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孟凛见她脸色说变就变，不由得嗤笑道：“女人还真是变脸如变天呐。”探究的目光盯着她看，“怎么，你怕了？”

        姜瓖道：“回宫后我要面对的并不是官家，而是皇后。世人皆知皇后无子，大皇子又是那般模样。若昀儿回宫后，难保不被她盯上。我骤然携子回宫，更需时刻提防被她寻到错处，以免误了昀儿的前程。只是不知……这十年里，后宫是否仍与往日那般无二？”

        孟凛嘴角一牵，知晓她在打探帝后之间的关系，便道：“萧家目前仍为官家所仰仗，更何况，萧皇后素有贤名，多年来并无错处，且后宫之中并无对其产生威胁之人，仍旧坐稳中宫。”

        他又道：“以色侍人分很多种，熟知房中秘笈，翻着花样取悦人是为下等；懂装不懂，令人生出意外之喜为中上；上等则是，人前端庄守礼，房内却深谙目标的喜好，并且收放自如。目前来看，后宫嫔妃均为官女子出身，碍于礼法羞于学习房中术，官家得了野趣，自然对后宫众人失了趣味。”

        姜瓖不由得暗中嘲笑，若不是知晓他喜龙阳之好，听他这番论调还以为此人是风月场所的一把好手。想到南挽，不由得问道：“官家喜好的改变，与修道有关”

        孟凛并不否认地回道：“官家曾提到，日服女子月事初潮做成的丹药，能起到采阴补阳延年益寿的效用。”

        重生后，姜瓖并不认为自己还会有什么恻隐之心，今日听到晚娘二人诉说的场面，想起姊姊的遭遇，忍不住道：“暮隐里的女子就这样成为牺牲品，着实令人心有不忍。”

        孟凛颇为意外地看向她，“若你学做上等，凭借一己之力，不仅解救了世间苦命的女子，完成了官家传宗接代的使命和需求，一举三得。”

        姜瓖哀伤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官家如今喜欢年轻姑娘。我在掖庭宫里被磋磨十载，怕是再也入不了官家的眼。纵然有心，却也无力。”原来，他拼命游说以色侍人的好处，绕了这么一大圈子，是心疼暮隐里的姑娘们。纵然她也心疼这些无辜的女子，却并不甘心被他利用！

        孟凛借着桌几上的烛火打量着相对而坐的女人，“你的五官过于柔和，很难令人过目不忘。目光过于犀利，令被瞩目之人感到无所遁形。性子冷硬又不讨喜，哪个男人会对你产生兴趣？”

        姜瓖听着他不留情面的评判，明知他并未添油加醋，心中却仍旧涌上无法言说的怒气。

        孟凛看着她的表情从刻意示弱到逐渐僵化，最终面色潮红且目光含怒，终于生动起来，不再像往日那般冰冷得像个行将就木之人那般，继续不动声色地用着激将法，挑眉道：“怎么，我说错了么？”

        姜瓖轻咬樱唇，在马车的摇晃当中栖身坐在他的腿上，缓缓搂住他劲瘦的腰身，看着近在咫尺的薄唇，用只有两个人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央求道：“东煦，你教我，行么？”

        孟凛垂眸睃了她一眼，“哗”地一声打开扇子，闲适般地摇着，说道：“过于刻意，毫无意境。”毫不留情地打击着她。

        姜瓖抬眸，与他对视，将他目光中的了然尽收眼底，羞恼气闷之下扶住他的肩膀便要站起。

        孟凛“嘶”地一声，目光一定，倏然大手反扶着她的腰身，强行将她靠坐在自己身上，笑道：“别闹，就快到了。”

        姜瓖不明就里，下意识想扭身反抗却被他箍得更紧，渐渐听到了不远处说话的声音，这才感觉到马车的速度放缓了很多。

        “高御史，您瞧，这便是孟大人的马车……”

        “不用你说我也知晓……”

        马车还未停下，车帘立时被掀开，高洋一张微醺的脸出现在车窗内，“东……煦，你都好几日没找我了。”醉眼朦胧间，他竟然瞧见孟东煦腿上坐着一名男人，他竟然还亲昵地捏着此人的耳垂，“他……他是谁？！”转身就要爬上马车……

        孟凛一个眼锋示意下，小厮坐在原处未动，脚下虚浮的高大人推了推犹如铜墙铁壁的身子，反而自己摔坐在地，引得身旁看笑话的锦衣卫哈哈大笑。

        姜瓖的头部被他的大手固定着，左耳被不断的揉捻，整个人好似被他按在怀里。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沉水香夹杂着血腥之气，整个人越发僵硬起来。

        “各位大人深夜里当值实属不易，一点心意还请笑纳。”孟凛示意小厮送上孝敬，看着捋着车辕爬起来，摇摇晃晃的高洋笑道：“烦请大人们将高大人送回府上，东煦改日另有重谢。”

        锦衣卫知晓他素来大方，听到头儿安排今晚去显灵宫门口盯梢，都争相报名前来当值。今晚不仅看到了香艳之事，还戏弄了一把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高大人，最重要的得了相当与几月俸禄的赏银，如此一来怎能不喜笑颜开，纷纷拱手道：“卑职自当从命，还请大人放心。”

        “今晚之事……”孟凛暗示地笑笑，并未再说下去。

        其中一名锦衣卫百户偷瞄了一眼他身上看不清容貌的男人，拱手笑道：“今晚咱们什么也没看到。”众人颠了颠手里的银子，赶忙附和着。

        孟凛微微一笑放下了车帘，同时也放开了姜瓖，眼神示意她可以下来了。顺便拿起高洋方才仍在角落里的纸条。

        姜瓖将一切尽收眼底，在马车渐渐地行进中，双手反搂住他的脖颈，笑道：“挥之即来，呼之即去么？那得看我愿不愿意。”

        孟凛与她对视片刻，嘴角抽动了下，拿起扇子挑起了车帘的一角，探了探身子，皱眉道：“哎呀，我好似听到了殿下的声音。”

        姜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不为所动。直到马车再次缓缓停在显灵宫山门外。

        昀儿欢喜地站在台阶上问道：“姊姊可在车上？”听到车厢内“咚”地一声，赶忙刚打着灯笼走到车帘旁，就见孟凛嘴角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跳下了马车，向他拱了拱手。

        昀儿匆匆回礼后，这才见到面无表情的姜瓖钻了出来。他赶忙伸出手的同时，也见到孟凛伸出了手。

        姜瓖看都没看孟凛，直接扶着昀儿的手下了马车。

        “姜大人，不是说还要商议事情？”

        “太晚了，明日再商议不迟。”她脚步顿了顿，头都没回地拉着昀儿向山门内走去。

        翌日一早，姜瓖睁着一夜无眠涩然的双眸向道童打听孟凛的住处，却被告知孟大人今日早朝，卯时初刻就走了。

        她昨晚想了一宿，回宫的安排，暮隐对于孟凛的作用以及日后如何与李顼相处，这几件日后与她息息相关的事。

        不得不说，孟凛昨晚的话的确戳中了她想逃避的心态。

        后宫嫔妃的职责，在李顼看来，无非就是他的暖床工具，以及绵延子嗣。若想斗过萧云卿，在他心里保有一席之地，多准备几套办法也不是坏处。打定主意后，她来到马车旁说道：“先去回春堂拿药，再去暮隐。”

        小厮迅速隐藏探究的目光，恭敬地递给她一封信，“这是我们大人给您的信。”

        姜瓖道谢后坐在马车上打开了信笺，瞧着上面运笔散逸的字迹，写着：昨日之事已妥善安排。日暮后来接，回府用夕食，注意衣着。言辞间就像个颁布任务的上峰。

        她很好奇，昨晚回去后他是如何推掉暮隐那档子事儿的？至于回府……衣着，她不由得想起虽然失明却爽朗的安夫人。明知老夫人看不见，还勒令她更衣，希望经由侍女的描述让养母更加安心。

        想来，也只有她老人家命人捎来口信，才能令不管多忙的人都要赶回去为了陪吃一顿饭。

        不知不觉，马车到了回春堂前停了下来。

        姜瓖迈入正堂，福叔赶忙将她请进了内堂，关上门颇为遗憾地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少爷在店里从昨日等到今日，一早入宫办差去了。”他将暗格下的包裹拿了出来，“这是少爷给您的。”又背过身去从衣襟内拿出了一封信，一并转交给她。

        姜瓖接过说道：“多谢福叔，麻烦您还为我配几副上次开的药。”赶忙打开信笺匆匆掠过，对着包裹内一样一样对照。欣喜地将一包封好的油纸包贴身存放，其他则照旧放在靴子内。”

        她拿着手中的信笺想要就着烛火烧掉，念及信中提到了使用方法，回去后还要研究，只得将信贴身存放。见他回来，谨慎问道：“福叔，这两日来店里看病的客人没有可疑之处罢？”

        福叔细想后摇摇头，“昨儿您走后，小老儿便马不停蹄地回府给少爷传话。陪着少爷回来后，一直在铺子里，从未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姜瓖颔首，“您按照昨日的医案再抄一份，告诉韩大哥，我一切安好，切勿挂念。”示意福叔莫要再送，拎起药包复又登上了马车。

        到了暮隐，当她拎着药包下车后，照旧见到了一脸笑意的南挽。

        “你怎么还出来接我？”姜瓖见她抢着拎药包，只好由着她。两个人穿过院子，径直往小楼走去。

        “姊姊，你还不知？”南挽警觉地四处瞧瞧，拉着她上楼后这才竹筒倒豆子那般说道：“大人今早派人捎来口信，说他和那两名太监头子共同陪着陛下去重塑金身的什么道观上香。姑姑派人去瞧，前几日门口盯梢的人才刚都撤了。”

        姜瓖听了也跟着她欢喜，“那便再好不过。”

        “哦，对了。”南挽拉着她绕过竹林七贤屏风，走至内寝的衣柜前打开了柜门，笑道：“孟大人说，为姊姊备一套衣裙。姑姑和奴整理出这十件供姊姊挑选，这些都是才叫绣娘赶制出来的换季衣裳。”

        姜瓖看过去，柜子里整整齐齐叠着两摞颜色各异琳琅满目的衣裳。她只选了一套略微素净的蜜合色竖领大袖衫，荼白色瓖银线马面裙。

        南挽不由分说托起衣袍，走至床榻前，“姊姊莫怕，姑姑从来不让闲杂人等来小楼。平日里，这也是孟大人休息的地方。”

        姜瓖见她刻意将门插上，忙道：“不必此刻就更换衣袍。”

        “姊姊身量纤长，若穿上不合身，奴也好让伙计拿到裁缝铺子去改。”南挽见她有些迟疑，拍了拍额头指着门口，“奴去外面等。”

        姜瓖见她步步生风那般打开了门复又关上，影影绰绰像是守在了门口，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更换了衣裳。

        正当她对着一双女子的绣鞋发愁时，倏然听到院内隐约有吵闹声，伴随着晚娘娇媚的声音，“几位官爷前来，不知有何事？快请屋里坐，大热天的，快去给几位爷置办一桌茶点。”

        姜瓖背靠在窗牖旁，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果然见到五六名锦衣卫身着公服跟着晚娘往正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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