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远离
代理班主任的事件在同学们的努力下告一段落，但是在看似平静的生活下实则暗流涌动。
“现在我把期中考试的成绩单发下来，明天周六早上上完课后留下，下午开家长会。”刘佳拿着一大叠成绩单走进教室，“因为是全市统考，所以批改时间有点长，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的老师，我们其实更愿意多等几天，最好永远等不到。”有同学在下面接话。
“看看你自己的成绩，你还有脸说出这种话。”刘佳拿成绩单敲了一下他的头，“成绩发下来，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具体成绩分析等到明天家长会我统一讲。”
“没考好，等着挨训吧。”周熠楠翻译道。
邱北已经拿到了自己的成绩，脸色从原本的平静变得逐渐阴沉下来，咬着唇没理他。
“大学霸，你考得怎么样啊？”周熠楠探过头，目光直往邱北面前写着他成绩的纸条上瞥。
邱北皱了皱眉，一副厌恶的样子，一手挡着周熠楠的视线，一手把纸条收了起来。
“怎么，看都不让看了？”周熠楠把头缩回去，“让我瞻仰一下嘛。”
邱北拿起笔，把成绩挨个涂黑，力气大得仿佛要把纸扎破。等到一串串数字变成一个个黑洞，邱北把笔“啪”地往桌子上一摔，纸条被震得飘到了周熠楠的课桌上。
“瞻仰吧。”
周熠楠就算再神经大条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连忙双手托起邱北的成绩单，毕恭毕敬还给邱北：“那个，别难过，啊。”
说完后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可怜周熠楠白长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关键时候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第一次见到邱北这样的表情，混杂着难以置信、失望、悔恨，以及一丝掩饰不住的颓唐。他有些心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此时的邱北相处。
于是他选择了最安全的方法——闭嘴。
刚好邱北十分适用，他就这样一直用到了第二天下午。
“这次期中考试整体不是很理想，虽然在全市里面我们学校依然排名很靠前，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至少在我们班里，我看到的是退步大于进步……”
邱北坐在邱俊旁边，目光空洞地看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刘佳。他已经懒得去看邱俊的脸色了，甚至懒得去关注自己的成绩和排名。邱俊的手上一直攥着成绩单——刘佳把全班的成绩都汇合到一起发给了家长，并不停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刘佳的讲话，比在公司开会时还严肃。
邱北看了一眼旁边的课桌。周熠楠和他父亲挨在一起，两个人脸上都是笑眯眯的，为周熠楠考试总分比开学考进步一分而高兴不已。
邱北又把自己的椅子与邱俊拉得远了一些，邱俊注意到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把他刺穿。
邱北侧头躲开了邱俊无声而严苛的责备，嘴角又往下沉了几分。
“你在乱动什么。”邱俊低声呵斥道，“没看到老师在上面讲话吗？”
邱北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把头往墙上一靠，全身上下写着“冷漠”二字。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会议结束，刘佳开始回答家长的提问。邱北看着邱俊和刘佳相谈甚欢，轻轻吐出一口气。
“小北，你爸看上去好凶啊。”周熠楠突然从身后拍了一下邱北，“你们可真是亲生的，真像。”
邱北身体猛地一颤，“……嗯。”
“吓到你了？你今天不对劲啊。”
“没有。”
说话间邱俊已经朝他们走过来，“邱北，你来一下。”
周熠楠觉得此刻的邱北极其想要暴怒，但他只是像一座沉默的火山一样跟在邱俊身后走出了门。
邱俊把邱北带到走廊的角落里，还没等邱北做好心理建设，劈头盖脸的责问已经砸了下来：“我看了你的成绩。”
邱北从鼻腔中发出一个音节：“嗯。”
“你这次排名掉到了全市一百名外，这是你从来没有过的。怎么回事？”
邱北一副混不在意的态度，“没怎么回事，你就当我没在学习好了。”
“你给我好好说话。”邱俊点了一下邱北的额头，“什么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我希望你能好好反思一下。”
邱北趔趄着后退了一步，“因果论在我这里不适用。”
邱俊被气得不轻，“我认为我的儿子一定是出色的，而不应该像你现在这样没有上进心。”
“没事，你不是还有一个好儿子吗。你从现在开始抓他学习，保证长大后能成为天才。”
邱俊明显噎了一下，邱北就抱着臂看着他，眼里有一种报复的快意。
“我们换个话题。我看你同桌的成绩，好像不是很好？”
邱北一听他提起周熠楠，心里的火气更大了，“他好不好，跟你有关系吗？”
“跟我没关系，但是跟你有关系。”邱俊调出手机里拍的成绩单照片，“他一个全班倒数的学生和你做同桌，不会影响到你，你觉得这话可不可信？”
邱北的态度也十分强硬：“信不信随你。”
邱俊又搬出刘佳来证明：“我和你班主任聊过了，我们都觉得你这次成绩下滑和他有关系。”
邱北平静地问道：“所以呢？”
“我尊重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想换同桌，那就和他继续坐。”邱俊让了一步，“但是你的成绩要是再退步，那就由不得你了。”
邱北提高了音量，“我成绩下滑是我自己的问题，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是你自己觉得。”邱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把严父的气质显现得淋漓尽致，“我希望你少和他接触，我也会让刘老师监督你们的。”
邱北无奈极了，“爸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的感受？”
“这次知道叫爸了？”邱俊端着气势问道，“你的感受？你考差了很高兴是吗？”
邱北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会远离他的。”
会远离他的。
周熠楠上厕所路过邱北所在的走廊，无意间听到邱北的声音，一瞬间像失去了所有感官一样，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循环着这五个字。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肯定地认为邱北所说的就是自己，但同时又抱着一线希望，猜想这是不是只是一句气话。
邱北就像一块璞玉，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而他就像一个顽皮的小孩，不管不顾地在玉石上肆意泼墨。即使玉石任由他破坏而没有反抗，也不一定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没有能力。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了一种负罪感。
邱北在怪我吗？我真的影响到他了吗？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和我一刀两断吗？
他本想上去问问邱北，但看到邱北身后冷着脸凶神恶煞的邱俊之后，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邱俊注意到他的存在，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警告意味。
周熠楠打了一个寒噤，在邱俊看不到的地方恨恨地比了个中指。
家长会结束之后就放学了，周熠楠到底还是没有找到和邱北聊天的机会，甚至连邱北的人影都没看见。周熠楠在教室里等了一会，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完了，才垂头丧气极不情愿地跟他爸回家。
“儿子，你跟老爸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周父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关注自己儿子的情绪，“你刚才在等她吧？可惜啊，老爸连儿媳妇都没见到一面。”
“不是你儿媳妇，死心吧。”周熠楠拨弄着自己的手机，“再说了，我魅力有这么小吗，还得自降身份去等她？”
“也是，也是。”周父呵呵笑了两声，“你努努力，我和你妈着急抱孙子呢。”
就在周父说话的功夫，周熠楠已经点开微信，把消息发了出去。
你周哥天下第一：北啊，你还健在吗？
你周哥天下第一：北啊，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你周哥天下第一：北啊，你别自闭啊，你自闭了我怎么办啊。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般久久没有回音。周熠楠沮丧地把对话框关闭，胡乱地想着他曾经见过的各种学生轻生的新闻，脑海里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剧场开始不停上演：猎猎风声中，万丈高楼上，邱北如同孤独的勇士，伸开双臂一跃而下……
惶恐不安地过了一个晚上，直到晚上十二点，邱北的消息才慢悠悠地传到他的手机里。
周熠楠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手机，热泪盈眶地想，一整个晚上没有把手机静音，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点开消息，然后对着邱北的回复看了半天，面部表情由惊喜转向失望。
小同桌：在忙，勿扰。
周熠楠直接无视了这句话，调出邱北的电话播了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周熠楠愤恨地挂断电话。五分钟后，他又重新打了一通。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很好，周熠楠用手指重重地戳着手机屏幕，像是在隔着手机教育邱北一样，敢和我玩消失术了。
于是他报复似的也把手机关了机，重新躺回床上睡下。
又过了五分钟，他摸摸索索地把手机开了机，给邱北发了一条消息：晚安，愿你的梦里没有成绩。
做完这一切，他才安安稳稳地去会见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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