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寻星者的命运（5/4，1w5更新，遗迹基本结束）

　　虽然口中说着自己和虫巢意志不一样，但伊恩的确已经被对方的灵能侵蚀了不少。
　　唯一超乎虫巢预料之外的事情其实只有一点——它融汇了当年大长老和昔日所有被他吞噬者的记忆，加在一起居然都没有伊恩一个人疯。
　　对方虽然举着剑，看上去很理智客观，冷静淡然，但这怪物却对伊恩心生一种畏惧。
　　因为对方的疯狂，几近于要去完成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通过刚才的精神接触，它能理解伊恩没有撒谎，也能理解伊恩心中对囚星天狱的猜测……以至于心生绝望。
　　可伊恩却已经从绝望中走出，仍然坚定梦想。
　　并不是伊恩与虫巢意志不同而无法共鸣，而是虫巢意志发现自己跟不上伊恩而无法与对方共鸣。
　　而此时此刻，所有萦绕在血肉白茧前的迷雾，荧光，灵能与护卫都被驱散，虫巢意志的实体终于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少年的眼前。
　　那是一颗巨大的茧，足足有超过五米高，它表层覆盖有一层湿滑油腻的粘液，内部充满了一种粘稠的浆液，一个大脑形状的阴影悬浮在其中。
　　这阴影正在不断地释放灵能波动，企图再一次联通伊恩的思维与精神。
　　但正如同身体的免疫组织会对外来病毒产生抗体那样，精神也会对外来的异质精神产生钝感，就像是笑话看多了就不会好笑，短时间内对身体施加的快乐太多反而会感觉到痛苦那样，现在的虫巢意志灵能并不能对伊恩起到什么作用。
　　虫巢意志其实并未彻底成型，如今只是一个寄宿于噬脑虫灵能网络中的意志集合体，它的物理世界实体就是眼前的茧中之脑，听上去似乎是给自己造了一个弱点，实则不然。
　　泰拉世界的灵能不能独立于肉体，超自然的力量想要显化在物质界需要一个媒介，正如妖精这种纯灵能生物都需要一个核心承载祂们的力量，虫巢意志自然也是如此，正是这个大脑给予了它施展强大灵能的底气，只是这样还不够。
　　它想要为自己塑造一个足够强大的肉体。
　　最开始是以太结晶龙，现在是伊恩，所以它才会盗窃结晶龙蛋，并意图同化伊恩。
　　当然，也可能是被伊恩同化，让伊恩成为虫巢意志。
　　不，是肯定会被伊恩同化——它自认为自己的执念远不如伊恩疯狂且魔怔，自然无法在精神的对抗上胜过这位年轻人。
　　对方，或许才是虫群命运中真正的主宰。
　　它们不在乎，虫群只想要看见星星。
　　它们不在乎是谁当主宰，只要有人能看见就行。
　　只是，这个世界早已没有多少星辰。
　　伊恩向前迈出一步，他感觉到一阵熟悉，虫巢意志的这种思维让他想起了依森嘉德，以及在他背后若隐若现的守土者阿克塞尔……那位皇帝陛下真的是想要用自己的外孙当自己意志的载体吗？他也是像虫巢意志一样寻觅自己的新肉身吗？
　　真的就这么简单，真的就这么卑劣？
　　或许——或许帝王家就是如此毫无亲情可言……但他真的能如此低估自己未来注定要去面对的那位对手……那位统领这片大地的君王之一？
　　走的近了，看的更加清楚了，少年能看见，白色巨茧背后，其实是一台铠装……一台已经被破坏了大半的前纪元铠装。
　　铠装的驾驶舱已经被击毁，里面有着一具破损的尸骨，而白色巨茧的根系就缠绕在这尸骨之上，它从中孕育，长大，最终变化成如此模样。
　　而晶簇和金属的母体也都是从这铠装中衍生而出——它们都是这铠装引擎中的以太炉心的衍生物！
　　蔓延了整个虫巢周边的荧光晶体，都是以太武装运转不良产生的‘要素衍生物’，一种低纯度，掺杂有大量灰尘与钙质物的要素结晶！
　　而金属层更是容易理解……它们全都是以太武装的炉心核心素材‘活金属摩瑞恩钢’的附属造物！
　　正是这种能够自我维修的活金属，在有着灵能的虫巢意志引导下，不断成长蔓延，才能汲取周围净水厂废墟中的金属，混杂本地的岩层和晶体，塑造成如今的虫巢！
　　当然，也有可能是红杉基地系统自检，察觉到了此地冷却口破损，故而驱动自维修金属，也就是‘摩瑞恩钢’来进行自动维修，却被虫群截胡。
　　伊恩仿佛看见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昔年大长老与整个红杉基地为敌时，有人挺身而出，驾驶铠装与他进行决斗。
　　他们搏杀，互相攻击，没有任何人怜惜自己的生命，甚至反而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它们抛弃。
　　而最后，大长老输了，他们的肉体同归于尽，失去了肉体的大长老只能寄宿噬脑虫灵能网络中，继续与基地为敌。
　　这也就给了基地中的其他五位长老上传自我灵魂进入灵能网络中，将他硬生生撞碎的机会。
　　千年时光过去，无论是大长老，五位自我牺牲的长老，亦或是其他红杉人，所有人的记忆与渴望混合在一起，并在漫长的时光中重现，蠕蠕无知的蛞蝓再一次化作可怖的寄生虫，开始在这地底深处修筑虫巢。
　　重塑‘虫群之心’。
　　伊恩双目中流转着水色的光晕，他能从这虫群身上看见太多的影子……大长老，五位长老，每一个渴望前往地底之上，前往大海之上，呼吸清新空气，享受阳光，仰视蓝天与群星的灵魂。
　　虫群固然可怖又可憎，可它同化生命的本质运作核心，却是如此美好的‘渴望’。
　　哈哈，是他搞错了。如果一个愿望，一个宏图，一个未来的图景不美好，又如何令人向往，让人想要与它融为一体？
　　从来如此。
　　凝视着眼前的敌人，眼前的虫巢，伊恩的双目中有无数个过去的碎片在流转明暗。
　　3319年，外星飞船‘奥伯拉火种’降落泰拉月球背面。
　　3432年，联邦月面探索队找到了这艘承载了一整个外星生态的火种飞船。
　　3472年，红杉基地建立。
　　3518年，红杉基地展开封闭式运行试验，十三个异种生态圈全部运转良好。
　　不久之后，天坠之灾降临，红杉基地孤立于地表生态。
　　一代代人的传承，一代代的人的牺牲。
　　历代领袖殚思极虑思考出的生态平衡与基地内权力结构，以及维护红杉基地，维护整个前纪元文明科技成果的努力，最终还是终结了。
　　终结在了生命最古老，也是最疯狂的渴望中。
　　终有一死者，居然敢于贪求永生。
　　——永生，永生——永生承载了一切的意义，让太多遗憾可以不再是遗憾，让太多的匆忙变得无需去匆忙。
　　故而令人疯狂。
　　“不……比渴求永生更加疯狂的，应该是地上的生命，居然敢于仰视高天吧。”
　　“只因为这样的渴望太过不可思议，故而人类只能退而求次，将永生作为铺垫，如此才能看见一丝希望……”
　　叹息着，伊恩抽调着古龙心核中的能量，同时为沙铠学徒与妖精之翼提供力量，他要为最后一击做好准备。
　　此时此刻，外界正在剧烈的动摇着，能听见虚弱的龙吟和白雾大主教全力战斗的轰鸣，母虫与巨鳗的组合赫然是暂时压制住了白雾主教与以太结晶龙的组合。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击溃眼前的虫巢意志，不然就会迎来失败。
　　但实际上，少年心中绝无虫巢认为的那么坚定与疯狂。
　　在虫巢的诱惑下，他甚至动摇了一瞬。
　　是啊。倘若自己能夺取虫巢的意志，成为真正的噬脑虫灵能网络主宰，那么他未来发展势力，该会多么简单。
　　用噬脑虫吞噬几个关键人物的大脑，变成自己的下属，附脑亦能保证所有人的忠心，甚至能让所有下属都变成不贪污不犯罪不自私的圣人，这就足以建立起极大的势力，甚至打赢每一场战争。
　　然后在遗迹中继续培育虫巢，侵蚀周围的魔兽，将以太结晶龙也打败，制作成自己的魔兽化身，生物战舰武器；紧接着再慢慢复刻遗迹中科技，培育出当年前纪元文明已经相当成熟的‘生态圈核心生物’。
　　再搭配上他已经获得的‘火种引擎’，那就是现成的生物超光速飞船。
　　在他的领导下，泰拉虫群将会迅速脱离这片无趣的大地，前往星海，去探究星辰为何熄灭的缘由。
　　他做得到——预知视界告诉他，有金色的光辉未来正在等待着他。
　　是的。
　　伊恩的双目中，从看见虫巢意志开始，就没有看见任何危险。
　　他看见的，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是一条宛如无数星辰汇聚，最终逆流而上，直抵高天的璀璨金色瀑布！
　　【寻星者虫巢意志（主宰种）】
　　【第一能级·初诞·核心·可同化】
　　【经由多种异变与灵魂碎片堆积构筑而成的灵能网络主意识，如今已经初步形成格式塔虫巢主脑，通过相同的情感，渴望与梦想吸引他人汇入自己，如今缺少主要中枢灵魂令虫巢进行意志整合，产生升华蜕变。是蜂群文明的最初形态】
　　【融合了诸多其他星域文明遗产，诞生于泰拉星域的全新蜂巢文明雏形，但因其发展过程过于血腥原始，不符合‘火种文明保护协议’，将移交于‘原始生命保留区’进行矫正改良】
　　【……】
　　【它们在邀请你成为它们的主宰】
　　银色芯片上，跳动着这样的字符。
　　只要他愿意去与虫巢意志共鸣，成为真正的虫巢主宰，他就能踏上这条命运之路……走上这条一身即为文明的【虫群道途】！
　　白雾主教，亦或是说，‘怀光教会’看见的‘大灾’根本不是虫巢，而是选择了虫巢道途的他！是选择成为虫巢主宰的伊恩！
　　只是先知之间互相的影响，让怀光教会的先知看不见真相，误以为
　　伊恩就是那个可以阻止虫巢意志的勇者。
　　那才是真正会威胁到整个世界的危机真相，也的确是‘只有在场的这些人就足以阻止’的灾难！
　　但是……
　　紧握在手中的，老师留下的剑，以及心核传来的热流，令白发的少年稍微清醒了一点。
　　伊恩回忆起了芯片的光辉。
　　那是由无数种颜色汇聚在一起的，璀璨又闪耀，梦幻而又瑰丽的……【虹色】光辉。
　　虹色。
　　——是啊。
　　金色，并不是最高等级的光雾。
　　在其之上，还有着虹色的‘未来’！
　　“让我贪婪一次吧——”
　　嘴角扯起一个弧度，令源质在体表燃烧，然后灌注进手中的长剑，伊恩平静地说着：“这就是先知的贪婪，因为能看见未来，所以忍不住，永远忍不住……”
　　“忍不住，想要去抵达最好的未来！”
　　他仰起头，凝视着眼前的虫巢意志，窥探出对方的弱点，而茧内的大脑不安的鼓动着，它察觉到了纯粹的敌意，无数晶体和金属被它牵扯而来，覆盖在茧上，作为最后的防御。
　　只要再过一会，发狂的母虫就会挣脱一切，前来保护它，它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就可以了。
　　但它仍在向少年发出邀请，希望对方能够成为自己的主宰，成为真正的虫群之心，令它们也可以抵达高天。
　　但伊恩无视那些正在自己的精神上寻觅裂隙与豁口的灵能触须，他已经再一次坚定内心，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愿望。
　　——眼前的虫巢，有着千年的渊源，而与它同在的遗迹，更是一千六百年前的造物。
　　昔日文明辉煌的基地，如今只剩下白骨沉眠。
　　昔日文明直抵虚空的高塔，如今只剩下废墟朽坏。
　　昔日文明可以前往彼岸他乡的生态圈，如今只剩下群兽悲鸣。
　　昔日的一切渴求，愿望与梦想，如今都已飘零四散，只剩下空荡荡的遗迹供给后人凝望。
　　而如今，汇聚在这里的人，有的是为了追求永生，有的是为了离开囚笼，有的是为了杀死自己的亲人，有的是因为意外被卷入，有的是听从预言来到此地剿灭未来的大害。
　　有贵族在勾心斗角，有军人在延续纷争。
　　这个世界的囚徒们，被引力束缚住灵魂。
　　抬起头，即便是在深邃的地底，依然仰视高天。
　　伊恩紧握手中长剑，重渊铁剑上像是被一层浅金色的虚幻晶体覆盖，而后又有青色的源质缠绕在其之上，宛如水纹脉络。
　　体内六个升华结构齐齐运转，少年双目中青色光晕闪耀，剑术与铭文技艺让他看见了一条悬浮在眼前巨茧上那诸多晶铁装甲上的巨大豁口。
　　“我与他们并无不同，一样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愿望……我与你敌对，仅仅是我也惧怕我会答应你。”
　　“我会挥剑……”
　　话音未落，他便纵身一跃，飞身而起，居高临下地对着正在狂乱蠕动，不断后退蠕行的虫巢意志斩出一剑！
　　剑光青金，撕裂了黯淡的荧光，它仅仅是平凡无奇的斜斜一剑，却切开了保护虫巢意志的所有护甲。
　　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伊恩此刻施展的剑法，或许不是剑法，因为少年此刻挥剑的轨迹并不仅仅是剑技，而是足以切断灵能触须，剖开虫巢血肉，直抵一切敌人要害的先知之剑——
　　这道剑光犹如闪电，迅捷地粉碎了所有阻拦其锋芒的他物，但在虫巢意志的感知中，这一剑却又缓慢无比，仿佛千年的时光都在这一剑上一点一滴地滑落，它就像是红杉基地千年历史的凝结，最终化作那一抹黯淡的光弧，斩破血肉巨茧，直击那脆弱的苍白虫群大脑！
　　就连外侧还在颤抖的噬脑母虫，巨鳗，以太结晶龙与白雾主教，甚至歌塞大师与依森嘉德都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他们都不由得侧过头，看向虫巢的中央。
　　甚至，就连刚刚苏醒，断掉了半个躯体的帕特里克也用复杂的神色，看向一个个豁口之下，那年轻人挥出的升华剑光。
　　[我们是同类……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我们只是想挣脱囚笼，我们只是想要，看看星星……]
　　轰！
　　雷霆在地底炸响，伊恩能清晰地感知到巨茧被自己撕裂，蕴含着极高辐射的灵能浆液溅射在自己身上。
　　但他毫无迟疑，仍然挥动剑光前行，直至宛如陨石一般的沉重剑势彻底将那颗仿佛还想要说些什么，还想要与自己共鸣的苍白大脑彻底粉碎。
　　灵能的护盾与血肉的抵抗都毫无意义，都在伊恩极尽自己灵能的观测下被找出破绽，一击粉碎，化为乌有。
　　是的，虫巢意志说的没错，它或许与自己的确是同类，他们联手或许能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高天之上。
　　虫群的道途，或许对他这位觉醒了前世记忆的他乡异客，是最为适宜也是最为效率的道路。
　　但他挥剑——
　　站立在濒临粉碎，正在分崩离析，缓缓垮塌的血肉茧壳上，伊恩收剑，凝视着自己足下的大脑浆液，以及那环绕在自己周身，已经彻底飘散，不知多久才能在虫巢中复原的虫巢意志灵能碎屑。
　　先知凝视着被自己斩断的一条命运之路，轻声叹息。
　　“只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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