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成亲)
九月初七, 宜嫁娶。
天将朦胧亮,颜月月便被陈氏拉着起身, 她的睡意未消, 实在昏昏沉沉,半闭着眸子任由折腾着,分不出一点儿心来,只想多睡一会儿。
昨夜里, 她的脑中不断地盘旋着今日就要成亲的事情, 乃至于三更过后仍旧毫无困意, 心中既是紧张又是期待,只觉得难熬至极。
在之前待嫁的许多天里, 她的心中都并未起任何波澜, 一直到事情将近, 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忧心起来。
耳边喧嚣之声不绝于耳,承元公府内早几日便开始忙活了起来, 挂红绸,贴喜字,宴请亲朋, 备酒菜, 样样要求周全。
总之,众人都在忙碌——除了新娘子之外,颜月月仍旧是觉得难以置信, 自己即将嫁给青梅竹马的裴再思, 从此为人妇, 相夫教子。
陈氏的眼睛已经哭的红肿,看着自己面上稚意未消的女儿心中万分不舍,早几个月便开始对自己的宽慰和劝说也开始逐渐坍塌, 一边替她梳着发,一边无声地流着泪。
大抵天下母亲都如此,哪怕知道女儿嫁过去不会受委屈,但仍旧是过不了心中的坎一般,好似将自己的血肉剥离,悲痛难舍。
吴妈带着人将一桶桶冒着热气的清水提进来,再倒入屏风后的浴桶中,撒了花瓣又调了香料,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是馥郁的香气。
颜月月稍稍醒了一些,她的浑身都好像松软,被泡在雾气里一般,看什么都是氤氲,一直到泡入热水之中时才感觉醒了一些神。
此时天已大亮,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间竟然过去了一个时辰,颜月月眨了眨尚且有些沉重的眸子,双掌合起舀了一捧水轻泼在自己面上,才缓缓后靠在浴桶边上,让疲惫的身子稍稍舒缓一些。
清透的水珠从她的面颊之上滑下,从鼻梁再到红艳艳的唇瓣,再一直顺着下巴汇集滴入水面,她有些双眼放空,任由伺候的人在她肩上揉按着。
吴妈拿了一块绸巾沾了一些灰紫色的膏状物细细地敷在她的面颊之上,唇上也涂了厚厚的唇脂,这些步骤她在近半个月以来每日沐浴之时都会做上一遍,说是有净颜养肤之效。
屋内很静,一直到颜月月看见丫环拿进来的喜服时才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惧意,别着眼不去看,可那用金线绣着的衔珠金凤华贵无比,一直在她脑海之中不断重现。
这件喜服是六月里定制的,一直到现在才做出来,颜月月伸手去摸了一下,只觉得触手滑润,是用的极好的绸锦,那个红色就如同开的正艳的山茶一般耀眼,霞披则是傍晚湖旁的云霞之色。
她穿过许多颜色鲜艳的衣裳,却唯独没有穿过大红色,这个颜色,女子一生只能穿一次,凤冠霞帔地嫁入心上人的府中。
陈氏帮着她穿好衣裳,外披之上的宝石与珍珠是她从自己当年的喜服上拆下来的,珍珠是她的父亲从出海时得来的,个个色泽莹润价值不菲,更有淡金色的珍珠有拇指指甲大小,熠熠生辉。
陈氏叹了口气,强忍住心中又涌起的酸意,丝丝缕缕的萦绕在她心头,她抚摸着红色外披上密密麻麻的针脚,将盖头放在托盘上,唤人来替她梳妆。
妆面不算厚,颜月月本就生得好颜色,若是厚了,反而会削减原本的丽色。
众人忙碌之时,颜月月那木讷的心也开始不安,她的鼻尖酸涩,逐渐意识到了此时是一副怎样的场景,轻轻地喊了一声‘娘亲’。
她的声音不大,屋内又喧嚣,但陈氏还是听见了,她含泪点头,拿着嵌红宝石桃木梳一下一下地替她梳着发。
轻念,“一梳到白头。”
屋外响起锣鼓喧天之声,是迎亲的队伍来了,颜月月轻咬着下唇,拉着陈氏的手不愿出门,喜娘三催之后仍旧是含泪不舍。
喜娘探过头来又看了一眼,望了一眼时辰,笑道:“哎哟小姐诶,新郎官已经等急了,您快些呀!”
陈氏擦了擦自己的泪水,对颜月月说道:“好月月,你到裴家去了,若是有什么不高兴不满意的地方,便回来,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去接你。”
她的声音哽咽,颜月月难以回话,泪眼模糊之间一直到漫天的红色笼罩在眼前。
喜娘先讨了赏之后便拈着帕子到门外报信,一时间气喘吁吁,只怪这承元公府的地方太大,叫她恨不能骑马才好。
门外早就人群熙攘,只身着红袍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新郎官——裴再思,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他的面上满是喜色,不算太露骨,只是叫人一眼便察觉的出来,哪怕他似乎刻意的想要让自己不要看起来那么的欣喜若狂。
自从聘礼送到承元公府以后,他便没有一日不在期盼着这日的到来,但是时间却过得格外的慢起来,于是他只能用职务来消磨时光。
裴再思的眸中满是笑意,翻身下马,他原本就俊秀的面容在红色衣裳的映衬之下更加令人难忘,如清风一般眉目疏朗之人哪怕有再多的颜色衬托也是有叫人过目不忘的清俊。
其实这是皇上的赐婚,按理来说,皇上是要过来证婚的,但是玄谨却并未过来,而是赐下丰厚的奖赏,并为二人大喜之日赐下了一座玉观音。
不来也好,免得亲朋拘束。
裴再思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的方向,一直到颜月月的身影出现,他那早已沸腾的血液似乎又开始翻滚起来,那是他的小姑娘,也是他的夫人。
嫁衣是量身定制的,十分恰好又含蓄的将颜月月身形的曲线展露出来,哪怕是嫁衣华贵无比也不能将她本身的风采掩盖下一二。
她的每一步都是走在了裴再思的心尖之上,他的心脏都随着她的步子在颤动,一下一下几乎要破胸而出。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周遭的一切人或者是物都开始变得无关紧要,他的眼里只有颜月月一人。
围观群众的目光也都放在了新娘身上,看她身上少女含羞的模样,也都惊叹于承元公嫁女的排面与气度。
出门之后,颜秉之便木着一张脸从一旁走了过来,若不是他的身子都在颤抖,怕是要叫人以为他这个做舅爷的是极不满意这门亲事,实际不是,他大概只是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罢了。
又是酸意又是喜,若是他不控制着一下,只怕要面目扭曲,那时才叫人觉得丑了。
颜秉之弯下腰,将颜月月背起来,就如同儿时一般,他总是喜欢将小小的颜月月背着放在秋千上或者是自己的门前的石狮子上,哪怕挨了许多次打都改不过来,他今日也是背着自己最亲的妹妹,只不过今日是送她出嫁,将她背上花轿。
思及此,他一个八尺男儿险些哽咽出声,心中怪颜月月是个憨货,这么早就把自己给嫁了出去,也不知道他这个做哥哥的有多么舍不得。
颜秉之愤愤地瞪了一眼殷勤掀轿的裴再思,却怎奈这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目光全落在自己背上安安静静的人身上。
陈氏一直目送着颜月月被送进那八抬大轿之中,才忍不住伏在承元公的胸前大哭出声,怪自己当时要和裴家说亲,她当时心心念念着头胎是个女儿,谁知道生了一个讨人嫌的男娃娃出来,害的自己宝贝女儿这么早便要嫁为人妇。
承元公亦是眼眶发红,可目光巡视间在看到人群之中乔装之后的玄谨之时却是心头一紧,见他一双眼落在一对新人之上,且神色没有异常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为何皇上会过来,还是以如此装扮?
看见玄谨的不止承元公一人,还有站在门后颜姝。
与众人喜色不同,她今日穿着一身颜色极为寡淡的衣裳,也不敢多站出来一些怕惹得周围非议,于是只站在门后,暗暗地注视着这场喜事,她的目中满是妒忌与暗涌的恨意。
玄谨的出现是她未曾意料到的,就这一瞬间,她那好似已经有些愚钝的脑子开始迅速运转起来,二话不说立马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裳,做出一副送完妹妹出嫁后不舍的样子来。
她望着镜中女子苍白瘦削的模样,一狠心,在自己的手掌之上用银针戳出几个血洞来,好叫自己更惹人怜一些,然后草草地用绣帕包好便出了院门。
自从陈氏扣下她的用度之后,她便在府里日渐没有了往日的地位与尊荣,那些下人们都喊她庶小姐,而不是大小姐。
那个庶字就像是一根尖刺,每次都能毫无偏差地刺进她的心脏深处,时刻都提醒着她自己身份的卑贱,让她只觉得不堪。
颜姝深吸一口气,在自己唇上抹上淡淡的唇脂,然后往屋外走去,在漫天喜色之中格格不入,她独一人走到府中四处穿梭着,寻找玄谨的踪影。
她并不知道玄谨此番是为何而来,也不想去猜,她只要引起玄谨的注意便行了。
玄谨此番是乔装而来,此时他一人站在承元公府内假山旁的一座角亭内,拧着眉似乎在沉思着一些什么,周遭没有他人的陪同。
颜姝眼珠一转,只觉得时机恰好,她将自己准备好的香料洒了出来,然后站在上风口,一个自己能被看见,却看不见旁人的地方。
微风渐起,一股清甜的香味便被带起。
等到身后有树叶被踩动的声音时,颜姝才故作惊讶地回头,然后眸中流露出惶恐与娇羞来,弱柳扶风般地缓缓跪下,“臣女参见皇上,臣女不知皇上在此,无意冒犯。”
玄谨的眼眸幽深,问道:“是荔枝红?”
颜姝愣了一下,答道:“回皇上,这香料的确是唤荔枝红。”
“起来说话吧,”玄谨又到亭中坐下,又向她颔首,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侧,问道:“你为何会在此?”
他今日穿着米色衣袍,腰间佩戴着一块墨玉,虽衣着不算出众,但有心之人亦是一眼便可以看出,无论是身上的料子还是腰间的玉佩,俱是价值不菲。
“今日是臣女妹妹成亲,臣女心中难舍,又不愿叫父亲母亲看见以免徒增烦忧,”她的眸子轻轻一抬,透出几分水光来,“臣女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心中多有不舍,故而才会情难自禁。”
她身上的衣裳的确是华贵,但却是去年的旧款,玄谨的眼中有些玩味,他早就见惯了这些把戏,目光落到她的发上,又到面上,意有所指一般地问道:“你为何不到前院去送颜月月出嫁?”
“今日往来的皆是位高权重之人,臣女担忧自己鲁莽会冲撞他人,又害怕再见到妹妹时心中更是难舍,故而便未去前院。”
“再者……”她的眸中有一丝的闪躲,半遮半掩地将自己手上缠着沾染血迹的帕子抬起来一些,“想来母亲也是不愿臣女出去的。”
玄谨的目光只掠过,并没有多关心她的意思,他在宫中,对这些小伎俩早就见怪不怪。
颜姝本想玄谨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正在心中计较好了说辞,却听他问道:“你们姐妹二人感情深厚,今日又恰好是颜府喜事,不如说些趣事与朕听听?”
他不会将自己想要问的事情直接说出来,而是又说道:“若是你不愿意,朕也不会勉强。”
颜姝如何会不愿意,她怯怯抬眼,一抿唇,便想要为接下来的话寻一个有趣的开头,于是定了定心神,说道:“皇上可能有所不知,月月出生之时颈后便带了一块蝴蝶胎记。”
她只顾着体现出自己的娇柔与对姊妹的关心来,全然没有发现玄谨面上神情的变化,柔柔一笑,继续说道:“这块胎记是红色的,很是奇怪,父母亲不敢让这件事有旁人知晓,故而一直都瞒着大家,怕有心之人会生出不好的心思来。”
玄谨将手中的折扇猛地一收,扇子合拢发出有些刺耳的响声,他按耐住自己心中的急切,沉声问道:“然后呢?”
颜姝有些不明所以,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之处,以为他是惊奇,便想着将此事略过,毕竟她只想让自己被注意道:“家里人都关照着,自然不会出什么茬子,臣女也时常同月月说要将自己颈后的胎记遮住,以免引得他人笑话。”
“毕竟女子身上生了这么一块胎记到底还是不美观的,但是幸好父亲有远见,早早地便将月月与裴公子定了亲事……”
后面的话玄谨再也没有心思听下去,他该如何相信,自己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其实一直都在京中,而日夜陪伴自己的竟然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劣等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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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的队伍先是在京中主干道上敲锣打鼓转了一圈,后才进了裴府。
颜月月早起,只在上轿前吃了两口陈氏喂的上轿饭,再经这么一折腾,此时有些头晕眼花。
花轿停稳时,她几乎难以直起身来,头顶的凤冠以及身上繁复的衣着让她差点又摔在轿内,只能将求救的目光落在伸入轿中那双带着薄茧的大手之上。
她透过盖头的缝隙,然后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一股温暖的力便将她从轿中带了出来,光是一个拉手,便叫她浑身一颤,羞到要将自己在缩回轿中才好。
周遭的人发出起哄的笑声,颜月月却唯独觉得牵着自己的这双手在指引着方向,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便是如此,她只知道这双手是裴再思的,却不知道摸起来是这么的糙与硬,与自己的截然不同。
似乎不止手上,就连他的身上也是硬硬的,之前裴再思抱她的时候,颜月月就感觉自己是躺在了一块有温度的石头怀里,硌得她身上几乎要发疼。
空气中流动的都是暖意,裴再思的大手将她的手包裹住,连着将自己心脏的跳动都能让她感知到,他的目光一动也不动的落在颜月月的足下,小心翼翼地牵着她跨入裴府的大门。
裴太傅与裴夫人高坐主位,满脸欣慰,二人身侧皆放着一个托盘,是要封给颜月月的改口红包。
司仪一甩拂尘,然后高声道:“一拜天地。”
颜月月的心开始乱跳起来,盖头的浮动空隙,她见着自己的身子越弯越低,但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对面的红绸也有动静,紧接着,便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笑里大抵包含着许多意思,她不懂,只觉得是不是自己跪早了,但是她分明是按照礼仪嬷嬷说的步骤在做,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有好事的宾客笑的几乎直不起腰,然后好心地替她说出来了答案,“拜堂先跪者可管住后者,裴兄啊,你可真是疼媳妇!”
观礼之人包括裴太傅与裴夫人在内,都一脸揶揄的看着裴再思,可他却面上挂着笑意,薄唇抿起,此时如寒山冰化的眸子只落在自己面前的人身上。
那视线仿佛能够凝成实质,颜月月听见宾客的话后面颊便开始升起热气,只庆幸自己此时是盖着盖头的,不然又要免不了闹一场笑话。
如果说,她今日一直都是按着规矩在做着应该做的事情,那到了现在,她的心中在出现一丝喜意,感受到了自己从前所期待的,那种甜滋滋的感觉。
对拜结束,裴再思牵着颜月月在二老面前站定,司仪笑意盈盈地说道:“新娘子该改口啦!”
颜月月的面上被盖头遮住,众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听见一声软软的,轻轻的声音,“爹,娘。”
她的声音极小,颜月月只觉得这两个字十分难开口,她从前都是喊伯父伯母,一时间改口,叫她有许多的不习惯。
虽说声音小,可裴太傅与裴夫人却是认真听着的,几乎是在话落的同时便绽开了笑颜,裴太傅将托盘上厚厚的一个红布封包递到颜月月手中,说道:“快些起来吧,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若是再思有什么惹你不痛快的地方,只管和爹爹告状。”
他裴家三代单传,皆是男娃,裴太傅自从颜月月出生起就是将她当做自己女儿在看了。
裴夫人则是牵过颜月月的手,然后将自己身旁托盘中的一个木盒打开,将里边的玉镯拿出来,这玉镯颜色清透,但也不算是个多么名贵的东西,裴夫人笑道:“好月月,这是裴家祖上传下来的镯子,不算金贵,但也是祖上那辈传下来的,今日娘就把它送给你了。”
裴府是出了名的清贵之家,比不上承元公府财大气粗,光是如此,便已是极大的诚意。
礼毕,吴妈带着颜月月去了新房,而裴再思则留在了席面上。
裴再思是从来不饮酒的,或许是今日兴奋的缘故,宾客敬酒他全都喝了下去,不消一会儿便面颊上升起红来,就连眼中都有些迷离。
前来吃酒的赵椟连忙将他扶稳,打趣道:“再思兄,去醒醒酒吧,今日可是大喜之日,免得醉酒耽误正事,惹得嫂子不快啊。”
虽说颜月月年岁小,但因着裴再思的缘故,他们都得唤上一声嫂子。
虽说是劝着新郎官,可赵椟也没好多少,他的脚步已经不稳,却仍旧是扯着倔,等着待会儿去闹洞房。
裴再思的脑中还是清明的,此时闻言也点了点头,却不忍辜负众人的美意,便又喝了两杯,一直到眼前开始出现幻影,才堪堪停下。
他心中满是喜意,虽不外露,但是任凭谁都知道,今日这向来滴酒不沾之人如此,想来是大喜。
婚房内燃着龙凤烛,颜月月被牵着在床边坐下,锦被之上的花生桂圆以及元宝好似铺满,她摸索了一会儿才找了个空出来的地方坐下。
吴妈是陪着她到裴府来的,此时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薏米甜汤来,心疼地说道:“小姐,饿了吧,您先吃上两口垫垫肚子,想必姑爷再过会儿就要来了。”
颜月月的盖头不能取下,只能将碗端着,小口小口地吃着,一直到一碗甜汤进肚,她才感觉好受些。
此时她已经不止可以用难受二字来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光是头上的凤冠都要将她压垮,于是只能半靠着床围,才能稍稍放松一些。
这个院子离主厅已经较远,但宾客的谈笑声还是能够偶尔传来,颜月月想起今日的种种,只觉得自己是半梦未醒,可这却是的确发生了的。
她也不能看清婚房内的事物,只听说了这是裴太傅特意令人新建的院子,其中屋外的湖旁也做了一条绿廊,就如同颜月月在家中的闺房一般。
颜月月坐着,稍闭了眸子让头脑之中的疲惫消散一些,不知为何,她虽是第一次成亲,但是却觉得今日的种种分外熟悉,实在是奇怪。
或许是她曾经梦到过——也只能如此告诉自己。
吴妈将碗端出后又去而复返,将那本黄皮小册子从袖间掏了出来,然后放在了颜月月手中,小声说道:“小姐,您再看看。”
这间屋子里应当只有她们两个人,颜月月纵使羞涩,也只能在满目的红光之中在盖头底下又看了起来。
在闺中之时,她虽也有看,但总是半闭着眸子,不敢看得太真切,如今在盖头底下无人看见的地方,倒是大了些胆子敢睁着眼完完整整地看下去。
一直到门外的喧嚣之声渐近,她才将小册子有些慌乱的塞入袖中,吴妈也收了声,安静地站在一旁。
门被‘嘎吱’一声推开,推门人的动作不算是大,但是如今任何声音在颜月月的耳中都会被无限放大,连带着那沉稳的脚步都好似寂夜之中踏雪而行。
新娘子就端坐在床沿之上,两只手紧紧地握着,身上的喜服在烛光之下闪出金光,如虚幻泡影,不堪真实。
裴再思沉默着秉着一丝清醒然后慎重又缓慢地将颜月月地盖头掀开,望着她几乎目不转睛,眼角泛红,在一身喜服的映衬下清贵的面容上凭添了一丝邪气。
此时的颜月月眼含春水,面若桃花,琼鼻之下的唇瓣粉嫩可爱,看起来便是娇艳欲滴,媚意横生,一双眼含羞带怯,甚是可怜。
裴再思的喉头稍稍滚动了一下,然后微哑着嗓子开口道:“我帮你把头上的发冠取下来。”
这些发冠光是看着便是有一些重量,不知道这娇娇小小的姑娘是怎么熬过了这一天,定然是累坏了。
颜月月不敢再看他,只一眼便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任由他将自己头上的发饰取下,青丝纷纷滑下肩头,红烛之下,比方才的美中更多了一分慵懒之意。
空气中有一丝酒气,她轻轻地皱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只觉得好似也跟着醉了一些。
沉默间裴再思的嗓间哼出一声轻笑,他的月月是真的长大了。
发饰全都取下后,颜月月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脖子,还未动两下,便感觉自己的颈后多了一双热热的手掌在替她按着,一时间那酸意消散了不少。
那双手上的茧让她细嫩的肌肤发疼,又紧绷起来,放在颈间动着的时候便有些痒,还有些怪怪的感觉,就好似要一直痒到心里去,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栗。
裴再思的眼眸逐渐幽深,想起来梦里洞房时小姑娘眼角带泪的模样,原因也无它,主要是这个场景给他的记忆实在是太为深刻,他一定要再亲眼看看才行。
那双手犹如走蛇,从颈后又到了肩上,虽然的确是舒服,颜月月生了些困意的同时又忽然想了起来,今日是两人的新婚之日,是要喝交杯酒,然后洞房的。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心中所想一般,裴再思收手,转身将桌上的酒杯斟满,然后用目光牵引着她也过来,“月月,过来。”
熟悉的话语和词句,刺激得她耳朵都在发痒。
二人合饮交杯酒之时,颜月月睁了一下眸子,便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时间差点将嗓间的酒水给呛了出去。
那目光有些骇人,温柔缠绵之间带着幽幽深意,就好似一头恶犬捕捉到了心仪的猎物,要缓缓将她吞吃入腹一般。
酒饮闭,房中一下便陷入了沉默,颜月月的目光不知该放向何处,只能落在面前人那双精瘦有力的胳膊之上。
裴再思缓缓起身,朝着她伸出自己的手,那双手是有目的性的,要落到她不堪一握的腰间,然后再将她搂到自己的怀中,朝着那粉红的唇瓣亲下去,一直亲到她的眼中也开始迷离出水汽来。
颜月月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任由那双滚烫的就好像是着了火一般的手掌落到自己的右腰侧,然后是一股力将她从椅子上柔柔的带入到了一个熟悉气味的怀里。
她的下巴被挑起,一只手覆在了她的面颊之上,颜月月的浑身都滚烫起来,有些不安分的扭动着,却被箍地更紧,只能颤颤地闭上自己的双眼,等待着这个吻的降落。
有意逗弄一般,她被整个人的抱在怀里,那炙热又温软带着湿意的唇却落在她的脸颊,额间,鼻尖和唇角,偏偏不停留在她等待已久的地方。
裴再思要在她的眉眼之上全留下自己的温度与印记,宛如雕刻着一件珍品,细细地啄着,慢慢点火。
颜月月有些不满地睁开眼,恰巧与他黝黑似墨的眸子相撞,那双眼里好似含了一些笑意,裴再思又缓缓低下身子,鼻尖抵着她的,呼吸交换,满是酒香与女儿身上的香甜。
“月月是在期待什么?”
他的声音就好似破风箱里面的撕扯声,沙哑一点儿也无往日的清隽,就如他此时一般,整个人都像是变了质,蔫坏蔫坏的。
颜月月心里忽然有了一丝火气,将自己的一双手抬起,然后抵在他的胸膛前,将两人的距离隔开些,微偏过头,不愿理他。
他的小姑娘生气了,裴再思望着那粉红的面颊,空出一只手来将她那阻碍两人亲近的双手反剪到了身后,颜月月还来不及惊诧,便有热热的吻落在了她的下颚,呼吸洒在颈脖之间,烫人的厉害。
裴再思终于不再戏弄她,将她又往怀里一带,抵在了桌沿之上,朝她愈来愈逼近。
颜月月也咽了咽口水,热得越发厉害,可那吻却是蜻蜓点水,解不了渴,她甚至还没能尝到是什么滋味便已经结束。
就如索求一般,她微仰着头颅,眼中迷离起来,宛如一滩浑水,只能可怜巴巴地贴着他的胸膛,一双手也挣扎不开,只能鼻间发出轻哼,像一只猫儿一样。
裴再思将她的双手放开,贴着她的耳边亲吻,在那珍珠似的耳垂之下,含糊着说道:“他们要来闹洞房,月月等一等好吗?”
颜月月或许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她纤细白嫩的手指紧抓着他的衣襟,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但就好像是忽然间失了所有的力气,身上软软的,只能将力都依托在面前人身上。
轻叹了一口气一般,裴再思在门被撞开之前轻敲了一下颜月月的额头,说道:“不乖。”
等到众人闯进来的时候,为首的赵椟看见颜月月赖在裴再思的怀中看不清模样,喝大了的缘故,脑袋一热,说道:“瞧瞧,瞧瞧,咱们来的不是时候啊!”
他的声音让颜月月猛地惊醒,慌乱从那温热的怀中退了出去,面红耳赤又不知所措,只想将自己埋到地缝里去才好,于是用宽袖将自己的面上捂住,就连眼都不露出来。
裴再思见她如此,转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赵椟,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赵椟轻咳了一声,的确是觉得自己此时过来有些不太地道,于是想着速办速决,招呼着身后的婆子端上来一碗饺子,递到颜月月面前。
“嫂子,快吃口饺子垫垫肚子。”
颜月月羞着面颊咬了一口婆子喂的饺子,然后有些奇怪地望了一眼周围一脸期待的人。
赵椟趁热打铁,问道:“嫂子,生不生啊?”
就连裴再思也是一脸期待,眼中的笑意也是掩藏不住。
颜月月犹豫了一瞬,望着裴再思答道:“生?”
瞬间,满堂大笑,众人纷纷起哄,“嫂子,这可是你说要生的啊,可不能赖!”
“是啊是啊,快给我们裴兄生一个大胖小子,最好是三年抱俩!”
“……”
颜月月的面颊红透,眼里开始泛起水光来,羞得要哭出来,她怎么能晓得是这个意思。
夜已深,众人又揶揄了一会儿便又闹哄哄地走了,不打扰这良辰美景,只留下两位新人在房中。
颜月月不去看裴再思,堵了气一般一甩袖就往床边走去,可惜是她力气用的太大,竟然将袖间的小册子甩了出去,直直地落在了裴再思足下。
她心中一惊,没能来得及阻挠,便见裴再思将那小册子捡了起来,然后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便又往后翻了两页。
他看得认真,就如平日里看账本看文册一般细致,光影在他的面上交错,勾勒出这人俊秀温柔的眉眼,若不是他在看的是春·宫图,那便的确是一副美景。
颜月月鼻尖一酸,一滴泪珠子就这么落了下来,她将自己的脸埋进喜床上的被子里,哭的抽抽噎噎,连带着床上的桂圆都跟着一抖一抖。
她从没想过成亲会是如此,太丢人了,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裴再思看她哭得伤心,竟然还笑了出声来,又看了一眼小册子上的内容,然后将它随手放在了桌面上,朝颜月月走去。
“哭什么?”
他的手方碰到颜月月的肩便被打了出去,看来小姑娘是气急了才会如此。
裴再思又笑了两声,那声音直直地灌入颜月月的耳朵里,让她心中羞耻之意更甚,于是抬了半个脑袋,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眸子呜咽说道:“你坏……”
光是看着便如此了,那待会儿还能得了。
裴再思将她打横抱起,抱在自己的怀里,就像是哄小孩儿一般地说道:“若是月月不乖,那我便不再继续了。”
他这句话是何意?
颜月月哭声一噎,明白了过来,挥着一双手要去打他,却不出意外地被捉了起来。
在这日里,这人隐藏了许多年的坏骨全都展露无疑。
裴再思安抚性地亲了亲她的面颊,闻着那幽幽的花香,一时间也失了哄她的心思,开始心猿意马起来,想要让她哭的更厉害些。
颜月月见他凑过来,然后就在视线交汇之中嘴角被擒住,温温热热的又有些痒,那痒意从四肢百骸传来,令她大脑一片空白,身子酥了半边。
却不见那人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好像是得到了什么美味一般在她唇上轻吻着,再停下之时,她已然面色发红,难以呼吸,只能任由摆布。
裴再思将她放在床榻之上,挥袖间将满床的桂圆花生抖落在地,目光只落在她布满红霞的面庞之上。
他的目光就如野兽一般极具侵略性,又托住她的脸颊,寻着香气再度贴近,在面上轻啄,细细地汗珠从她额上渗出,眼角沁出的泪珠都被吞吃入腹。
她的面上就如初绽的花瓣一般升起醉人的坨红,一双眼半闭半睁着只能见着里面的一潭春水,鼻间哼出的是不成调又紊乱的调子,秀眉轻蹙。
颜月月失了力气,只能徒劳无用的抓挠着他的颈间和后背,眼见着这人越来越食髓知味,她快要窒息的时候,只能在他的唇上狠狠一咬。
“嘶……”
裴再思的目光有些幽怨,捂着被咬破的唇角不做声,默默地坐起身来缩在墙角有些可怜。
颜月月得了空气后便大口的呼吸着,见他如此,忽然又于心不忍,只是手指方碰在他的肩上便被又反压住抵在了被间。
她的颈间是唇齿轻磨的感觉,腰间被握住,两只手被举在头顶不得动弹。
颜月月一愣,身上的嫁衣便不知何时被完整又囫囵的剥了下来,她的身子被压住,那种感觉让她发晕,只能含泪嗔道:“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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