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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各个击破


  李重进最近只忙三件事:每天巡视城防,发现不足立马安排增员或加固,增加设备、武器;操练兵马,反复练习排兵布阵,骑兵、步兵及弓箭手如何联合作战;然后傍晚就在曲桥上桥亭里静坐。

  在这一个多月里面,李重进曾三次秘密派人欲往潞州给李筠送信,但每次均被神秘的高手截杀了。

  风无声剑伤已愈,李重进最后一次送信是安排派丁一及风无声一同前往,这是自己麾下武功最高的两人。两人经过乔装打扮后,风无声极干瘦,扮成乞丐。丁一较年轻中等身材,扮成成书生模样,两人在三更天一前一后秘密出城。但出城不过里许,便被十个剑道高手阻回。

  接下来日子里,也不见宋军攻城,也无刺客来骚扰。但防人送信却是滴水不漏,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监视自己,连自己连续放飞了十几只信鸽也是有去无回,李重进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日傍晚,李重进没去桥亭静坐,而是坐在后花园的石桌前,沏一壶茶,轻酌浅饮。丁一负剑静立于离李重进十丈处的桃树下,风无声坐在屋脊上。

  丁一双眼似闭非闭,双脚四平八稳地踩在青石板上,正在感知周遭的情形。很多人很难理解,只听说有人贴耳于地听远处有无人接近,还未听说过靠双脚来感知,还不如立于高处看得更远更好监视敌情,非要在地面感知敌情,难道还能从地底下钻出一个人来?成天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可能这是多数人的想法,但怪人自有怪异的办法。

  没人喝酒那就喝茶吧,喝酒让人恍惚迷惑,喝茶让人清醒。李重进现在需要清醒。自己屡次派人送信屡遭截杀,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赵匡胤登基短短几个月在哪里能快速网络到这么多一等一的江湖高手?取得决定性胜利是要靠主力军队正面交锋,但战前的刺探行动却离不开这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士。在这方面自己明显已输于对方,对方好像布下了无形的天罗地网,无论你想尽多少办法,诸如出城送信、搬救兵或请高人助阵均无一得逞。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人不好受,这成了一座孤城?与外界消息中断隔绝的孤城。李筠怎么样了?与赵匡胤交锋了还是归降了赵匡胤?以李筠的性格是绝不会受降的,那如果是战,现在结果如何呢?这些答案都无从而知。

  想到这里,李重进有些急躁,但他不能急躁,身为一个十五万大军的首领,一个拥用淮南千余万军民首领,怎能慌乱急躁?

  如何解决目前的困境呢?李重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后花院静得出奇,落针可闻。

  风无声在想,索命的剑快他是知道的,可是身法也如此之快,而且似乎比自己还快,简直不可思议。不过想想也正常,不辅以奇快的身法如何能使出快速致命的剑招?

  丁一在想,上次送信遇到的剑道高手虽然个个蒙面,但可以确定里面没有索命,但这些剑客也非庸手,自己虽然杀了七个,风无声杀了两人,但高手在继续源源不断的涌来,一旦形成包围之势,后果也不乐观,加之担心主人安危,与风无声又折了回来。

  丁一站了一个时辰,感觉浑身舒泰,自己如同与大地融为一体。恰在这里,他感觉到了动静,有个异常的声音,而且就在近前,当然不是李重进也不是风无声,更不是偶尔来回巡视的亲兵。

  丁一慢慢地半睁开眼,再慢慢地移动步子,经过李重进身旁,再到李重进身后。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声音停止了,但他的脚却“听到”了一个人的呼吸。青石板在随着呼吸“起伏”。

  这人就在近前,但眼前空无一人。丁一目光移到了脚下的一块青石板上,这块青石板与相邻的青石板的缝隙稍大于其他青石板之间的缝隙。

  丁一突然出剑,没人看到他如何出剑,也不知道他要刺谁。薄薄的剑刃突然穿过青石板缝隙,紧接着传来一声惨叫,丁一左脚踢飞青石板,一把从地下抓出一个人来。

  旁人不相信能从地下钻出一个人来,现在还真从地下钻出一个人来了。李重进定睛一看,这人黄面鼠须,正是自己的谋士翟守珣,左肩处鲜血直流,显然是刚才丁一那一剑所伤。

  李重进看了看翟守珣,来到刚才翟守珣潜伏的那洞口,洞口里是黑黝黝深不见底的秘道。风无声早已从屋顶飘落,然后钻入秘道一探究竟。

  李重进注视了翟守珣良久,然后开口道:“我对你怎么样?”

  “很好!”

  “那为何要背叛我?”

  “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天下即将大统,到时海清河晏万民安宁,我不归顺圣上归顺谁?”

  “哈哈哈…好一个天下大统,我跟李筠不费一兵一卒已已让赵匡胤寝食难安,届时我与李筠南北呼应同时举事,赵匡胤如何抵挡?只有光复大周才能真正实现天下一统。”

  翟守珣不经意用手捋了捋鼠须又摸了摸嘴,然后哈哈大笑:“好一个南北呼应,天意啊天意,可惜知之晚矣,如你早结盟举事,那江山姓李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你把密函给我的时候我却把密函派人交给了圣上,李筠现下已城破家亡死于非命了,你现在是孤掌难鸣,等着坐以待毙吧,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小,翟守珣面色愈来愈紫,呼吸越来越急促。

  “七步倒!”丁一道。

  急忙在翟守珣身上找解药,搜了半天找到半截小指头大小的琉璃瓶。上面赫然有三个小字:七步倒。

  “没…解…””药”字还没说完,翟守珣已气绝身亡了,显然是翟守珣刚才借捋须摸嘴之际已将毒药送入嘴里了。

  李重进看着这个曾经跟自己出生入死的人,曾经一度认为自己了解他,直到他死也不了解他。如果说他是墙头草,谁得势就追随谁,那为什么要阻止自己联合潞州节度使李筠?他不是说当初与李筠联合举事江山有机会姓李吗?我倒不想做什么皇帝,我只想光复周室,然后辅佐恭帝重振大周(李重进所指的恭帝是柴荣四子柴宗训,去世后被追谥为‘恭帝’,为写作称谓方便本书直接称其为恭帝),自己再隐退田园,我已厌倦了这种你争我斗血雨腥风的日子。难道翟守珣就是看到自己没有称帝的雄心才弃己而去?

  风无声从秘道钻了出来,并带回一个黑衣人来。

  “此洞从后花园一直通到城外的后山里,有三里地,出口极为隐秘,有三个人在那接应,刚才有两人逃跑被我杀掉了,这人被我擒了回来。翟守珣刺探到信息后由他们再传回赵匡胤的神秘组织,所以我们每次行动都被人提前知晓而派人阻击我们。”

  翟守珣了解李重进的习惯:李重进习惯在桥亭上琢磨推敲事情,有一定眉目后再到后花园找几个心腹密谋和制定实施计划,所以翟守珣才会找人在后花园地下挖如此长的一条秘道,挖秘道没有三五个月无法完成,看来翟守珣与赵匡胤勾结已久。

  想到这里,李重进更加后怕,赵匡胤已将自己了解的一清二楚,而自己对他的情况却一无所知。

  “把这个人交给‘非说不可’审审!”

  非说不可虽然只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脸上却沟壑纵横,有着一条条刀刻一般的皱纹,其骨瘦如柴,两眼精光四射。无论谁到了他这里,只要他想知道的,没有谁能够不说,而且还不能说假话,因为假话逃不过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所以江湖中人送他一个很特别的绰号:非说不可。

  风无声押着黑衣人找到非说不可的时候,非说不可正拿着一根细长的绣花针在灯下端详。风无声也不便打断他,过了半晌,非说不可脸上绽放出诡秘的笑容,如一朵在九月盛开的菊花。

  黑衣人见到那笑容,心里没来由地直打鼓。风无声交代了几句便退出了房间。

  非说不可笑容可掬地打量着黑衣人,然后伸手解开风无声事先点的穴道,接着出指如风,在黑衣人玉枕穴旁边半寸处轻点了一下。黑衣人觉得浑身血脉通畅无阻,不像刚才风无声点穴后血脉堵塞四肢麻木。

  “我点穴与世人不同,我只点活动神经要穴,活动神经受阻后你丝毫动弹不得,由于活动神经受阻,而感知神经却灵敏胜常,一会儿你能享受到这种刺激了。”

  黑衣人闻听后心里惊恐万分,试着扭动身子,果然身上每一寸肌肉都无法动弹,连舌头都动不了,也无法发声。

  “不用作无谓的努力了,让你无法动弹,是为了方便我稍后在你身上做几样活儿,不然你是不愿意说的。“

  突然,黑衣人觉得自己鼻尖上奇痒无比,那种钻心蚀肺的痒让自己涕泪横流,恨不得将自己的鼻子割掉也不愿遭受这奇痒之苦,借着眼睛余光,见自己鼻尖上正停着一只蚊子在吸自己。

  “没错,这就是一只普通的蚊子,这就是感知神经异于平常的效果,这点刺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一会儿你尝尝我专门给你准备的‘穿针引线’的活儿就会觉得刚才蚊子咬你是多么幸福的事了。“

  黑衣人听闻后,心里更加瘆得慌。

  “‘穿针引线’就是在你肘关节处,用我手里的针将你的皮肤切开,没错,不用刀切是用针切。用针慢慢地刺,七浅一深地用针在同一个针孔里扎,第八针针尖就刚好触碰到筋腱,九针都不行,那激刺就过了,疼痛就会减弱,所以一个针孔八针刚刚好,也不能每针浅扎也不能一直深扎,一直深扎到第三针疼痛就大打折扣了,浅扎七下在你刚刚要适应这种疼痛时第八针再深扎那简直秒不可言,让你钻心疼痛到全身要炸裂了的感觉。如法炮制,每个针孔连成一排后就成了一个整齐的切口,通过这个切口用针尖就可以挑起你的筋腱了。“

  听到这里,黑衣人汗出如浆。

  “这还没完,将筋腱挑出来以后,再在筋腱的三分之一处用针尖扎,这次'五浅一深'即可,多一针你就晕过去了。到了第六针,你浑身除了剧痛还有酸软,比你平时酸得牙齿都快要掉了的感觉还要酸十倍、百倍,这时你身体会开始觉得在慢慢粉碎……“

  黑衣人瞳孔开始变大,浑身汗如雨下。

  “六针刺完,就会在你的筋腱里找到一条细如发丝的红线,用针尖一点一点的挑,挑十三针就会把这条红线挑出来,在这个时候你会觉得你的痛到了无法承受的极限,你应该晕死过去甚至你希望自己死去,但你不会晕更不会死,你以为这是最痛的了,当然不是,最痛的是将你这条黑线穿进针鼻孔,然后在打个结……”

  黑衣人瞳孔变得越来越大,裤裆湿了一大片,刺鼻的尿味充斥在小小的房间。

  “一般人听完我第一套活儿的介绍就愿意说了,倔强一点的在七浅一深的时候就会说了,目前为止,遇到过最能抗的人,是一个叫赵光义的人,没错,就是赵匡胤的弟弟,五年前有人请我找赵光义打探点事。他抗到我要给他筋腱中的红线打结的时候就抗不住了,眼里充满了哀求的神色,我知道他愿意说了。”

  非说不可顿了顿继续道:“也许你觉得他都快到最后一关了,挺过去不就完了?到目前为止,经我手的不下千百人,还没有一个抗过去的,即便抗过了最后一关,我还有第二套活儿'密道探幽',就是用绣花针在你的尿道口里深入浅出的'挑拨离间。”

  “第三套活叫'双管齐下',做活儿的地方是你鼻孔,第四套活叫'口若悬河'做活儿的地方在你嘴巴,第五套活叫'二龙戏珠,做活儿的地方在你眼睛……”

  没等非说不可说完,黑衣人眼里早已露出了哀求的目光。

  时维六月,李重进在桥亭里沉思,现虽然消息畅通无阻,但为时已晚。李筠兵败自焚以身殉国,据黑衣人交待:赵匡胤采取的是“各个击破”的策略,既然李筠已破,那紧接着要攻击的就是自己了。

  那些神秘的江湖人物由一个神秘的僧人领导,这个僧人又归赵光义管辖。

  赵光义不知用何手段,网络了一个叫南溟神僧的异人,那些每次刺探军情及截杀送信人的都是南溟神僧这个组织里的人。连断喉剑索命都对南溟神僧惟命是从,可见这南溟神僧武功深不可测。

  由于黑衣人在里面职位低微,只是普通跑腿送信的小喽罗,所以知之甚少,甚至很多也只是听同僚传言。

  七月,李重进接到各方消息,赵匡胤正招兵买马,日夜操练兵马,计划八月南下进攻扬州城。李重进早知有一场血战在所难免,从来未曾停止过各项部署,同样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双方暗自蓄力,大战一触发。

  这天,李重进正在书房研究兵书,风无声来报有一道长来访。李重进想了半天,自己没与什么道长有过来往,便道:“不见!”

  风无声退出书房,不一会儿又来到书房:“道长说是大人故人,非见不可,我问他道号,他说他是无忧子道长。”

  “无忧子?”自己确实不曾识得什么无忧子道长。略一思忖,道:“带他到厅堂见我。”

  厅堂是李重进会客的地方,李重进刚一坐定,只见一身穿蓝色长袍,身材瘦削,头挽道髻的道长仰头哈哈大笑地走了进来。

  “重进兄,连我都不见啊?”

  李重进眼珠子都惊掉了,愣了半天。

  “你…是你...筠弟,怎么会是你啊?哈哈哈…来来来…一醉方休!”

  一壶酒,两个人,从上午喝到下午,从下午到深夜,说不完的话,饮不尽的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曾经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袍泽,唯遗你我。曾经各自雄踞南北,如今再度聚首,我虽拥军千万雄姿英发,而你却孤身一人落拓不羁。世事无常前程难料,也许你的今天就是我的明日,想到这里,李重进不胜唏嘘!

  原来,李守节回到潞州,极力劝说父亲归降大宋,并随自己进京面圣。

  李筠气愤填膺,抽出腰间长剑就要将李守节斩杀于剑下。闾丘仲卿立马拉住李筠让李守节赶紧逃跑,李筠一下将闾丘仲卿摔倒在地上,继续追杀李守节。

  李守节正跑间,突然脚下踩到几颗圆溜溜的弹珠,脚下猛地往前一滑,身体往后便倒,李筠正在后面挺剑追赶,李守节身体刚好倒在李筠的剑上,剑尖不偏不倚正好刺入李守节的后颈,剑尖从嘴里穿出,李守节当场毙命。

  李筠当场呆若木鸡,先前他虽然生气但也并不是真要儿子性命,必竟自己就一独子,妻子早亡,自己忙于军务并无三妻四妾也不曾续弦。本意只想多教训儿子一番,在他身上不打紧的地方刺他几剑吓吓他,没想到这下却失误要了儿子的命。

  李筠心性大乱,认为这都是赵匡胤引起的。

  四月,李筠派刺客杀死大宋泽州刺使张福,占据了泽州城,正式向赵匡胤宣战。

  闾丘仲卿一看这形势不妙,还未打仗就已自乱阵脚了,便力劝:“主公,举事事大,不可轻举妄动,应按先前商议之计略行事,如孤军举事,其势甚危,赵贼兵甲精锐,难与争锋。”

  闾丘仲卿继续道:“当务之急,须立即派人通知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大人同时举事,双方约定举事时间,赵贼必应接不暇,顾此失彼,即便他兵分两处也兵力减弱。主公应西下太行,先出兵占据孟州和怀州,而后横渡黄河占领洛阳,继而占领豫西后,就可以一举虎视开封,如此一来,南此呼应赵贼必亡之。”

  此时李筠丧子之痛,报仇心切。加之他认为闾丘仲卿高估了赵匡胤的势力,李筠了解赵匡胤,自认为赵匡胤亦不过尔尔,认为迂回作战费时费力,不如单刀直入直接在泽州与赵匡胤正面交锋。

  赵匡胤登基之初,人心本就不稳,加之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地黄袍加身,各地方势力更是蠢蠢欲动,以李重进、李筠势力最大,故一登基便给二人大肆升官加爵,以稳住人心。岂料这南北两位枭雄不吃自己这一套,既然这样,便联合翟守珣先稳住李重进按兵不动(想动也动不了,几次送信都被截回,这也是赵匡胤安排其弟赵光义对付李重进的“困兽之术”。)自己御驾亲征剿灭李筠叛乱。

  他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剿灭李筠,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其他势力一个下马威,更大的好处是让李重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消灭他从而让这两个枭雄无法强强联手南北呼应,从而实现他的各个击破的策略。

  果不出赵匡胤所料,从四月开始攻打泽州城,历经两个月,在六月成功攻破泽州城,称雄一世的潞州节度使李筠就这样被剿灭了。而淮南的李重进依然风平浪静,看来赵光义起作用了,想到这里,赵匡胤志得意满。

  泽州城破李筠兵败,此役全军覆没,或战死或被俘或降敌。混乱中李筠点燃府邸从密道里逃出城外。

  李重进闻罢,连呼:”筠弟,你糊涂啊糊涂啊…”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以我之前的性格,遇大事不应如此,即便误杀逆子,也不应如此糊涂,是我低估了赵匡胤的实力。”

  其实李筠还真有些糊涂,从上次他在使者前来宣旨给他封官加爵时挂周太祖画像就可略知端倪。

  这天,两人在书房外的一颗大垂柳下纳凉。

  一壶西湖龙井,茶香清雅幽远,入口清香味甘,唇齿留香沁人心脾。素有“色绿、香郁、味甘、形美“四绝的西湖龙井果然名不虚传。

  李筠呷了一口茶,细品之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甚是畅快惬意,毫无兵败城破家亡之态。

  “世间其实仅有一杯清茶与君共饮足矣,何须其他?。”李筠无限感慨,经此人生巨变,似乎看透人生一般。

  “筠弟,现今如此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实属难得啊!但眼下我尚需你助我一臂之力,岂可言与世无争呢,你我携手把赵匡胤这逆贼诛之,将江山交给恭帝,你我再隐居山林,饮茶喝酒养花钓鱼,岂不美哉?”

  “我如今孤家寡人,如何助你一臂之力?智谋我不如你,兵力我现无一兵一卒。再说我现乃方外之士,不再贪恋红尘,亦不在此道而在方外。”

  李重进竟无言以对,虽然意外,但李筠似乎也言之有理,沉思良久,突然觉得自己孤独无比。

  “重进兄,你眼下有何计较?”见李重进不再言语,李筠问道。

  “实不相瞒,之前一直意欲与你联合举事,结果被翟守珣出卖了,导致计划失败。现在深感孤掌难鸣,进退维谷啊。”

  “愚弟亦有所觉察,是故有此一问。赵匡胤今非昔比,实力超乎你想象!”

  “筠弟何出此言?”

  “泽州一役,我改变了对赵匡胤的看法,我亲眼见到赵匡胤为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为士兵正衣冠,在阵前勉励士兵冲锋陷阵。有一次双方交战,我在城楼连发七箭射杀赵匡胤,观察了几天,这次是最好的机会,你知道我不轻易出箭,出箭必中无疑。”

  “我知道筠弟的‘七箭穿杨’天下能躲者寥寥无几,想必他不死也得重伤。”李重进道。

  “当时我手下最猛的大将‘赛张飞’辛天雄正率兵冲入敌阵,我趁乱连发七箭,被他一个侍卫看到了,他飞身挡第一箭的同时瞬间就有数十人把赵匡胤护在中间,以身挡箭,而那些侍卫与士兵非常愤怒,急红了眼欲上城与我拼命。“

  “我能感觉到,他们认为我不是在杀他们的皇帝,是在杀他们的父母甚至是杀他们心中的‘神’,即便是在最混乱的场面,哪怕是生死攸关的情况下,他们仍然要分心护他们心中那个‘神’的周全。“

  “从那以后,我心里有预感,城破只是时间问题,兵强马壮不可怕,可怕的是得人心,我在城楼上看到赵军旌旗招展,盔明甲亮,步兵、骑兵、弓箭兵井然有序各施其职,即便阵形被冲乱了也乱而不慌,能前后呼应,左右互助。将军与士兵同仇敌忾万众一心,当天晚上我夜不能寐,自己带兵多年,从来没将军队带到过这种状态,这种状态是我自认为到不了的高度,赵匡胤是个天生的将领,我甚至自己都认为他有帝王之相,甚至与周太祖、周世宗也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足…“

  “你休得再说了,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岂可辱没先帝威仪?“李重进显然是有些生气了,打断了李筠的话,厉声说道。

  “那好,那么你是为何而战?请你如实回答我。“李筠两眼发光,看着李重进,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为光复周室而战,为淮南子民而战、为扬州子民而战!“李重进慷慨激昂地道。

  “就算你光复了周室,将江山交还给恭帝,你能保证就没有张匡胤、李匡胤、王匡胤来争夺江山?你阻止得了那么多人吗?再说淮南子民扬州子民他们可不关心谁当皇帝谁为他守护了一方平安,他们更关心的是税赋和徭役有没加重,我们跟赵匡胤交战,受苦的恰恰是民众,是战争就会流血就会有死亡,不是这家死爹就是那家死丈夫。当时泽州城破,你无法想到的是城里的民众并没有悲痛欲绝,他们反而雀跃不已,因为赵匡胤早就颁布了惠民政策,甚至没到最后关斗很多士兵都已主动倒戈。我想我这两个多月的浴血奋战到底是为了什么?眼下赵匡胤的政策深得民心,所以你要考虑所战为何?“

  “你…你…你是赵匡胤派来的说客?你怎么还帮他说话了?“

  李筠平静地道:“我不是赵匡胤的说客,更不是帮他说话,我只是经此变故,大彻大悟,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你而已。“

  “那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再听了。“

  李筠停了停道:“也罢,贫道此来一为叙旧二为劝诫,既然施主不愿再听我说,那贫道就此打住,贫道当初没听闾丘仲卿的‘迂回作战’策略而全军覆没,施主现下理应再想想万全之策,尽量不要正面与赵匡胤交锋,言尽于此,贫道现居扬州紫云观,后会有期。“

  “筠弟,你怎么突然满嘴贫道施主的…“

  “哈哈哈…贫道是无忧子,本为方外之人,习惯就好,早该如此,哈哈哈…“说罢,早已飘然而去,俨然一个看破红尘游云游四方的出家人。

  李重进一头雾水,不明白曾经豪气干云的李筠如今为何变得如此通透随性?此来目的到底是什么?不帮自己不说为何还长他人志气?

  李重进思绪起伏,其实李筠的那番话,自己也曾在某个不眠之夜想过,自己到底是为何而战?自己确实无心皇位,诚如李筠所言,自己就算将赵匡胤击败,将江山交给年幼的恭帝手里,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谁能辅佐他坐稳江山,谁能保证就没有‘张匡胤、李匡胤、王匡胤…’觊觎他的皇位?

  自己也已厌倦了杀戮,不希望再有流血事件发生,自己不止一次有这种感觉。特别是妻子儿女死后,这种蚀骨的寂寞和孤独让人夜不成寐,而战争却会让千千万万个家庭深陷孤独的漩涡,多少孤儿寡母倚门远望,或许他们等待的那个人早已战死沙场,而那份等待却在岁月中无限蔓延……吞噬…继而报憾终生…从日暮到天明,从青春到暮年,蹉跎了岁月荒芜了年龄……

  所以百姓不喜欢战争,他们只希望安定,所以才有了李筠所说的景象:城破之日恰恰是百姓欢欣雀跃之日。战争只是追逐权利者的借口和工具,而我已经不喜欢权利,那我是为何而战?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赵匡胤御驾亲征,兵距扬州城十五里安营扎寨。

  是夜,万籁俱寂。

  中军帐里赵光义独自一人在灯下研究扬州城的城防布置图。明天就要与皇兄及几位大将共商攻城大计,自己希望能提早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以便在会上能提供一些具有价值的线索。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十几天来赵光义已安排神秘组织的江湖好手刺探扬州城各处城防情况。哪里有滚木礌石,哪里架了油锅哪道门防守相对松懈都让人绘制成图,然后再汇总成一张“扬州城防守布置图”。

  展图一看,赵光义浓眉紧皱。发现扬州城防守固若金汤,简直是无懈可击,没想到李重进果然是个狠角色,赵光义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是,余光发现自己眼前似乎站着一个人。是石守信还是高怀德?是找我商议攻城计划?纳闷间抬眼一看,一张沟壑纵横、皱纹如刀刻般瘦削的脸呈现在自己眼前。

  “北辰老怪?”

  “很多人只知道我叫非说不可!”冷冷的声音。

  “我知道你之前叫北辰老怪。”赵光义额头冷汗直冒,故作镇定地道。

  “不管是叫非说不可还是北辰老怪,但我的活儿一点没退化。”

  “你意欲何为?”赵光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非说不可两眼如刀直视着他,冷冷地道:“我家主人宅心仁厚,不然你狗头早已落地,往后休得滋扰他清福,否则我定来取你项上人头,好自为之吧!”说罢也不理他,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御弟,你怎么了?”不知什么时候,高怀德陪着赵匡胤走进了中军帐。

  赵光义摸了摸头上汗“回皇兄,没…没什么…”

  赵匡胤看了看他,道:“御弟,岂可如此胆怯,是不是被一个满脸皱纹的人吓倒了?”

  “哦,皇兄知道?”

  “朕刚才在御账里也遇到这样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进来就冷冷地对我说‘李重进宅心仁厚,不想取朕性命,否则早人头落地,往后休得滋扰他清福,否则定来取朕项上人头,让朕好自为之’,此人好大的胆子啊,朕问他是谁?他说赵光义知道我是谁,说完交给朕一封信,人就不见了,所以朕才来问你。”

  “回皇兄,这人可不简单,与南溟神僧齐名,因满脸皱纹纵横而显苍老,故江湖人称北辰老怪,其一身功夫神出鬼没,路数与常规武功迥然不同,现今也有人叫他‘非说不可’,几年前臣弟吃过他的苦头。”

  赵匡胤展开手上信扎,脸上笑容逐渐展开,看到后面龙颜大悦:“哈哈哈…没想到最懂朕的居然是重进兄,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

  赵光义及高怀德不知皇上因何龙颜大悦。

  原来赵匡胤见李重进亲笔信写着:

  匡胤弟:

  见字如面!原本同朝同僚,而今却欲兵戎相见。所为何故,皆因汝逆贼作乱。本欲与汝决一雌雄,诛杀尔等于马下。

  盖闻汝所行皆为仁义之事,万民拥戴,愚兄甚感欣慰。

  江山姓甚名谁?非赵姓亦非李姓,岂是两姓三姓所能简而概之,而应“百姓”也。江山属于百姓属于万民属于天下苍生,此乃天道。故吾尔之战所为何故,如欲使江山姓赵姓李皆与此背道而驰,汝今坐拥江山应为万民谋福祉,如此江山非一赵姓而乃百姓也。

  汝能行仁义之事,则吾汝同尔,汝、吾何须再战,而今天下惟需泰也,万民免于涂炭此乃大幸。此扬州城固若金汤,汝无一年半载之功无以能破之。今为天下苍生免于涂炭,愚兄将全城十万有五之军队及数十万百姓托付与汝,希珍重厚待之!

  吾将闲云野鹤云游四方,亦或偏安一隅,望汝好自为之,不负吾之厚望!

  以上种种,不足为外人道也!

  愚兄:进亲笔。显德七年暮秋。

  自此,在扬州大明寺多了一名僧人,法号重生,与紫云观无忧子颇为投缘,二人交往甚密相谈甚欢,常常饮茶论道,习武养生,后双双云游四方行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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