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公子虞，你这边可好？我来跟你说，我把白玉看丢……”沈珩的声音在门外欢快响起。
他推门而入，恰巧看到这一幕，一时惊掉了下巴。
沈珩不住咂舌：“兄弟，一早上不见的功夫，你连人家四个小孩都拿下了……真有你的！”
“沈兄…”公子虞一脸无奈望向沈珩。
沈珩撇撇嘴，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我也没办法，自己解决。为了你，我把云淼宫得罪了，他们刚来找我麻烦了，我费了老大的劲才让他们消停，你这又欠我一次啊。”
收道童第三步，向道童展示自己可以帮他平事儿。瞧瞧这实力，还不动心？
沈珩心中自是得意，但眼下，还得来一剂强力针，这样公子虞还不巴巴地求自己，哈哈哈！
他故作平静地满院枯骨和井边的蓝衣女子，心中已猜到几分，却还是故意说道：“这女子和白玉长得一模一样…刚才你不知，就是她突然冲出，害我被云淼宫误会！”
蓝玉虚弱地扶着井边，大口喘气。
公子虞任由腿边的四个小孩哭闹，心里也叫苦不迭，他除了几年前照顾过南屿和白虎小风外，很多年不曾与人这样近距离接触，而南屿也不会这般哭闹，更不会这样缠着自己。
他仰天长叹，怎么办……怎么办……好想回风芷楼啊！
沈珩看到公子虞一股欲哭无泪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他环视了一周后，悠然摇着扇，道：“公子虞，我猜你这任务也快要完成了吧？”
公子虞终于回过神来，温和应了一声：“多谢沈兄，虽然人已找到，但还有诸多疑问。”
他转头看向蓝玉，也没了方才的凛然：“你既为一普通妇人，为何会控制如此之多的枯骨？你那术法何人所授？”
蓝玉早已领教过公子虞的威势，轻咽喉咙，道：“这术法是我在庙里捡到的，没有人传……”
“草神庙？”公子虞问。
“是……三年前，我去庙里求拜，无意在祖爷爷像下捡到，我…我只想求得一个能保护自己和孩子的灵符，祖爷爷给了这个术法，是…是…是祖爷爷怜惜我。”
蓝玉面色戚容，好不怜惜，慢慢蓝衣褪去，转而成为一身素衣，她垂头细语。
公子虞和沈珩对视一眼。
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识到蓝玉变换身姿之态。
白玉脸色灰白，从井边挣扎爬起，走至公子虞脚边，将四个孩子安抚下来，那四个孩童竟在转瞬间陷入沉睡。
等到她做完这一切，忽而似是想起来什么，面目发狠，双目皱缩，素衣又极快地变为蓝色：“有时候活着的人比死人还可怕，即是如此，就让他们死了不好吗？”
蓝玉怒视前方，颤抖着手指向那两具被纸人罩住的尸骨！恶狠狠说道：“你要问，就去问他们！去问他们、为何要颠倒黑白！枉杀好人！！为何要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公子虞伸手摁下她的肩膀，她抬头愣了愣，蓝衣又变回素衣。
白玉朝二人略作一揖，扶起额边的碎发，回到井边，望着深井继续道———
“我自小长于玳郡，也是出自书香世家，父亲很小就给我定了隔壁的许家，许哥哥待我很好，我一直盼望着长大后嫁给他…“
“可是，这世道多变，我十二岁时，突然开始战乱，我们家破人亡，许哥哥也参了军……”白玉神色哀伤，继续道：“我们靠卖点小营生过活，一年又一年，有一天，我爹回来告诉我娘，他找了许伯母，想让我嫁过去，可许伯母说我是个克夫的命，要毁了姻…我爹养不起我了，我哭着求他、求我娘，他们只是跟着我哭，却还是要卖掉我，我被几个人装上了车……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周围全是山，那些山好高好高，怎么跑也跑不出去，那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我每天都在等着，谁来买我，谁能把我带走……”
白玉看着远处的翠绿林子，好像那后面真的有很多山。
“终于，有一天，那个庄子的人说，林子对面有人要买个女人当媳妇，好好伺候他。五天后，我来到了这里，成亲的那天，我就坐在这井边，看着水中的自己，红色的喜衣，红色的盖头，我感觉我可以好好活下去，虽然他不是许哥哥，虽然我还没见过我的男人，可我还是开心……”
白玉端坐在井边，微笑地看着水井，那里仿佛有着四年前新婚的自己，思绪在井里蔓延，慢慢飘浮上来……
四年前，白玉被人领进了这个破败不堪的小土屋，这样的王家，甚至连一扇门都没有，白玉被人安置在这院中唯一能坐的井边，她盖着红盖头，看着脚下坑坑洼洼的土地，心里想着，能有个家，怎样都是好的。
白玉似已不奢望再嫁给许昌磊，那个她心心念念的许哥哥。
她坐了许久，都没有人出来，她的男人似乎对她不是那么在意，没关系，能有个家，怎样都好。
她就一直等着，一直到午时，院内似乎还是空无一人。该不会人都出去干活了，还没回来？白玉心里想着，缓缓掀开盖头，走出院门，她终于看见了这个地方，灰暗的墙角，潮湿的巷口，凋敝的院落，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连呼吸都觉得是奢侈。
没关系，只要有个家，怎样都没关系。她宽慰自己。
正在这时，一阵哒哒的马蹄响起，极速掠过，在看到马上些人时，她不由望去，当她看到其中掠过一人时，她呼吸一滞，马上男人意气风发，也正与她四面相对，那人的眉目，太像了！太像了！
白玉不可控制地朝那人离去的方向走去，直到巷口，才回过神来，她叹自己年纪轻轻就得了癔症，重又回到本该属于她的那个“家”。
她又看向水井中的自己，如果那时没有战争，她好好长大，是不是现在，就是许哥哥的新娘子了？
突然，门口一声“白玉！”惊醒了她。
她望去，那马上男子一副不可置信地看着院中坐着的红衣新娘，他疾步走来，一身兵家打扮甚是干练。
“白玉！真的是你！”许昌磊一把握住白玉的手，欣喜道。
白玉也甚为惊喜，这是命运在垂怜她吗？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她的许哥哥。
一阵寒暄后，白玉知道许昌磊自从参了军，由于识文断字，也很快被军里的一个小头目赏识，如今也算一个小小的军官。
而许昌磊与白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军中也一直牵挂，每次回家探亲都会要求母亲上门提亲，但总是被拒绝，他从而发誓要在军中有一番作为，再去迎娶白玉。
许昌磊从白玉口中得知近些年来的遭遇，颇为心疼，当即决定带白玉离开，他告诉白玉，自己刚调往洛州驻地，途径草神镇，随行长官还不甚熟悉，他回去找他的长官报备一声，便回来接她。
白玉自然愿意，满心欢喜地看着许昌磊远处的身影，很快、很快，许昌磊就会回来接她！她这样想着，上天真是带她不薄，她看着井中的自己，红衣拂面，笑靥如花。
果然，不多时，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她知道是他，她羞得不敢抬头，柔声道：“许哥哥，你来接我了吗？”
“好妹妹，哥哥我当然是来找你的。”身后那人“嘿嘿”两声奸笑，搓着手，一脸□□。
白玉惊恐之下猛然抬头，她看着眼前满脸麻子、浑身散发臭味的糙汉，连连后退，直到背后抵上了院中房门，可那房门紧闭，怎样也推不开。
“嘿嘿！好妹妹！刚才你在巷子口那放荡样，老子可看到了！来，再叫一声哥哥听听！”那糙汉一把扯过白玉的衣裳，将其拉到井旁，一阵阵裂帛声传来，任其如何挣扎，终是不可幸免。
白玉看着井中的自己，泪水早已浸了满面，滴落出一圈圈水纹。
她看着深井，幽咽着：“这井下好黑啊…好黑啊…我也不知道我在里面呆了多久，醒来时，我浑身都是血，王婆和这四个孩子站在我面前，还有……王麻子…许哥哥再也没有来过……我就哭，道长，我忍不住啊，你知道吗？我忍不住啊，这些眼泪它总是想掉出来，我忍不住啊……”
“然后王麻子骂我是贱人，骂我差点让他吃了官司，他抓起我就打，一下一下、又一下……每一次打我，我就在想，我再等等，说不定许哥哥就像那天一样，突然就回来了！”
白玉突然双手捂脸，痛哭道：“这是我的命！是我的命！王麻子买了我，他自然是我的男人！”
白玉缓缓抬头，眼中恨恨：“可是，有一天，小三告诉我，那王麻子根本不是他爹！他爹早就死了！死在了我来的头两天！”
“真正的王麻子，在与我成亲之前，就已经死了！婆婆典当了所有家当，想给他儿子冲喜！可是，他还是死了！哈哈哈哈，报应！报应！这些人，都是报应！”白玉狞笑着指着满院的白骨，身上的素衣又开始变蓝。
蓝玉缓缓走到那被纸人包裹的尸体中，神色诡异：“你们知道吗？这王麻子根本不是王婆的儿子，他可是王婆为了能有人养老送终，为了有人下地干活认下的，就在我成亲的那天，你们知道吗？王婆那天一直在屋里，一直都在，她看着我被这麻子糟蹋，看着我被扔进井里，她一直都在看着……”
蓝玉低下头，开始笑，开始狂笑不止，她笑得都坐在了地上，捂着肚子指着那具女人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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