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章
地牢内，知乐带着晋征和阿筱走到择晔牢房门口。
择晔始终盘腿坐在地牢内闭着眼睛休息，仿佛在接受审判，又仿佛在等待希望。
知乐拍拍牢门：“择晔掌事，方不方便把你的掌事令牌借来用用？”
择晔睁开眼睛，扫视了一下牢外三人，目光停留在阿筱身上。他飞速站起身来，走到栏杆边，凑近观察。
知乐愣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阿筱，不知道择晔在看什么。
阿筱有些不知所措，晋征察觉到了，立刻上前挡在阿筱面前。
择晔依旧没有收回目光，执着问道：“你是谁？”
“晋征。”知乐感觉到情况不对，立刻道，“你带着阿筱先出去，我跟他聊聊。”
“好。”晋征本来就想赶紧先带阿筱出去了，知乐发了话他就更毫不犹豫拉上阿筱离开了地牢。掌事令牌什么的还可以再要，阿筱已经被吓到了，不宜继续留在地牢里。
择晔没有放弃，执着地问知乐：“那是谁？”
“是我在斛南山捡到的，由我养大。”
“你可知她生母是谁？”
知乐心有推测，沉下目光避开不答。
择晔的情绪愈发激动：“你见过是不是？你见过？”
知乐皱紧了眉头：“你与那位医官是什么关系？”
择晔回避了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恍惚。知乐扫了他一眼，倒是从没看过择晔这丢了魂样子。
就在知乐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择晔却深深叹了口气，诉说道：“我在天界为仙君之时，倾心于她。”
知乐张了张口吃了一大惊，择晔这样的人竟还有倾慕之人？她小声嘀咕道：“可她与魔族……”
择晔打断了她的话：“她如今在何处？”
“当年她去斛南山请求我收留阿筱，阿筱身上仙魔两组的血脉封印被她封印，让我将此事瞒下，把阿筱当成人族抚养长大，之后……”
知乐突然意识到择晔这么多年的谋划是为了什么，她住了口，没再继续说下去。
墨深曾说，择晔冒险去截了太上老君炼出的重塑灵脉的丹药。
墨深还说过，这钟元石有有塑仙骨稳灵脉的作用。
知乐一时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她的沉默惹急了择晔，他急得拍了一下牢房：“她在哪？”
知乐沉下了目光。
当年卓宋医官产下仙魔之子，灵脉不稳，又耗费修为封印了阿筱的血脉，之后的寿命怕是没有多久了。她不愿阿筱身份被人知晓，只能独自离开不牵连任何人。
知乐调转话题：“十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择晔不想回答，还要再问知乐，知乐忽然道：“我只是想知道阿筱的身世。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会回答你的。”
择晔急切地想知道卓宋的下落，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回答道：“数十年前卓宋在凡间失踪，直至十七年前我在魔界附近寻到她的气息，以为她是被魔族掳走，所以去魔族寻她。后听闻魔尊带着夫人去了人界方茂山，我心中疑虑，便去方茂山探查。不过那时候皋壑守在山下，我的身份不便进山。恰逢晋慕带着晋征游历至此，我便表明身份，用飞升的借口挑唆晋慕去杀了皋壑，他二人争斗时我在暗中相助晋慕击杀了皋壑。皋壑死了，晋慕和晋征被抓，方茂山上乱作一团，我趁机进山，果然寻见了卓宋。那时候她已经生下了那个孩子，不愿跟我走，只是嘱托我将晋征带走好生照料，还将佑安门的掌事令牌交给了我，我便借用这块令牌入了佑安门。”
信息量太大，知乐得反应一会儿。不过择晔再等不及了，他用力拍了拍栏杆：“卓宋在哪儿？”
知乐看择晔的样子，不忍再继续隐瞒，如实说道：“若是你再早些日子问我，我或许还能给你留一个念想，只与你说她是独自离开了。不过前些日子我凑巧得知，她已经仙陨了。”
“仙陨？不可能！！！”择晔的眼眶一瞬就红了，他摇了摇头冲着知乐吼道，丝毫不愿接受这个结果。
“当年她将阿筱托付于我之后便离开了，那时候她灵脉不稳又耗损修为，的确时日无多了，我本想留她，但……”
“你明知她时日无多，为何不救她？你为何不救？”
知乐的解释被择晔打断了，她此刻心生自责，择晔此刻暴怒不安，他们也没有再交谈下去的必要了。
知乐准备离开地牢，却听择晔叫住她道：“这根红绳是卓宋的东西，你替我交给那丫头吧。还有这个令牌，拿去吧。”
知乐接过红绳收入怀中，将令牌拿在手上，想了想还是嘱咐道：“你应该明白卓宋所想，你我今日谈到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择晔没有给出承诺，不过他说的话足以让知乐明白他的心思：“你会护住那丫头的对吧，你会一辈子护住她的。”
“当然。”知乐信誓旦旦地说道。
择晔与知乐对视许久，从知乐的眼神中看到了坚定。他松了一口气，给出了忠告：“至于吾昇，你最好还是防着一些，你应该能想明白他要做什么。”
“不牢掌事挂心。”知乐说完便离开了地牢。
晋征和阿筱就等在地牢外，看样子阿筱已经被哄好了，她上前来问道：“阿姐，没事吧？”
知乐摇摇头，将令牌递给晋征：“快去开暗格吧，看看有没有你要的东西。”
晋征双手接过令牌：“多谢君上。”
知乐带着阿筱回她们住的院子，路上阿筱还是很好奇：“阿姐，那个择晔刚才为什么那么看着我啊。”
知乐解释道：“他说你很像他的一个故人。”
阿筱立刻反应过来：“跟我的身世有关吗？”
知乐不敢直视阿筱，打马虎道：“应该没有。”
莳戚出现在路口，看见知乐和阿筱回来了，走上前来牵住知乐的手：“怎么去了这么久？”
知乐轻笑：“这才一会儿不见，就想我了？”
“是啊，一会儿看不见你，我就坐立难安。”
“呦，莳医官怕不是病了，赶紧给自己开服药定定神。”
“医者难自医，唯见知乐安。”
“哇，姐夫你好会说啊。”阿筱听了都忍不住感叹。
莳戚朝阿筱得意地挑了个眉，问道：“你家晋征呢？”
“拿了令牌就马不停蹄去顺雨阁了。”阿筱反应过来，“什么我家？”
“看出来了吧，你姐夫不仅会说话。”知乐跟阿筱告状，“还蔫儿坏。”
莳戚清清嗓子：“我只是单纯的坏而已。”
到了院门口，知乐突然驻足道：“阿筱你先回屋，我跟你姐夫出去转转。”
“知道啦，不打扰您二位了。”阿筱说完便一溜烟钻进了院子里，回屋去了。
莳戚带着知乐出了佑安门，往后山走去。苍山后山有一处湖泊，虽说现在天冷了树叶凋零，但也别有一番美意。
知乐面朝湖面随地一坐，莳戚便坐在她身边，知乐便顺势躺到他怀里。
莳戚低头看她：“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就是难得这么轻松，想跟你待一会儿。”
“我还不知道你，你若是真的轻松，便会闷在屋里睡上一整日。”
“瞒不过你。”知乐终于暴露出了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莳戚啊，若是你很多年前承诺过别人一件事，但现在发现你好像做不到了，该怎么办？”
“若是已经把这件事做到我力所不能及的范围了，也算问心无愧。”
“可是这所谓的力所不能及的范围很难界定啊。”知乐依旧迷茫。
莳戚被她说得沉默了片刻，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发愁？”
知乐经历了好一番长吁短叹之后，终于决定向莳戚道出这件在她心里尘封了十七年的秘密。
——
十七年前，斛南山。
卓宋抱着襁褓中的阿筱艰难地上了斛南山，寻见了躺在草地上打盹的知乐。
“你可是妖君花知乐？
知乐坐起身来，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眼前这人，还鲜少有人称呼她为妖君呢，这人竟然知道她的身份？
“你是……”
“我是天界医官卓宋。”
“卓宋医官，你来寻……本君，是有什么事吗？”知乐想了想，这位卓宋医官既然唤她一声妖君了，还是自称本君正式一些。
“这是我和久虞的孩子。”
“魔尊久虞？”知乐坐不住了，这人既然跟久虞有关，恐怕身份不那么简单了。她站起身保持戒备。
知乐的防备显然是在卓宋意料之中的，她并不生气，反而放低姿态解释道：“我生下仙魔之子，已是命不久矣，无法将这孩子养大了，所以我希望妖君能收养她。”
收养久虞的孩子？知乐觉得荒谬，不解道：“为何选择本君？”
“魔尊为我，为这孩子，做了不少错事，我不愿再留在魔界拖累他，所以带着这孩子离开魔界。回天界更是万万不可能了，最好的选择，只能是妖君你。”卓宋未等知乐拒绝，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会封印这孩子身上的仙魔气息，天界和魔族都不会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妖君只需要隐瞒她的身份，将她如普通孩子般养大。”
“本君独自一人住在这斛南山惯了，不会带孩子，也不想被扰了清净。若是医官想找合适的人养大这个孩子，本君可以让族人来将这孩子带回妖族抚养。”
“不，妖君，这孩子必须由你抚养，你要时刻将她带在身边。”
“这是为何？”
“无常是魔族，是久虞派他与你争夺钟元石，目的是为了救我。”卓宋言及此事，觉得内疚万分，但越是愧疚，她的态度就越坚定，“所以我希望是你养大这个孩子，久虞虽然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但对我和这个孩子却很是上心，若是日后还有魔族来犯，这孩子便是你的护身符。”
知乐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答复卓宋。
当年父君发现佑安门弟子中了傀儡咒的时候就告诉了她无常是魔族，也是那时她才知道只有魔族会用傀儡咒，自那时起她的心中就不可避免地对魔族生了怨恨。
可她心中再怎么怨恨，也没想到始作俑者竟然是魔尊久虞。
现在久虞的夫人带着她和久虞的孩子找上门来，却是为了做她的护身符？
这算什么，父债子偿吗？
知乐觉得没必要。
“卓宋医官，你能如此为我着想，我心里十分感动。我虽年纪不大，但也是妖族妖君，万不会利用一个孩子来保我自己。相信卓宋医官从心底是不愿这孩子生来接受这样的宿命的，所以你不必如此。”
“君上……”
知乐伸手制止了卓宋的话，她看了卓宋怀中孩童一眼，那孩子竟开心地笑了起来。知乐忍不住伸手逗了逗她，她的小手便伸过来拉住知乐的手指不愿松开。
知乐卓宋看着这温馨一幕，算是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孩子喜欢你。”
知乐的确被这孩子可爱到了，难得笑得这么开心，她放下心中犹豫，最终还是松了口：“这孩子你若执意相托，我便答应你抚养她。但我会把她当做亲人，而不是一个筹码。”
卓宋没想到妖君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知乐微微一笑，宽慰道：“是这孩子真的很可爱。”
“还请妖君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我好施法封印。”
“好，随我来吧。”
卓宋在知乐居住的洞内完成了封印，她累极了，却还是不忘嘱咐知乐：“这孩子襁褓中的这块玉佩，务必时时刻刻放在她身边，至多不能超过一丈距离，直到她十岁以后才能打破这个规矩，这是保她命的办法。”
“卓宋医官放心，本君记住了。”知乐抱着孩子哄了一会儿，想到一个问题，“不过不知卓宋医官介不介意我在这孩子长大后告诉她我的身份？否则的话若干年后会不好交代。”
“自然不介意。”卓宋缓缓起身，最后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孩子，心满意足道，“该做的都做了，我要走了。”
知乐自然明白母亲对孩子的不舍之情，她试图挽留：“医官为何不愿多留一段时间，万一你身体有所好转，你怎忍心舍弃这个孩子？”
“不会好转了，我心知肚明。尽早离开，也是怕给妖君惹什么麻烦。今日的谈话已经让我明白了妖君的为人，这孩子托付于你，我没有任何担忧之处，早些离开，早些断了牵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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