事？”
“神尊的枯楠灵在魔界的时候不慎被毁，我没什么能弥补的，便将这至宝钟元石归还神尊吧。”知乐将钟元石从胸口取出。
“妖君不记得本尊之前的嘱咐了吗？这是在做什么？”沉岿没有伸手去接钟元石，反倒是神情严肃地看着知乐。
“在我这不算长的一生里，为了解决因钟元石而起的争端的时间占了大半，实在是有些累了，也护不住了。神尊就当是可怜我，将钟元石收下吧。此后千万年，我妖族便还是那个避世的妖族，我或许能当几年无忧无虑的妖君。”知乐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一丝不舍，反倒是释然与憧憬。
沉岿静静地看着钟元石片刻，面对已经认主的上古至宝竟能如此洒脱地放手，他对这位妖君又多了些佩服，也终于明白了墨深一直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将钟元石收回的原因。
“或许，妖君可以试试驱除钟元石魔性，将其炼化。如此一来你既不用担心日后钟元石遭他人忌惮，又能让你的身体恢复从前。”沉岿提出另一个办法。
“驱除魔性没那么简单，墨深为此也钻研许久，结果却不尽人意。若驱除魔性的过程伤人伤己，还是不要尝试了。”知乐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这魔性要给神尊添麻烦了，抱歉。”
沉岿并没有放弃劝导：“之所以驱除未果，或许是因为未找到钟元石趋于魔性真正的原因，本尊或许可以帮妖君一把。”
沉岿抬手轻轻一击，将钟元石打回了知乐体内。又随意一扬手，安置在架子上的往念镜飞来，停在知乐面前。
知乐看见往念镜上的那些裂痕，语气中满是不确定：“往念镜？它还能用？”
沉岿没有回答，只是将往念镜送到知乐面前。看知乐下意识要躲，他立即说道：“这往念镜上已有数道裂痕，恐怕只能再用最后一次了。如今本尊既已用在你身上，不论是否窥得你的过去，它都将会彻底碎掉，妖君当真要毁掉这唯一一次可能知道真相的机会吗？”
知乐听了沉岿的话之后愣在原处不敢再动了，虽说她不想在旁人面前剖析自己的过去，但她怎么可能对困扰了她数百年的真相不感兴趣，她败下阵来：“神尊这话还真是直击人心。”
她顺从地伸出手接过往念镜，置于掌心，往念镜的镜光很快显现出三百年前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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