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梦
戚敛手上突然没了劲，端在手里的茶杯沉沉地摔了下去，茶水四溅，打湿了他的衣服。
热水滚烫，他的手背红了一片，但他像是没有知觉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怔怔道：“怎么了？”
陈扉斟酌再三，还是说道：“你出事后，阿邈患上了抑郁症。”
戚敛的呼吸骤停，缓缓攥紧了手。
“刚开始的时候症状并不明显，也会和我们交流，当时我们都太忙了，只能挤出时间去陪他。后来他整天整夜地坐在落地窗边，看着外头，也不说话，只有七七坐在他旁边的时候，才会开口让七七去吃饭，去自己玩，去睡觉。”
“我开始意识到他不对劲，想带他出门，但是他很抗拒，我请医生上门，他也紧锁着门不肯出来。他和我说，他很好，只是暂时没缓过来而已，让我们给他一点时间。”
陈扉轻闭上眼，换了口气，才慢慢睁眼道：“我没想到他藏了把刀……我们赶到的时候，瓷板上全是血……”
他至今都记得柴邈倒在血泊里的场景，他两腿发软，差点晕了过去。
蒋鹄的手心覆上陈扉的手背，温热的手感让他定了定心。
戚敛这才恍觉手背上的痛感，但他混不在意，脸色更白了。
柴邈从没遮掩过他手腕上这条疤，粉丝都知道。他的解释是拍戏受伤，不小心划到了手腕，恰好就造成了自杀的假象。
再加上有位著名导演也在采访里提到过这件事，说当时情况危急，那条胳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伤口，没想到在手腕上也留了一道，造成了大家那样的误会，他感到非常抱歉。
柴邈大大方方地将这道疤暴露在大众面前，反而让大部分人打消了疑虑。
戚敛直觉那道疤不简单，心中隐隐有过猜测，却不肯相信那最坏的结果，他想等一等再亲口去问。
饶是做了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确认的那一刻，却还是疼得撕心裂肺，呼吸的空气像是一把刀子，一点一点地割着他的血肉。
他艰难地开口道：“他……抑郁症，到哪种程度了？”
陈扉道：“正常的时候，他能说能笑，甚至让我觉得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的。可一旦发病，他就会不停地伤害自己，只能通过镇定剂使他停止自虐。”
柴邈想起了段成风告诉他的情况，皱眉道：“请医生了吗？治疗有效果吗？”
陈扉点点头，又摇摇头，迟疑道：“阿邈总是不吃药，他的工作性质让我们也无法时时刻刻地盯着。张小山是我调过去看着阿邈的，但你知道，阿邈那个性格，他不想做的事，谁也逼迫不了。”
戚敛的指甲紧紧扣着掌心，声音有些颤抖：“都这样了，为什么要进娱乐圈……”
“戚总，我大概知道阿邈为什么非要进娱乐圈。”蒋鹄坐得累了，换了个姿势。
戚敛抬眼看他。
“我曾和阿邈说，凭他的条件，靠脸吃饭是不成问题的。他开玩笑地告诉我，要是有那么一天，他要让z国乃至全世界，都能让你看到他的身影，让你吃饭的时候看到他，工作的时候看到他，和……和别的alpha约会的时候也能看到他，他要在你的生活里无孔不入。”蒋鹄逐渐变成了哭腔，“他从不肯承认你或许死亡的事实，他想让你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阿邈怕你忘了他，不肯回家。”
戚敛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他两手蒙着脸，无声地啜泣着。
心好疼啊……
真的好疼啊……
他想回的，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回家，他想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柴邈。
不知过了多久，戚敛停止了哭泣，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再回来的时候，脸上的水渍都没擦，透亮的水滴从他脸颊滑落，睫毛上也挂着水珠，再那张没什么生气的脸上，莫名显得悲凉。
他强颜欢笑道：“早知道，我应该张嘴能说话的时候，就告诉你们的。”
宁愿给柴邈一个好好活着的念想，也不想柴邈变成这样。
陈扉说：“阿邈知道吗？”
“不知道，我还没告诉他。我确实很傻b，自以为是地换了个身份接近他。”戚敛自嘲一笑。
“为什么？”
戚敛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当时全身多处骨折，各处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现在，嗓子哑了，一边的耳朵几乎是听不见的，就连我的眼睛，都受到了感染，必须要距离极近，才能看清人。”
他不确定自己这幅样子还能不能和柴邈在一起，柴邈也许可以选择一个更好的，健康的omega。
他现在的身体，空有一副壳子，内里早就烂透了。
但柴邈的情况他又实在担心，他想离柴邈更近一些，便编造了一个身份，待他有所好转，就适时地放手。
“邈”同“苗”，苗安，他希望柴邈平平安安。
可现下他恍然大悟，如果真到那时候，他就又一次抛下了柴邈，柴邈哪会平安？
干的都是些什么蠢事！
怪不得柴邈会说趁着他活蹦乱跳及时行乐，原来他根本就没打算好好活着！他这样折腾自己，没把身体当回事儿，就是因为他压根不在乎活得久不久。
他对死亡毫不畏惧，并且随时准备死亡。
蒋鹄轻声道：“戚总，你在怕什么呢？怕阿邈不肯接受你这副模样吗？”
戚敛愣了愣，“我……”
蒋鹄：“那阿邈变成了这样，你能接受吗？”
戚敛：“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我就是……”
好吧，他就是害怕，他现在这幅样子，太孱弱了，连他自己都不喜欢。
“戚总，”蒋鹄不由握紧了陈扉的手，“你低估了阿邈对你的爱，这样对他不公平。”
“他是靠你活着的。”
柴邈一觉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戚敛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嘴里嗔怪他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却心疼地直掉眼泪。
可他连抬手替戚敛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说，哥哥，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疼了。
戚敛噗嗤一声笑了，骂道，小混蛋，都这样了还撒娇。
他也笑了，说，哥哥，你喜欢我吗？
戚敛俯下｜身，在他嘴唇上重重的亲了一口，温凉的眼泪沾在他的脸上，“你说我喜不喜欢你？”
他却一下子愣住了，委屈道：“哥哥，你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抛下我呢？”
戚敛不言反笑，极尽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慢慢凑近他的耳朵，声音温润如玉，“那你呢，嘴上说着喜欢我，还想爬到人家床上去。”
他倏然睁大了眼，艰难地摇着头，“哥哥，不是，我没有……”
戚敛直起身望着他，浅浅地笑着，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走了，无论他怎么挽留，戚敛都不曾回头。
他漠然地看着那道背影，心道，哥哥，你走吧，你走到哪儿我都跟着。
柴邈睁不开眼，他的眼皮太重了，重得让他有再睡一觉的架势，可他的头脑又实在清晰。
算了，就这么躺着吧。
耳边传来张小山的声音，“哥，你怎么还不醒？有个好消息……嗯……也算是个坏消息想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对他来说，再没有好消息了。
张小山又在絮絮叨叨了，柴邈不想听，自顾自想起了别的事来。
他到底再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哥哥还会回来吗？
他是去天台，还是安眠药，又或是和戚敛一样？
就在他下决心将地点定在库海的时候，唇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和梦里的感觉一样，扑面而来的气息太真实了。
可他闻不到任何味道。
小山呢？他刚才还在身边，如果真的有人这么做，他为什么连声惊叫都没有？
大抵又是梦吧。今天这是怎么了，总梦到这样的场景。
唇上一空，柴邈还有些不舍，心里忽然一阵不高兴。
他想，哥哥好小气，只亲这么一会。
随后，耳边又是一阵热风，“等你好起来，天天给你亲。”
好熟悉的声音，沙沙的，哑哑的……
嗯？苗安？
“睡吧，哥哥在这里陪你，你睁开眼，就能看到哥哥。”
！
柴邈拼尽全力想睁开眼，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蒙住了眼，“睡吧，哥哥一直都在。”
他不想睡的，可这一句话就像是种魔咒，让他越来越困，直至意识彻底模糊了过去。
柴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病房昏暗，床头只开着一盏朦胧的暖灯。
他动了动手，却触到了什么，冰冰凉凉的。
他歪过头，垂眼望过去，与一双眸子相对。
那双眸子很是惊喜。
柴邈却没多大情绪，只低落地说道：“哥哥，我还在梦里吗……我怎么才能，一辈子困在梦里。”
额头突然一疼，戚敛屈指敲了他一下，“做什么梦，你要一辈子在梦里和我过日子，我可吃醋了。”
柴邈睁着眼，呆呆地看着他。
戚敛就站在那儿，让他看。
本以为第一眼会来个喜极而泣什么的，没成想这小子还想做一辈子的梦。就算梦里的是他自己，那也不行。
柴邈眼睛都不带眨的，良久，才慢慢皱眉道：“今天这个梦怎么醒不过来了……”
戚敛险些气得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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