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论宋朝光世激愤,亡兄弟王贵悔恨
话说王佐在临安闲游几日,探得刘光世也在临望闲居,便去探望。不想刘光世染病,躺在床上将养。光世见王佐来看他,很是高兴。寒暄过后,上了茶,光世问道:“王佐,我听说你被送去浔州编管,还只道今生再难见你了呢,你如何却在临安?”
王佐道:“大人,说来话长啊!”遂将陆文龙之事细细说与光世。光世如听天书,听罢叹道:“好,好,王佐,你福报不浅哪,料是陆登夫妇在天上护佑你。你与金兀术家的小王爷交好,这临安城里,哪个还敢惹你。”
王佐苦笑道:“只是个挟金自重罢了,也不是什么体面事。已有士人责我全无家国情怀,投奔外国了。”
光世道:“如何不体面,这朝堂内外,不知多少人嫉妒你,直至恨死你呢?咱这宋国,几时还有体面,只怕这回,要举朝跪接金主册书了。人家都不觉失了体面,你现在是上国王爷的朋友,体面得很咧。不然张俊如何对你客气,朝廷还给你加封?至于士人责你全无家国情怀,你只当他是犬吠罢了。我现在听人说这四个字,便气不打一处来。岳飞、韩世忠没有家国情怀?不是让那群每日高呼家国情怀之辈整死整废了吗?你看这“国”字,框内一个“或”,“或”者,执戈之士也。可见这国之主体,原为战士。然我大宋朝,战士乃是武人,武人乃粗鄙下贱之人,隧有文人墨客将框内的“或”换成个“玉”,即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者方为国之本。离了他们那些玉,则国将不国。你看他等写这国字,这框的上下,总不将口封死,我总是不解,总以为是书法之美,忽地一日明白了,不将囗封死乃是方便玉们跑去外国。你再看这家字,屋顶下一猪。玉们所居,为宅,为府,为邸,为院,只我等这些粗鄙之人,所居才是个家,可见我等俱是猪。我就奇了怪了,猪的情怀如何与玉的情怀并列,家里的猪如何去管他玉的国,玉的国又与家的猪何干?玉们败了国,保不住自己的国了,便哄着猪们去为他拼命,夸这猪有家国情怀。玉们都跑去外国,却来责你这猪跑出去,真奇怪也哉。”
王佐笑道:“大人这几年不打仗了,倒闲出这多奇谈怪论,佩服,佩服。”
光世道:“我这几年,只是混日子罢了。闲来无事,便读几本杂书,想出些怪论。今日幸得你来,不然怪论无人可诉。你是个造反的出身,你那六字可是个天字号的怪论,想我不论如何胡说,你也不以为意的。今日你得陪我好好聊聊,才肯放你走的。”
王佐道:“甚好,我也正有些事想听听大人的高论哩。这次我拖个残废之躯去浔州,只说这条性命便丧在蛮荒之地了,不想到有此际遇。我跟着岳元帅也跟金人打了几年,好歹算个抗金派,不想倒得金兀术恩惠,保全力性命,真是造化弄人。只可惜岳元帅蒙冤遇害,我们却是无能为力呀。”
光世道:“现在是奸臣当道,投降的掌权,下跪的得利,你能奈何?韩世忠都服了软,更莫说你我了。当年我让鹏举去真定投军时,他正是十九岁,风华正茂。此后,他一直为国家征战,整整二十年,遇害时仅三十九岁,正是盛年,实乃英年早逝。可以说,我看着鹏举一步步走来,他对国家,对朝廷的忠诚,人神共签哪!我在京中的一些朋友,一些耳目曾对我说,鹏举得进高位后,时有人提醒圣上防着他,连圣上也说鹏举忠义,断不会行践越之事,可也总有人以文彦博当年害狄青之语,“太祖也是后周忠臣”之语邀宠。这是个怎样的国家,怎样的文化才会生出这样的鼠辈呀!毁忠直,媚权奸,欺良善,跪强人,这便是我大宋朝廷倚重的一群满囗圣人之道的文人士大夫吗?只一群满口仁义道德,自诩风雅的一群混晚等死的蛆虫罢了,只是华美的纸张包裹的一枚臭鸡蛋罢了。那年我去鄂州,与你和鹏举谈了一日,便知鹏举会吃亏的,想来你也明白。只不料这才几年,鹏举便遇害,实是太快了些。”
王佐道:“有些事我明白,却是无能为力。不瞒大人说,岳元帅来临安之前,我便知不妙,我曾劝他学北平王罗艺,听调不听宣,索性在荆湖自立。岳元帅却宁愿自已受委屈,也不愿惹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他就是这般人物,便最终遭人暗害了。”
光世道:“鹏举是青史中人物,不是我这般俗人。他选择了立着做人,选择了尊严和高贵,但他效忠的朝廷却选择了跪着做人,选择了苟且和卑贱,那他如何能有活路。想来也是好笑,前朝太祖郭威,别号郭雀儿,却有鲲鹏之志。父子二人,金戈铁马,气吞山河如虎。说我朝太祖降世,红光满室,异香满天,以为必是不世雄主,以为必能扫平宇内,一统天下。现在看来,却是鸠占了雀巢,真真成了雀儿。又传下数代,愈发成了雀儿,全无了冲天之志,只惦记着占人家的这个窝。现在更好,只要有个窝来活命,跪着也行。”
王佐道:“我这几日在临安,听说朝廷要借议和休战后,与民休息,还天下太平。要将江南宋国建成人文鼎盛之国,文明祥和之地,要重现当年汴京之繁盛,大人以为如何?”
光世道:“跪便跪了,找些大话遮羞。我且先说说我宋国之所谓文化,所谓文明。王佐,一般以为,我华夏自周始,农人与地主的关系都已过渡为雇佣性质的佃户制,没曾想,到两千年后的我大宋,农奴制倒在广大地区普遍存在了。有史具载:“旧条,私下分田客非时不得起移,如主人发遣,给与凭由,方许别往。多被主人抑勒,不放起移。”你看,到我文明之大宋,佃户倒与牲畜一般,被地主牢牢捏在了手中。太祖时史料中,《刘师道传》中记载:“川陕豪民多旁户,以小民役属者为佃客,使之如奴隶,凡租庸调敛,番佃户承之。”这类投靠而来的旁户,一般“相承数代”,子孙世代为奴,更是农奴无疑。这便是我大宋的文明。还有一宗文明更是骇人听闻,便是“杀婴”。这个残忍陋席,更行盛于南方诸省,荆湖南北两路、皖闽尤烈。你是湘人,当不陌生吧。有个词叫“生子不举”,说的就是此事。苏学士的《与朱鄂州书一首》中曾说:“岳、鄂间田野小人,例只养二男一女,过此辄杀之。”以及“黄州小民,贫者生子多不举,初生便于水盆中浸杀之”。一个“例”字足可见溺毙子女早已为一习俗。以宋人之所谓文明开化竟仍致狃于此陋习,颇不可思议。苏学士曾泣血描述:“初生辄以冷水浸杀之,其父母亦不忍,率常闭目背面,以手按之水盆中,咿嘤良久乃死”。《宋会要.刑法二》亦曾记述:“东南数州之地……男多则杀男……女多则杀女……谓之薅子。”杀子如薅草一般啊!王佐,此人世间人伦惨剧,为何盛行于我大宋?你当年造反,当是知晓的。根结便是个“贫”。贫苦之家,无力养儿罢了。我想,我宋国行征身丁钱,按家中人囗收取苛捐杂税,当是此祸之根本吧。历代王朝都知土地兼并,贫富悬殊乃祸乱之本,我们这大宋朝,倒以无尽地巴结、倚靠士大夫阶层为要,“田制不立,不抑兼并”,遂使自耕农群体愈发贫困,愈贫则愈无力养子,只得薅之。朝廷历代行文地方,督察禁绝此事。又以人伦教化,责生子不举,甚伤风俗,人伦崩坏,实伤天理。只知责人,不知责己,只做些表面文章,从未想过从根上来解决。王安石大人之变法,原是要以田亩收取赋税,动了士大夫们的利益,终至失败。我大宋之士人,俱以琴棋书画,花鸟楼榭,香茶玉液,锦锻细瓷为文化。以空谈圣道,妄言忠孝,以德责人,隐忍退让为文明。殊不知,根子上只是个吃人的文化,拿人不当人的文明。诗词歌赋,锦绣文章,不过是营造个表面上的文化繁盛罢了,又怎遮掩得住根子上的无志、无骨的卑贱,又怎遮掩得住对内凶狂贪婪,对外软弱大度的蛆虫嘴脸。”
王佐道:“大人之言虽甚激烈,确也是实话。”
光世道:“王佐,我这几年,也读了些书,想了些事。我朝自立国始,方针上便出了错,只一个“崇文抑武”,但断了进取之心,只剩下个“守”字,只剩下个“退”字。所谓不进则退,原为大道。太祖、太宗时之天下,与汉唐之天下实已是不可同曰而语。向北没了燕云,向西没了河西走廊、庸凉陇右,向南更好,小小的千年交趾之地,也在我大宋手上弄丢了。守到如今倒好,守得只剩个江南半壁。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殊不知退一步,便有退十步,退百步,也许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多么高明的“退”呀,只退到偏安江南,成金人藩国。每每还好夸文化、经济之盛,在我看来,只是“耗子下崽,替猫忙活”罢了。当年行个“强干弱枝”的方针,集天下财货、人力、军力于汴京,营造个清明上河图上的盛世。实则汴京之外,民生刁弊,民变不断。哪朝民变,都是在国朝末世时为多。我朝倒好,仅立国三年,便民变四起,其后经年不断。显见汴京之繁盛,只是皇家与士大夫们的繁盛,与天下兆民却是无关的。积积攒攒了百余年,金人一来,俱被掠去,一把大火,将那繁盛之都烧作灰土,岂非替猫忙活一回?一个国家,没了进取之心,只思守成,只知退让,必会在战略上出错,贻祸后世。当年真宗朝时,好好的机会不去把握,遂让辽、夏日益坐大。又不肯出兵助六谷吐蕃,致使唯一的军马来源白白失去。真不知这守,要守到何时,又能守得多久啊!”
王佐道:“是啊。大人久掌军旅,我也在军中多年。这一国但凡取个守势,总是个被动挨打。我宋国又不比得盛汉盛唐时节之疆域辽阔。其时疆域之大,每有官员赴远地上任,经年累月,竟至死在路上。然汉唐雄烈,有廓括宇内之志,武臣万里拓疆戍边,文臣万里持节抚远,但有不臣,策马执戟伐其于万里之外。遥思汉唐雄风,不由得心驰神往。咱这宋国倒好,群狼环伺,却一味退让,但凡人掀桌子,立马给钱,倒洋洋自得,谓之忍小而图大谋,图个经济利益。只图得满天下皆知,只要跟宋人掀桌子,就能得利,竟至被人拆了房子,赶到了这江南一隅。大人你看,我宋国无打出去的雄心,便至亳无战略外延,人家但凡动手,立马战火便在我国境内,就是把人挡回去了,每每也是损失惨重。人家知道你不敢打出去,便也不用担心你的报复,便愈发张狂。自太宗时北上惨败而归后,这百余年我宋国不就是一直被动挨打吗?”
光世愤然道:“你弱便该换打,此乃天道。我朝一干竖儒,倒编排些我汉民族不喜征伐,向来以理服人、以德服人,热受和平,不以邻为壑的屁话,难不成我汉唐之盛,乃是热爱来的?诺大的疆域,是讲理讲来的?自己没了血性,软了骨头,还敢自称汉人,全不知羞。我与夏战,与辽战,与金战,每听他等呼我们为“宋狗”时,总是痛彻心扉。我顶天立地之汉唐后裔,如何到了这大宋朝,便被人呼作了“宋狗”?”
王佐道:“岳元帅一直力主北伐不能停,也不能等,便是看出了不打出去而取守势的危害。他曾说过,趁着军队多还是北地人,体格上不输与金人;趁着正有数万马军,且平原野战能占上风时,直捣黄龙,方可为后世争得战略上的主动。他最担心一旦停下来,二十年后,再无可死战之兵,再无可驰骋之马。且再奢糜之风一起,文弱之风一吹,国家进取之心再度消散,便只有坐等灭亡了。”
光世道:“王佐,鹏举实是看出了关健。和平安宁固然是个好东西,然于我大宋,以目前天下之形势,实是个祸患。国朝初期,与辽战,与夏战,尚打出了几支能战的队伍。后都停了下来,安享了近百年和平安宁,队伍便都垮了。徽宗时我有幸参与了一场大阅兵,但见那禁军队伍,盔明甲亮,战旗飞扬,一溜地步子走得齐整,刀枪举得漂亮,操练起来也是进退有序,章法得体。当时皇帝大悦,众臣夸赞,观兵之百姓俱是喜笑颜开。下来后我与几个西军将领闲聊,都很不以为然。军队从大了说,是保境安民,护卫国家,从实话上说,军队就是杀人的。任你穿的漂亮,走的整齐,操练得热闹,若没见过脑浆迸溅,肚肠横流,如何敢战。任你千般操练,万般比划,怎比得实打实的一战更能练兵?果然金军一来,我宋军便现了原形。我就奇了怪了,我国中这多千般会讲理,万般能论德的文人士大夫们,怎不去与金人讲理、论德,个个只剩了会筛糠。王佐,你看北边的蛮族,以杀为生,为争草场、牲畜、人囗,常年相战。他们的生存方式和环境,造就了人人能战,个个好杀。我们这边却是好谈和平,喜论经济,夸耀文化,轻贱武人,这岂不是找打,找死。鹏举正是看出了这个关健,才立定脚跟,舍了一代人打死打残,方熬炼出了一支铁军。一群竖儒,岂不知由北向南,几曾夺过天下,俱是一群混吃等死的鼠辈罢了。鹏举北伐围攻汴京时,河北金人业已仓惶北窜,河北血性男儿业已只待接应光复,这是我朝最好的一次翻身的机会呀!一群鼠辈,鹏举尸骨未寒,便已对他大肆诋毁,只要将鹏举毁得体无完肤,方趁了他们的贼心,方显了他们的高贵。他们能批鹏举什么,不外乎便是个不会照着他们的下贱做人,不会照着他们的下贱做奴才罢了。他们跌入了粪坑,学会了吃屎,便自诩为顺势而为,以为合了道。岂不知,再有缺陷的战士也是战士,再完美的苍蝇终归是个苍蝇,只配吃屎。害了鹏举,便是害了国家,把个极好的打出去的机会生生断送呀!王佐,我宋人再无可能北进了,日后即便再有君王重起北代之心,却是断无成功的可能也。任你诗词歌赋,书画文章,任你精美瓷茶,锦缎绢肙,任你再多的文化鼎盛,经济繁荣,你却再也不能冲出去,只能固守等死了。金人的“中华一统”岂是空喊的?北地已生出如此雄心壮志,既便金人实现不了,必有更强的君王来实现。到时候,除剩下个满地跪伏为奴,还能剩下什么?所谓文化,只留给后世文人去遐想,去追思,苦难只留给当世兆民去承受,去饱尝罢了。”
王佐叹道:“想不到大人会比我还要悲观、绝望呀!”
光世道:“王佐,我想你也知道,我宋国的结局,不外乎如此。今世文人,已在沾沾自喜,拿当年之汴京来夸耀;后世之文人,也必拿临安、扬州来夸耀,都要夸耀我两宋之文明。殊不知,我华夏文明,在有宋一朝,已被打断了脊梁,只剩个瘫软的皮肉了。恰如一锅大骨汤,飘散着无数作料的芬芳,内中只无了那根大骨。后世之人,定会自称汉人、唐人,断不会自称宋人。一个跪下的王朝,一个趴伏的文明,有何可来夸耀?所谓繁盛的文化,只不过是苟活的借口,遮羞的面纱,一幅醉生梦死的图画。无骨的文化,只待无骨之人来夸;孱弱的诗歌,只待孱弱的蛆虫来吟唱。若有一日,竖儒蜂起,再夸两宋文化;若有一曰,天下不知岳飞,只知宋词;天下不知世忠,只知宋画;天下不知顺昌、颖冒,只知扬州、杭州;天下不知骨气,只知经济,则天下又将危矣,士大夫又在误国矣!”
王佐也是长叹,说道:“我看秦、汉、唐,俱亡于内乱,只我宋恐亡于外患。北部边患,自周时便有,但我华夏一族,尚武精神不息。秦时匈奴不敢南下而牧马;汉时封狼居胥,匈奴漠南无王庭;盛唐就更不用说了。我朝现在面临的北部边患,却为汉唐时不同。我朝北部之辽、金,文化上逐渐汉化,都习儒学,都行科举,都认同大一统思想,政治上都已形成了完善的国家政权,国家机构,再非当年的部族联盟了。若我宋亡,则真是亡天下也,亡的是法统、道统,恐宋亡之后再无中国矣。”
光世道:“这你却是忧过了。我华夏文明,从来便不是单流传播,而是不同文化融合而来。晋时匈奴王刘渊,以汉高祖后裔自居,遂灭晋而立后汉;鲜卑拓跋氏,人主中原,全民汉化,始有北魏,后更与关陇汉人士族融合,始兴盛唐。我宋国怎配担得起华夏正朔,担得起文明之法统、道统?华夏文明,从未因某朝更迭而断掉,更不会因宋亡而摧毁。”。
王佐道:“从长远看,从大处看,原也如此。但千余年来,毕竟是以我汉文化为主体而融合外族文化。我汉人王朝,虽屡遭倾覆,却总能崛起。直是这大宋朝,却让人看不到希望啊!”
光世道:“王佐,我汉人之文化,自周时形成,至盛唐而至鼎峰。其时之文化,开拓进取,奋发向上,飘怡洒脱,恢宏大气,虽屡经倾覆,却能再发生机。在我看来,其关健便在有血性,有骨气,筋骨不倒。然至我宋百余年延续,却生生将筋骨销磨掉了,成了个纯粹的文人士大夫文化,成了个文字游戏。这种没了筋骨的文化却是有毒,有害。我禁不住想到,若我宋国延续的时间越长,这种文化延续的时间越久,恐对我华夏民族遗祸更甚。我且从小处来说说,只一家之言,作闲聊罢了。秦汉唐三代,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又有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亿万兆民之天下一说。只论君臣之礼,便可见一斑。彼时君臣论政,君坐臣亦坐。君见重臣,君立请重臣先坐而后君才坐。朝堂之上,君臣俱是坐而论道。至我朝太祖,却动了小心思,登基第二日,丞相范质照惯例坐着奏事,太祖以眼花,让他将奏章拿近些看。范质起身上前后,坐席即被内侍拿走。从此,大臣奏事再无座了。朝堂之上,君坐而臣立,尽显皇帝尊贵,天下遂为一家一姓之天下。虽则是君王耍个小手段,但我宋国之士大夫却不敢去争,汉唐士人之高贵遂在宋之士人身上消散。为何不敢去争?因为宋之士人,气节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利害的计较。既没了坐而选择了站,那从站再选择跪也便可以接受了,遂至举朝跪金人。我只恐这一跪下去,我华夏精魂遂散,日后会越来越习惯跪,越来越喜欢跪了啊!王佐,你看既已认可了他一家之天下,则极尽奢华,以天下而供一人;既已是一家之天下,则最怕人夺了去,便行杯酒释兵权,崇文抑武之策。只恨不得天下尽文弱,任他逞凶狂;天下尽跪伏,任他呼奴才。我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哪是个共治,只是个共享罢了。士人既只要计较利害,那君王便与其结成个利益共享集团,一齐来盘剥万民。我朝官吏,因朝廷行高俸养廉政策,薪俸之高,历朝罕见,尤以文臣更甚。可谓举一州而奉一人,举一县而奉一人。聚天下财力于汴京,搜天下财力以供汴京,遂得一表面繁荣之清明上河图。汴京之外,民生之艰,哪个去理。太祖封桩库中的五十万两黄金耗得干干净净,国库年年亏空,只将苛捐杂税年年加征,弄得民变四起。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民不畏死,蜂起不缀,可见盘剥之重。文化夸了不够,又来自夸商业兴盛。然商税之重,竟达货值之八九成,遂得财源滚滚。但谁人不知,我朝之商业,盐、铁、酒、丝、茶,但凡民生之必需,俱为专卖,哪配谈得上是个商业。商税收入再高,不过是转嫁于民,不过是官商勾结,搜刮万民的新法罢了。那远走海外的商船,以时下之运力,能赚得外国几多银钱?反观国内,我闻徽、湖(湖州)盐商,官价五文钱一斤食盐,贩至湖、川,售价五十文,弄得湖川贫民,经年淡食。商贾们倒是坐收暴利,兴巨资打造所谓文化,聚财之余,最好空谈圣人之道,教化伦常。民脂民膏,建起一座座园林,享尽奢华;民骨民血,立一栋栋书楼,自诩风雅。弄出个表面繁荣,根子上却已烂透。最可恨,圣人之学,孔孟之道,俱作了蔽体的华裳,翩翩风度,彬彬礼仪,遮掩个逐利的肝肠,扒开宽袍博带,现出个地主豪强。遂至我华夏文化,君子之风,士子之节,烂骨烂心,都知是个“假”字了。
再说这百余年来的崇文抑武。兵倒养了不少,只这兵哪是用来御外辱的,最忙的便是为弹压民变忙个臭死。一遇辽、金,顿作鸟兽散。我华夏历代王朝,几曾有君王朝臣,让外族一锅端得干净的呀!为了一家天下,为了一己私欲,便自毁长城,将抑武做到极致。这二十年来,好不容易熬炼出几只队伍,为了坐下的龙椅,为了去给人下跪,都硬生生给折散了。鹏举已死,世忠已废,再有难时,看去找谁?我每思华夏历朝历代,每遇倾覆,总有力换狂澜之人现世,聊以安慰。但转念再想,“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袂。”天见我朝万民蒙难,生灵涂炭,乃遣岳飞、世忠下界,救国难,解倒悬。不想人家并不珍惜,硬生生地杀岳飞,废世忠;硬生生地将最好的一次进取机会葬送掉了。我想天若有心天亦凉啊!天要降祸于这个宋国了。”
王佐道:“大人,我观历朝历代,君王对武人也多有防范。我朝之前,历五代十国七十余年大乱,太祖方定下这崇文抑武的国策,原可体谅。文武之道,原是一张一驰,我朝只是抑武抑得过了些罢了。”
光世道:“王佐,文与武,于国于人都不可戓缺,我华夏早期,其实原无文武之分。周时起,上战场的人被称作士兵或战士,其时并不是任何人都可做士兵,做战士的。只有士人,也即贵族子弟方可做战士,战士是极为高贵的。彼时战阵之上,俱为各诸候国之士,彼时之战,喻礼于战,更似竟技,不重杀戮。至战国纷争,方以杀戮为重,斩级序功。各国士子,死伤无数。这才放宽募兵限制,士农工商俱可为兵。之前的士大夫,上马杀敌,下马治民,上马执戈,下马挥毫。所受教育,都是尚武崇文,文武兼修。朝堂之上,也无文武的径滑分明。而后大兴灭国之战,囚徒,贱民俱可入军旅,士大夫阶层逐渐退离军旅,专行文事,直至如今竟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纯文人,且开始鄙视武人。武人成分,也逐渐低下,秦时常征囚徒为兵,汉武每有征伐,屡征国中恶少年入伍。这文武之分,便逐渐形成。文人鄙视武人之粗鄙,武人鄙视文人之纤弱。想来文武之于一国,怎分高下?安时倚文,乱时倚武,原是正道。虽历代君王都知,王朝兴替,俱凭武力,而文人却没有这个能力,江山是打下来的,而不是论下来的。所以历朝历代,对武人多有防范,但也是适可而止,于文武之间,取一平衡。彼时君王,有廊括宇宙之志,深知武事之重要,并未刻意以文人来压制武人,尚武之风,从未停息。唐时王玄策,以文职出使天竺受辱,乃于吐蕃、泥婆罗调兵,灭天竺之国而擒其王,献俘于长安。可见当时尚武之风甚烈,文人也有血性,也能战。我朝以唐末武人乱国为教训,矫枉过正,弄出个以文压武。一则是已无进取之志,只图守成;二则是为一家之江山稳固,刻意压制武人。百十年来,我华夏先民勇武之气在宋人中曰消,而文弱之气日涨,遂成靖康时任人宰割之“宋狗”。这崇文抑武之风不消,我宋国万难崛起。宋之君王,向以文事自夸;宋之士人,向以风雅自傲,俱以武人为卑鄙,视为草芥。此风不息,何来中兴,何来崛起,亡国也只看时日长短罢了。”
王佐道:“我这几日在临安,满耳听到的俱是经济恢复之论,都说只有经济强盛了,才可重振武备,才有复兴。只不知如何恢复,恢复之后又作何打算?怎么个样子才算复兴?”
光世道:“王佐,你莫听他等瞎扯。但凡恢复,首要便是与民休息,轻徭薄赋。你看自议和停战至今,为支撑战争而征收的各种赋税杂费可有削减?反倒又生出些名目。恢复之说,只是恢复他士大夫们的享乐罢了。所谓复兴,你以为他们能复兴出个汉唐的样子吗?军队裁撤了一些,军费开支也减了不少,可人家的用度却都涨了。战时看将,安时看相,你看我朝这位相,可是个能兴邦的吗?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已不言自明了。指着他来恢复,岂不可笑。况且既便经济恢复,经济强盛之后,这王朝安卧于江南,哪还能去中原争胜哪。王佐,这江南之地,与中原、北地不同,任你哪家王朝,但凡扎在这江南水乡,必是个亡字。江南山川秀美,气候怡人,物产丰富,更有一个文风鼎盛。此地是个安享太平之地,是个出文人墨客之地,断不是个出雄主,出雄兵之地。此地文人士大夫,自有其生存法则,不同于中原、北地。我发现个现象,不知对否?便是这江南之文人士大夫们,多耽于一家一族之利益,对于国家存亡兴替,并不十分在意。说白了,但凡不触动他的利益,亡也罢,跪也罢,降也罢,似乎都与他们无关的。你看,江南士大夫,多无中原争胜之雄心,多有偏安一隅之心计。他们饱读诗书典籍,岂不知王朝偏安江南,终会为中原、北地王朝灭掉?但正如当年鲁肃劝孙权时所言:“臣等降曹,依旧做个大夫,大王降曹,当居何位?”他们也知,任一王朝一统天下后,这江南都会是王朝的重要财税来源,是舍不得把江南彻底捣毁的。治理江南,需他江南士族,便是治理天下,也离不开他江南士人。所谓文治武功,天下一统后必息刀兵而兴文事。江南文风鼎盛,文人辈出,仅凭科举一项,江南士人又可再登新朝朝堂。时日一久,又可形成气候。到时候,朝内朝外,官绅勾结,官商勾结,他江南士人照旧得利。我想,这可能便是扎在江南的王朝无法崛起的原因吧。江南之地,能滋养出光滑鲜亮的皮肉,却养不出雄强刚强的筋骨;养得出精致自私的算计,养不出吞吐宇内的豪气。朝廷现已定了心,要扎在这江南一地偏安。空谈经济恢复,重振武备,欺人罢了。所谓屈已议和,舍小而就大谋者,赖活的借囗罢了。时下朝廷官吏,江南士人越来越多,王朝在这里,只会曰渐沉伦,耽于享乐。我大宋只会越来越光鲜,越来越精致,但更会越来越软弱,越来越无骨。血性会被这江南温柔水乡消磨殆尽,剩下的便是拖延时曰罢了。”
王佐道:“今日听大人言说,叫王佐好生丧气。”
光世道:“我已心灰意冷,且年纪也大了些,但求善终罢,自然丧气的话多些。我再来说些提气的话,只当是为你去北国壮行,如何?”
王佐道:“愿闻大人高论。”
光世道:“王佐,这王朝兴替,原是天道,你不争气,便让人消灭,合情合理。我等为宋人,为宋国忧劳,也只是聊尽人事,天之道,岂我辈可知,杞人忧天罢了。汉唐强盛,不惟武功,文事之盛,亦叫人艳羡。然汉唐文化,雄浑大气,志存高远,与我大宋文化迥异,这却是为何?实乃是开万里疆土,逐万里洪波,眼界开阔了。眼界一开阔,自然胸中之气辽远大气。彼时盛唐,与数万里外之大秦、大食、天竺等国通行商贸、文化之交流,开放包容,吸万国之所长,唐人气象,自然高远。唐时宰辅大臣,竟曾达十余人都是外国人,可见其时与四海交流之盛。彼时我华夏文化,亦是大放异彩,独树一帜,引得万国来朝。然如此雄浑大气的文化,到了我宋朝便成了这等精致小气呢?究其缘由,疆域小了,与外交融的途径断了。没了吸纳,便只得紧着那几部经史子集深耕细匀,便只能将心力尽使在这狭小的国土内。眼界窄了,自然也就小气了,渐成井底之蛙。却还犹不自知,动辄以井为天下,还以为死守的几部经史子集便是宇内文化的巅峰。你说我大宋恐亡于外族,恐失法统、道统,以我看来,你是过忧了。辽人汉化、金人也在汉化,他们捣毁不了我华夏文化,只会被裹挟进来。但我华夏文化至我宋朝,已是日益自闭,日益软弱。辽人全面汉化后,便全面软化,遂为金灭;金人逐渐汉化后,战力开始下降,也在逐渐软化。可见我华夏文化自汉唐攀上顶峰后已急速下降,至我宋已只剩了一丝游气,竟至有毒。我想这种日益保守自闭、精致软弱的文化终究会被捣碎。天下之大,岂只我江南一井;文化千传,岂只我华夏一鸣。有友人从泉州来,他随商船出海,始知天下之大,文化各异,俱也传承数千年,迥异于我华夏,且也能生生不息。又有数万里外之大国,疆域之辽阔,竟至不输我盛唐。我终夜乱想,那是些什么样的文化,什么样的人与国呀!若有一朝,那数万里外的国,异军突起,挟其武功文化直捣了过来,我们能挡住吗?我们这种自闭软弱精致的文化还能将他裹挟得住吗?王佐,去北国吧,莫再耽于那小忠小义,去更辽阔的天地间,开阔眼界,激荡胸中豪气吧。鹏举,鹏举,鲲鹏击水三千尺,扶摇只上九万里。江南的水太浅,江南的天太低,容不得鹏举展翼。北国才有雄气,北国才有王气。王佐,趁着腿脚还有气力,去北国展翼,去北国佐王吧。这墓气沉沉的江南,只能养雀,容不得大鹏的。”
王佐别了光世,回到驿馆,心中久难平复,倒生出了急切,只想快快去到北国,去饱赏那凛冽的寒风,草原的高远,大漠的雄浑。过了几曰,金使刘筈一行到了临安,诸事办完后,王佐随他去往金国。数月之后,刘光世病逝于临安,年五十四岁。高宗追赠其为太师,谥号“武僖”。小心畏忌日僖。
徽宗与郑后梓宫,并韦太后一行南来。金遣使臣刘祹、高居安、完颜赛里等扈从。宋以参政王次翁为奉迎使,迎于淮河。高宗又亲率普安郡王、宰执、两省、三衙管军等三千余人,迎于临平,以彰“圣孝”。见太后,喜极而泣,母子备述相思之苦。来迎的众臣次等参见太后,到韩世忠,大后欢喜,说道:“韩相公威名,哀家在金国早已耳闻。”慰勉有加。太后问:“岳飞何在?”世忠为难,嚅嚅答道:“岳飞已死。”太后大惊,喝问高宗道:“如何有此事?”高宗不好答,王次翁只好含糊答道:“岳飞意欲谋反,为部将所告,以此抵诛。”太后还未言,一旁的金使刘祹已哈哈大笑,讥道:“江南忠臣善用兵者,止有岳飞。所至纪律甚严,秋毫无所犯。所谓“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所以为我灭。”如岳飞者,无亦江南之范增乎!”高宗与众臣受刘祹讥讽,俱无言以对,只落个面红耳赤。太后大怒,从临平入临安,再不与高宗言语。
韦太后入了临安,居慈宁宫。因高宗杀岳飞,废世忠,太后怨恨,不与高宗说话,又闹着要出家。高宗苦劝,方才作罢,改为终身着道服、素食。毕竟儿子是皇帝,终生不理他也不妥,又得知儿子无子嗣,收养的赵瑗、赵璩乃太祖后裔。韦太后对高宗说道:“我们初到金国时,金人待我们如奴仆,备受欺侮。至岳飞、韩世忠在牛头山、黄天荡大胜,赶金人逃离建康北归后,我们的境遇倒好了许多,可见金人也是欺软怕硬的。后来听闻岳飞围攻汴京,燕金的金人都往北逃,我们都是万分欢喜,指望岳飞能打到金国,接我们回来。你不知金国当时有多慌乱,都谈岳飞色变,畏之如虎,不想你却叫他撤了军。我听说金兀术得知岳飞撤军,曾说:“天幸岳飞撤了,不然我们谁也别想活着回去。”你如何这般糊涂,好好的机会不把握,如何又杀了岳飞,倒向金国称臣?你以为你一味退让,人家就可怜你吗?”
高宗遂将前因后果,所思所虑细细向韦太后说了。韦太后明白了高宗的心思,也知道这个儿子与他父兄一般,俱不是个有雄心的,唯有叹息。又说道:“我临行之前,赵桓拉着我哀求道:“如果能让我南归,就让我当个太一宫主好了,对九哥(赵构)就没其他要求了。”我当时无法推辞,便发了誓:“我先回去,如不能迎回你,我就瞎了眼晴。”此事你看如何办?”
高宗道:“此事儿子不瞒母后。早些年与金议和时,一直是要将他迎回来的,儿子是想将他捏在手中,免得金人立他在北方与我相争。其时儿子还有些兴兵北伐,收复故疆的心气。但现在形势变了,我却不想接他回来了。儿子又无子嗣,日后皇位必传与赵瑗或者赵璩,这是又转回给了太祖一脉。赵桓一支若在朝,日后恐生祸乱。再有,儿子听闻金太宗曾言:“为赵氏养济之事,乃国之美政,不可罢。”想来金人也不肯将他送回来的,定要将他一支留在金国,好来讹诈儿子的。况且儿子还有个心思,把他们都接回来了,在金国的一些事,传开了也不妥。”
韦太后听高宗这话,便不再提赵桓之事。原来韦太后去金国时,只三十八岁,初时发在浣衣库,后又与福陵帝姬一起被赐与盖天大王完颜宗贤为妾。那帝姬乃徽宗之女,两辈人同侍一夫。福陵帝姬先于韦太后已逃回,在临安一寺中出了家,高宗也曾去看过这个姐姐。韦太后一回来,听闻福陵帝姬已在临安,恐与她两女侍一夫的丑事传开,乃说福陵帝姬早已病死在金国,临安的这个是假冒的。高宗岂会不认得自己的同父异母姐姐,为给母亲遮羞,乃以假冒天眷,派人密杀了姐姐。高宗多年来一直宣称韦太后入金时已四十八岁,只一老妇耳,断无改嫁一说。却也作怪,韦太后不再提迎回赵桓之后,双目逐渐染疾,虽经诊治,却不得愈,几不能视物。韦太后在临安,安享太平十七年后,逝,年八十岁,实为七十岁。
田师中在鄂州掌军,最不放心牛皋,恐其异动,乃借召诸将会饮之机,在牛皋酒中下毒。牛皋回去,毒性发作,乃叹道:“我官至侍从,已足够矣。所恨者南北通和,使我不能马革裹尸而死,却死在屋檐下而已!”
张显在吴璘那里,听闻牛皋死讯,又得知大哥岳飞谋反一案,实由王贵举发诬陷,再也顾不得妻儿了,留书给吴璘,乃独自离了陕南赶去福建。张显见了王贵,嘶声痛哭又愤声大骂,忽拔剑大呼道:“王贵,你独自去享你的富贵吧。便是阴间,我四兄弟也不再认你。”迫近王贵,举剑在颈上一划,血溅王贵一脸一身。王贵大哭,抱着张显连唤“五弟”,张显满脸是泪,双目圆睁而死。王贵野狼般嚎哭,自此疯癫,每日枯坐在几个兄弟灵位前,或哭或笑,悔恨而终。临终前遗命为长孙改名为王悔,字思飞。
秦桧在岳飞死后,连续为相十三年,极力贬斥抗金将士,阻止恢复;又结纳私党,斥逐异己,屡兴大狱。因岳飞部将施全行刺秦桧未果,秦桧虐杀施全后,乃大聚甲兵护卫,甚为惊恐,夜间闻响则惊。绍兴二十五年(1155年),秦桧病死,年六十六岁。其子秦熺,其孙秦埙,俱为朝臣,秦桧咽气,高宗即罢其子孙官职,不再叙用。与秦桧同时代的南宋大儒朱熹直指秦桧为内奸,评道:“秦桧之罪所以上通于天,万死不足以赎买,正以其始则唱邪谋以误国,中则挟虏势以要君,而末流之弊,遗君后亲,至于如此之极也。”元臣相脱脱修宋史,评秦桧:“桧两据相位,凡十九年,劫制君父,包藏祸心,倡和误国,忘仇斁伦。”却也作怪,不知何时,有竖儒跳将出来大赞秦桧,夸其会抓经济,使南宋得苟延残喘;又夸其字写得好,诗写得妙。哈,哈,竖儒看来,金钱、文化远高于国家。不知其论如何也能行其道,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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