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兵权旁落
第二天,柴豫辞别哥哥等人,携清韵一路向陕州进发。
澶州距陕州约八百里之遥,两人晓行夜宿,不一日来到陕州境内。
空相寺为历代古刹名寺,稍作打听亦不难找到其所在之处。两人在寺庙外不远处觅得一民房赁屋而居。
屋之主人为一独居王姓老婆婆,共有六间瓦房。柴豫与清韵赁得三间,天色尚早,又置办了些厨房用品及其他生活用度之物。
翌日,柴豫来到空相寺外,只见寺庙依山而建,松柏郁郁青青,寺院建筑恢宏庄严,布局严谨而排列有序。
柴豫表明来意并将师父韩振威书信递交给知客僧,知客僧将柴豫引进山门内一间小客堂,奉上香茗,然后转身入内通报去了。
少顷,知客僧带领柴豫拜见空竹禅师。
蒲团上盘腿坐着一身形矮小而枯瘦的老僧人,年纪约六旬开外。
“阿弥陀佛,施主既然不愿遁入空门把素持斋,为何唯独对武学一道有此执念?”
“回师父话,弟子为止戈而来!”
“何出此言?”
”弟子以为,文以修身武以养德,弟子一直致力武之一道,乃自觉自身修为尚浅,须向德高望众之前辈高人习武,以此修身养性。所谓止戈为武,为武者首先须具止戈之修为,不具此修为止戈从何谈起?而弟子修为尚浅,故为此而来!”
从那以后,柴豫成为空竹禅师的俗家弟子,柴豫虽为其弟子,但因其妻独居寺外多有不便,柴豫也不便长住寺内。是故空竹禅师让其每晚戌牌时分到空相寺旁边的树林里授其武功,白天柴豫自己再温故揣摩。虽然柴豫带艺投师,但空竹禅师依然从一些简单的内功心法开始,教一些吐纳之术,然后才教拳脚、刀剑。
柴豫也不急躁,不紧不慢一丝不苟地跟空竹禅师练功习武。
弹指间,一年已过。
这天上午与清韵去城里买些物品,突闻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都纷纷议论一件事:周太祖驾崩,柴荣为当今圣上。
虽然周太祖对柴荣喜爱有加早已立为储君,传位于他是迟早之事,但周太祖刚年过半百就已驾崩着实出人意料。好在哥哥德才兼备倒也不会让周太祖失望,更不会让天下百姓失望,想到这里,柴豫心里起了一阵激动。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又过了两年。这天晚上,空竹禅师照例来到树林,对柴豫道:“你学艺已满,为师再无甚技艺教授于你。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三年我只是领你进入了武学世界的这扇门,以后全靠你自身修为,勤加修练。”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本发黄的手抄本郑重地道:“此乃本寺镇寺之宝《空相神功》,此乃高深内功心法,为师也不过修得三成而已,目前到达最高境界者乃本寺之本相大师,已达七成功力,为师看你天资尚可又心无杂念,长修此功必有所成。”
柴豫双手接过《空相神功》,跪拜空竹禅师后与师父惜别。
从那以后,柴豫携清韵游历江湖行侠仗义四海为家,一个以利剑仗量世间善恶,一个用笔毫画尽天下大好河山,江湖人称俩为“书剑侠侣”。夫妻俩情意缱绻,你习武舞剑我作诗画画,相携于江湖,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从此,书剑侠侣闻名遐迩。
逢年过节就回汴梁与世宗、韩通等团聚,日子好不惬意而洒脱。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显德六年六月,天大噩耗传来:太宗因积劳成疾已驾崩!
霎时间,山河失色,百鸟悲鸣,百姓泣血。
而柴豫的痛,却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措手不及的巨大悲痛。
那个曾经与己夜谈“十年拓天,十年养民,十年致太平”的哥哥(我不想叫他皇兄,更不想叫他皇上,我就喜欢叫他哥哥,只有叫他哥哥才觉得更亲切,一旦叫他皇上似乎就只有冰冷森严的君臣关系,我更喜欢温暖而血浓于水的亲情关系);
那个曾经在小树林把世间最锋利的神兵利器赠送给稚嫩如斯的我,让我保护自己保护爹娘保护家园,他的内心是多么纠结挣扎和担忧,但为了“第一个十年”他不得不背井离乡;
那个胸怀天下爱民如子的哥哥啊,连桀骜不驯的悍匪也被你感化从良,你南遏南唐,西灭西蜀,北拒北汉及契丹,你儒雅而伟岸,奈何要独自驾鹤西去啊,哥哥!
你节俭如斯一贫如洗,但对朋友却仗义疏财,对百姓扶困救危舍生忘死夙兴夜寐不辞辛劳,你连命都不要了吗?你能忍心撇下训宗吗?还有熙让呢?对,我一定要照顾好他们,护他们周全。
除了柴豫如此悲痛欲绝外,还有一个人也整日长吁短叹愁不堪言。天天借酒消愁,热泪盈杯。酒中有泪,口中有泪,心里只剩下痛,这个人就是韩通。
韩通已于一年前与朱家小姐成婚,朱家小姐姓朱名雅芝,如今已身怀六甲。
朱雅芝未出阁时饱读诗书,是故端庄贤淑,知书达理。知道韩通与世宗情同手足,处处宽慰他。
“官人,你成天借酒消愁不问政事,世宗泉下有知他也不会喜欢你现在这模样。”
“雅……雅芝,此……话怎讲?”韩通打了个酒嗝问道。
朱雅芝压低声音道:“世宗刚驾崩数月,恭帝年幼,眼下人心思动,你作为世宗钦点的三大辅政大臣之首,你成天只顾自己悲伤,你知年幼的恭帝有多需要你吗?世宗弥留之际对你的殷切嘱托你都抛九霄云外了?”
韩通大吃一惊,如梦初醒。紧握妻子的手道:“雅芝,多谢你提醒,我咋这么糊涂呢?这样我如何对得起大哥?”韩通私下里还是叫柴荣为大哥而不称皇上。
朱雅芝摸了摸隆起的腹部,柔声道:“你这样下去更对不住咱们的宝贝。”
韩通搓了搓手,讪讪地道:“是是是,我现在不都明白过来了吗?”然后将大手放在妻子的肚子上感受婴儿的胎动。
“嘿嘿,动了……动了,你读书多,你给他想个名儿。”
“还早呢,起啥名儿嘛!”
“有名儿我就可以隔着肚皮唤他了啊!”
“嗯...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咋想名儿呢?”
“那你就男女各准备一个名儿。”
雅芝就开始自言自语“鲵旋之潘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潘为渊,滥水之潘为渊,沃水之潘为渊,氿水之潘为渊,雍水之潘为渊,汧水之潘为渊,肥水之潘为渊,是为九渊焉。”
“先秦时期黄老道家的列子,视九渊之寓意即为终极圆满的九种人生境界。
‘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嗯,官人,有了,我要我们的宝宝有个圆满的人生,生男孩就起名九渊。”
韩通嘴里念念有词:“九渊……九渊……韩通……韩九渊……哈哈,韩九渊这名儿起得可比韩通这名字有学问多了,好好好,就九渊。”
“那女儿起啥名呢?”
“女儿也带个'九‘字吧,这样,又正好你喜欢喝酒,'九‘与‘酒'谐音,对你来说,世间最香的莫过于酒香了,女儿就叫‘九香',韩九香。”
“那以后我每天就可以听听胎动然后隔着肚皮唤九渊九香,要是龙凤胎就更妙了!”
“好名啊,九渊,九香,来来来,通哥,咱们来品品你的酒香。”门外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韩通已知道是谁来了。
少顷,柴豫从外走了进来。只见他满脸憔悴,眼睛红肿。
“豫弟,请节哀,刚才你嫂子一语惊醒梦中人,眼下咱们应以大局为重。”韩通关切道。
“适才去看了训宗和熙让,路过你家欲进屋像往常一样与你喝几杯闷酒,不意听到嫂夫人一番话,清韵也时常劝我,我现在终于醒悟过来了。”
“那好,今天咱哥俩不喝酒改喝茶。”说着韩通拉着柴豫来到茶几前。
朱雅芝早为二人沏了一壶清茶。
“大哥撒手人寰,你我二人应携手辅佐恭帝治理天下。”韩通呷了一口茶道,他跟柴豫一样,不喜将柴荣唤作皇帝不愿将柴荣离世说成驾崩。
“我乃无业游民,如何能辅佐他治理天下?我倒愿竭我所能,护他及熙让周全。”
“那还不简单,让恭帝赐你一官半职,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辅佐他了。”
“你我肝胆相照,知我者莫过于你,我不喜欢官场,本人也无辅佐训宗之才能,因我近来进出皇宫多了,有人叫我王爷我都浑身不自在,要是天天跟这些莫测高深的达官显贵打交道,那折煞我也!”
“那且由着你吧!眼下我势单力薄,三大辅政大臣,萧国公范质、赵匡胤还有我,范质辅佐恭帝批阅奏章、主持朝政;如今恭帝年幼,部分臣子蠢蠢欲动,我与赵匡胤负责平乱逆臣贼子;另外大哥的左膀右臂李重进、李筠为封疆大臣,分别镇守南北,以南遏南唐北拒北汉及契丹,西蜀已安,朝中有三大辅政大臣坐镇,大哥不可谓心思不缜密啊。
只是眼下事与愿违,赵匡胤收买人心拉帮结派,成立什么'义社十兄弟',全是一帮臭味相投的人搅和在一起,整个朝廷被搅得乌烟瘴气。义社十兄弟中以‘鬼魅快刀’最为让人痛恨,其人飞扬跋扈凶狠残暴。”
“鬼魅快刀王彥升?此前我游历江湖经常也听人说起,此人心黑手辣,出刀如电,黑白两道人皆尽知。”(注:史上王彥升非义社十兄弟成员,但其确为赵匡胤心腹大将,因小说后续剧情所需故作如此安排。)
“是的,鬼魅快刀、高怀德、石守信等都被赵匡胤笼络麾下一同加入义社十兄弟,如今我是孤掌难鸣。”韩通浓眉深锁。
“既然这样,我虽然不愿参政,但我可以集结一些江湖好手以防不测而加以策应。”
“都有谁?”
“这些年我四海为家广交江湖豪客,有些人危难之时我出手相助过,与他们是过命之交,加上志趣相投,为人正派又都对哥哥敬重有加,如今哥哥遗孤有难他们自是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比如不二剑令狐楚、烟枪李李迁旭、风雅先生、苍山神猿、铁掌王石山等。”
“这些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我虽甚少行走江湖,但他们名号我都知晓,我们如有他们相助,那是最好不过了。”
当下柴豫离开韩通家,自是四处联络各方人手去了。
显德六年十二月初三。
这天傍晚,彤云密布北风呼啸,少顷,暮雪雰雰,漫天飞舞。
子时,汴梁城粉妆玉砌,四周寂静无声。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雪夜寂静的夜空,韩通喜滋滋地抱着一个胖小子,放在产后虚弱的朱雅芝身旁。韩通掖好被子,这个鲁钝的粗糙汉子,喜极而泣,双眼噙着泪花在雅芝额头吻了一下,然后又在小九渊脸蛋上吻了一下,满脸的胡茬扎得小家伙哭得更凶了。
由于柴荣驾崩尚半年之久,韩通一直以来心情郁郁寡欢,如今喜得贵子自是心情好了不少,原本满月想宴请三朋四友祝贺冲喜。但转念一想,自己目前在朝中孤立无援,连范质也是明哲保身的作派,每逢关键时候总是不置可否。是故韩通如今为人处事也谨慎有加,甚至连自己喜得贵子也不曾告诉朝中同僚。
正月初一,乃三元之日。谓之端月,韩通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爆竹声后,碎红满地,灿若云锦,吉称为ˋ满堂红ˊ。
汴梁京城里百街千巷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不绝于耳。正如日后诗人柳永诗文所云一般:′嶰管变青律,帝里阳和新布。晴景回轻煦。庆嘉节、当三五。列华灯、千门万户。遍九陌罗绮,香风微度。十里然绛树。鳌山耸,喧天萧鼓…′
午后,韩通把符太后、恭帝、训宗、柴豫夫妇、风雅先生请至家中欢聚贺新。
符太后年约二十六七,雍容华贵而美貌绝伦。符太后并非恭帝生母,其生母在恭帝一两岁时便已离世,世宗续弦迎娶符氏妹妹,是为符太后。
恭帝年方七岁,岁稚气未脱却比同龄人多了一份淡淡的忧郁。
新年伊始,众人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太后端庄和蔼,皇上年幼纯真,众人也不甚拘谨。
突然急勿勿走进一身材瘦削的太监,拜倒在地:“小人张德均,有要事启禀皇上!”(张德均即后来神通广大的大太监王继恩。其原本姓王,入宫做宦官后为一张姓人收为养子,取名张德均,后得宋太祖重用,其请求恢复本宗,得赵匡胤应允并赐名继恩。)
符太后看了看那太监,不等恭帝回话,便道:“有何要事?”
“回太后、皇上,适才北方快马来报,北汉联合契丹,率二十万大军入侵北方边境。
在座之人皆惊,太后及皇上匆匆离席起驾回宫,韩通也快步跟随而去。
进入金銮殿,恭帝端坐于御座上,符太后垂帘于御座后,平常议政皆是如此。
“微臣范质,骤闻北汉与辽国狼狈为奸勾结一气,欲入侵我大周北方边境,请皇上谕示!”
“哀家就一妇道人家,如此关乎国家社稷大事,还望众爱卿建言献策,集思广益。范爱卿,你意下如何?”
“微臣以为,北汉入侵是假,辽国进攻是真,世宗在位时何等威风,辽军屡遭重挫,如今辽贼欲趁世宗驾崩恭帝尚幼,意欲掠夺我大周国土城池,岂可让其得逞。如今之计,需立派一能征善战者领兵前往剿灭之,我大周雄兵一到,北汉必作鸟兽散,实乃乌合之众也。辽兵失去北汉援助,将寡兵少将孤立无援必败无疑。”
“谁愿前往?”符太后问道。
“微臣以为,殿前都点检、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赵大人能负此重任。”不等其他人应答,范质斜眼看了一眼站在左侧的赵匡胤抢道。
“微臣势单力薄兵少将寡,无法担此重任,还望太后三思。”赵匡胤不慌不忙地说道。
太后正无计可施时。
范质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然如此,赵大人,多派兵与你岂不解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垂帘后符太后接道:“言之有理,赵爱卿,你需要多少兵力?”
“微臣欲举全国之兵力,一举全歼辽国及北汉,如此一来,北方既安,南方之南唐也指日可平。”赵匡胤声音洪亮掷地有声,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太后听得欢欣不已,忧虑尽去,正欲恩准,突闻群臣中传来一声音道:“不可!”
众人看去,正是韩通,只听韩通道:“万万不可,举全国之兵力,即便北方可安,但三方已危,国内空虚,岂不因小失大?微臣不力,愿立下军令状,只需区区五万兵力,即可拒北汉抗契丹,何需举全国之兵力?”
赵匡胤道:“柴大人真是神勇无比,以区区五万能对抗辽汉联军二十万?战场可不是个人逞能斗勇之地,稍有不慎,兵败事小,国家安危事大啊!”
范质也附和道:“以社稷为重,不可称匹夫之勇,韩大人为国效力之心我等敬之,但须立足实地,量力而行!”
韩通须发怒张:“好个以社稷为重,好个量力而行,汝等倾全军之力就是量力而行?当初大哥…嗯先帝世宗所布局之军力是进可攻退可守,以李重进、李筠分别镇守南北,以南遏南唐北拒北汉及契丹,西蜀已安,如今有何忧?潞州节度使李筠拥军二十万,以逸待劳对抗辽汉联军岂非易事?何须再集全军之力?你们到底意欲何为?真是为了抗辽拒汉?”
赵匡胤及范质哑口无言,没想到这一介武夫的韩瞠眼整日介跟随世宗朝夕相处,道行都深了许多了。
这时旁边一人阴沉着道:“韩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有一点你所料未及。”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垂帘后的符太后。韩通不用看就知此人为鬼魅快刀王彥升。
符太后看过信后,气得双手兀自抖个不停。
鬼魅快刀继续道:“这封信是鄙人手下以轻功见长的快腿雪无痕潜伏到辽国军营里窃取而来,正是李筠写给辽军的降书。”
众人听闻皆惊,唯韩通不信。
“区区书信,如何辨其真伪?岂可信它?”
鬼魅快刀又从身上掏出几件物事来:契丹人专用的短刀、轻裘、袄甲以及军官的信印,显是快腿雪无痕窃信时顺便带回来的。
石守信、高怀德、范质、赵匡胤等纷纷进言前往抗辽拒汉平反,而无人声援韩通,符太后又见证据确凿,心想,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以国安为重,先交兵权给赵匡胤,待班师回朝后再收回即可,世宗待他甚厚,显然是值得托付之人。
就这样太后授于赵匡胤最高军权,可调动大周全国之兵力,当日将汴梁城中三十万禁军悉数招至麾下后立即出征,沿途至各州还可继续增加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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