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往事迢迢

绍庆十七年三月初六，姜国五公主姜暮与外姓王爷叱吕伊稚成婚。

        红绸挂满了十里长街，盛况空前。各宫也贴满了喜庆的贴花，婚礼在皇宫里举行，皇帝姜复和皇后商韶亲自主婚，宗室内的人来了七七八八。

        姜暮穿着火红的嫁衣，由侍女搀扶着走出祥宁宫。伊稚在宫门口等候，侍女将姜暮的手放到他手上后就退开了。

        她抬眸看向伊稚，眸中尽是浓浓情意：“王爷。”

        “该改口了。”他低头望着她，宠溺地笑着说。

        姜暮没回话。

        今夜月光十分温柔，倒让她回忆起从前。

        绍庆元年冬月二十，姜暮出生。

        北部雪灾频发，姜复病急乱投医，询问礼祭国运将如何。

        “将有一女，倾覆朝堂。龙不为龙，凤亦非凤。”礼祭对他说。

        此时，祥宁宫的宫女前来禀报，堇妃玉氏诞下公主。

        “朕知道了。”姜复点点头，让那宫女回去了。

        礼祭悄悄抬头看了姜复一眼，对方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他不觉得自己算出来的卦象不对，卦象所说是下一位帝王不是男子，可能是这个刚出生的公主——可不就是颠覆朝堂么，从姜国开国至今，哪里有女子称帝的先例？

        玉静虚弱地搂着刚出生的女儿，问跑回来的小宫女，陛下有没有给孩子赐名。

        小宫女摇了摇头。

        “单字一个暮便是。”

        姜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玉静惊喜地抬头望向他，却被他眼中的冷意吓得愣住一瞬。

        “传旨，五公主姜暮命格不祥，恐为妖物祸乱后宫，今日起不得踏出祥宁宫一步。”姜复说完，抬脚就走，雪灾的事他还要处理。

        “陛下，陛下！”玉静看着他的背影，垂下头对着熟睡的孩子轻声说，“她只是个刚出生的孩子，是无辜的呀……”

        姜暮一岁时，以为皇宫只有祥宁宫那么大。她每天都要被母妃按着头困在殿内休息，夜深人静时把她喊起来背书学习。

        秋去春来，小姜暮已经六岁。她天赋异禀，一本书只要看过一遍，她便能倒背如流。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小时候一直被母妃在大半夜喊起来看书，她晚上很少会困。

        最近的祥宁宫太不安全，房顶的瓦片总有人走过的声响，吵得她更加睡不着。

        好像有人进来了。小姜暮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趁寝殿没点灯，眼疾手快往被子里塞了一个长枕，而后往床榻深处缩，还拉紧了一段床帐遮掩。

        她看着那个人高高举起了什么，用力刺进了她铺的被子里。值夜的宫女听到动静，提着灯笼走到了门口。那人见状不妙，跳窗跑了。

        “小殿下，您没事吧？”宫女担忧地一盏盏点亮灯，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兴许是夜里风大，给您吹灭了，没吓着吧？”

        然后她一转头，发现小姜暮在床上坐着。那一团拱起来的被子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剑。

        “来人呐，有刺——”

        “嘘。”小姜暮打断了宫女的叫喊，把短剑拔了出来，而后对她说，“不要声张。”

        宫女呆呆地看着她手里的那抹银光，然后严肃道：“殿下，有人要刺杀您，为何不告诉堇妃娘娘？”

        “母妃说了，要守株待兔。他发现我没死，自己的短剑还落在了我这，一定会再回来找的。”小姜暮说。

        宫女点点头，回了前殿继续值夜。她不敢再打盹了，万一运气不好，五公主在自己值夜时没了性命，她一个脑袋都不够交代的。

        第二天，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商韶破天荒地来到了祥宁宫。玉静让姜暮在殿内好好藏着，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

        而后她看见自己的母亲跪在雪地里，任由商韶一鞭又一鞭抽得满身血痕。大宫女奉夏紧紧拉着小姜暮，害怕她一个冲动就冲出去了。

        小姜暮不敢哭。她刚刚偷听到，商韶要母妃杀了她，但是母妃拒绝了，这才招来商韶用鞭刑。

        玉静晕倒在雪中，红白交映，诡异地妖艳。小姜暮和奉夏等着商韶的轿撵离开之后，才匆忙上前去把她扶回屋里。

        “母妃……”小姜暮捂着她冰凉的手，声音哽咽起来。

        “瑶华不哭，母妃没事。”玉静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乖啊。”

        小姜暮点点头，又往她身边靠了点。午时过后，玉静却突发高热，怎么也降不下来。小姜暮不知道怎么处理，求助地望向奉夏。

        “殿下，娘娘这宫殿内，没有陛下准许，不得有人探视。”奉夏说。

        “那我去找陛下就可以了，是吗？”小姜暮问。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又看了一眼陷入昏迷的堇妃，奉夏决定违背宫规，带着小姜暮去找皇帝。

        好在她以前走动得勤，买通了姜复的侍从王立。王立告诉奉夏，陛下在御书房。

        小姜暮走近御书房门口，郑重其事地跪下：“求陛下救救臣的母妃。”

        姜复抬起头看了一眼，是个眼生的丫头，他好奇地问：“你母妃是谁？”

        “回陛下，是堇妃娘娘。”小姜暮说。

        “你是姜暮？”姜复皱起眉头，有些不悦，“你回去吧。”

        “陛下不松口请太医，臣便长跪不起。”小姜暮行完礼，挺直了身板。

        “这么爱跪，你就跪着吧。”姜复对她没什么好气，自己派去暗杀的人都失败了，玉静一定将她保护得很好。

        奉夏在祥宁宫着急地打着转，不知道姜暮有没有打动陛下。堇妃的高热越来越明显，嘴唇也开始泛紫，怕是那鞭子上淬了毒。

        天气逐渐寒冷，小姜暮被冻得发抖，但是姿势依旧没变。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开始背书。

        “所谓治国者，主道明也，所谓乱国者，臣术胜也……”

        姜复在殿内听得清清楚楚，他倒是很惊讶，六岁的黄毛丫头能把《明法》背得如此流畅，不知玉静是怎么教导的。

        “主虽不身下为，而守法为之可……”

        姜暮实在撑不住，昏倒在殿外。

        “殿下！殿下？”

        王立焦急的声音让姜复注意到倒下去的孩子，他起身吩咐：“传太医去祥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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