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朱仙镇岳飞大胜,金字牌严令撤军
且说完颜文龙叫来王佐,说道:“王佐,我师兄自断了手臂,还是回来了,我可如何是好?我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恨不起金兀术,更别说杀他了。我若跟你归宋,我娘可怎么办?”
王佐见完颜文龙心思不定,心中暗急,思忖一刻,说道:“文龙,你父母虽因金兀术而死,但他毕竟对你有养育之恩。你恨不起他,不肯杀他,情有可原。但你终是大宋忠良之后,与金人有血海深仇,这一点却是无法改变的。你既已知晓了身世,如何还能再做金人,助金攻打母国?我知你为难,你若随我回去,我定禀明元帅你的难处,但凡与兀术交战,决不派你上战场,以全你报他养育之恩。文龙,此次我军胜利在望,夺了汴京便可直入河北。日后元帅禀明圣上,让你镇守你父当年的开德府(河南僕阳)。你父母坟茔都在那里,你既可重回故里,又可在父母坟前进孝,岂不是两全其美。还有一事,文龙,原本宋金去年已签定和约,是金国毁约起兵,才又打了赶来,这你应该清楚。以我之见,此次兀术再败,他恐也再无力攻宋了,两国定会再次议和。和议达成后,两国人员往来,便无阻碍,到时候你回去看你娘,或你娘过来看你,都很方便的。”
完颜文龙说道:“你宋国天子已经下诏,让岳元帅班师。如此,哪还有宋军过河,哪还有议和?”
王佐知道高宗下诏撤军,必是兀术告诉文龙的,当是确实,不免心焦,故作镇定,说道:“文龙,你也学了些汉学,应知我汉人不喜攻伐,向来主张以和为贵。我宋国天子下此诏,也只是向金国示好,表明要议和之意。我实与你说,此次我大军北伐,便是抗旨起兵,我国天子也并未责怪,毕竟仗打得顺手。你说现在岳元帅提精兵十万,已至汴京,他怎肯撤军?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岳元帅要打,朝廷也是拦不住的。况且如今黄河北岸数处州县,都已在元帅所遣将领率领的河北义军手中,得元帅号令的义军义民不下百万,过河之事,须臾可成,如此大好形势,元帅怎会班师?待我大军过河,两国再来议和,我想,金兀术也定会同意。如此,则天下大安,你也可安心在金宋间走动了。”
完颜文龙毕竟年少,虽武艺绝伦,心智却不成熟。他打小锦衣玉食,受人尊宠,能知多少人情世事?听王佐一番话,甚觉有理,定了主意说道:“明日我师兄回去,我去送了他,夜里我与你出营,投奔岳元帅去。”王佐大喜,又细细叮嘱一回,方才离去。
次日,曹荣带儿子回北国,完颜文龙来送,对曹宁说逍:“师兄,我的事都说好了,你安心回去,得空去看看我娘。我想,此战过后,金宋定会再次议和,日后我回去看你,也是方便。”
曹宁道:“文龙,我昨日一直在想你的事。虽说你父母之死是因王爷伐宋引起的,但毕竟那是两国交战,各为其国。王爷也未亲自动手杀你父母。我问了我爹,说当年王爷很是敬佩你父母,不仅厚葬了他们,还不许屠杀开德府百姓,更对你父母尸身说过,要将你养大成人,待日后你大了,让你归宗,承继陆家香火。我想你的身世,王爷一直未告诉你,恐也是有顾虑,要等你再大些了再说吧。文龙,你我虽是宋人,但自小在金国长大,已是金人心性。你又是个小王爷,一直受宠的,我恐怕你在宋国,与那些宋人难以相处啊!文龙,你要记住,你在宋国若有为难,实在呆不住了,便跑回来找师父。师父在国中位尊,定可保你周全。我此次回去,自会将你的事先告知师父。”两兄弟又说会儿话,洒泪而别。
当夜,准备停当。完颜文龙左思右想,心中不安,独自来到兀术大帐外。守护的亲兵见是他,忙施礼问道:“这等晚了,小王爷如何还没睡?”文龙问道:“我父王可曾睡下?”亲兵道:“王爷这些日都睡得不好,知晓岳飞要退兵了,才好些。此时已是睡了。小王爷若是有要事,小的便进去禀报。”文龙道:“也无甚事,只是睡不着,过来看看。父王既已睡了,我便回去。”在帐门外跪下,叩了三个头,起身忍了泪,转身离去。回帐后与王佐带上奶娘,出了金营,奔宋营而去。
且说兀术正睡,忽地醒了,便觉心神不宁,披衣起来。亲兵听见动静,进来见兀术起来了,便说道:“王爷,先前小王爷来过,知王爷睡着了,便回去了。”兀术问道:“他来可有事?”亲兵道:“小王爷说睡不着,过来看看,在帐外叩了三个头,便回去了。”
兀术正自狐疑,忽有值营的平章来报,说小王爷和王佐,还带了奶娘出营去了,似往宋营而去。兀术大惊,暗叫不好,问道:“你为何没拦住,走多久了?”
那平章答道:“小王爷说奉王爷之命出营有事,小的怎敢拦?况且小王爷的武艺,也不是小的能拦得住的。小王爷马跑得快,应已到宋营了。”
兀术大怒。心中暗骂道:“王佐,王佐,我一念之仁,中了你的苦肉计。”哪还睡得了,看已五更了,在帐中不住踱步。捱到天明,急招众将来商议。盖天大王几个都是完颜氏宗族,也知完颜文龙是陆登之子,听说他投了岳飞,都是不住叹息。
兀术道:“我中了王佐奸计,曹宁废了,文龙又跑了。我今日出兵,定要和岳飞死拼一场,方消我胸中之恨。”
韩常忙道:“王爷,此时越发不可意气用事啊。岳飞已接撤军诏书,今日与他硬拼,反折损了我军将士。不如撤回汴京去。岳飞便是抗旨不肯撤军,但汴京大城,急切他也攻不下。况且军师在临安,定是有些作为,不然赵构如何下诏撤军?我军只要守住汴京,岳飞必会撤军的。”
这韩常原已密通岳飞,要率军归降的,只是没得着机会,听说宋廷叫岳飞退兵,他便变了心思,要看看再说。韩常骁勇,颇受兀术重用,自领一军,多为汉人班底,若不是赵构下诏让岳飞退兵,保不齐韩常一动,岳飞直可夺汴京,过黄河了。可叹。
兀术恨道:“你说的有理,但我愤恨难消。况且岳飞大军虽然厉害,我大金铁军便是软柿子了吗?他杀我一千,也须拿八百来换。我今日定要与他死拼一阵,才肯退守汴京。”
众将见兀术发了狠,几个宗族兄弟也都理解,便都依了他,都出去调兵遣将,要来与岳飞大战一场。
话说岳飞忽见王佐引完颜文龙来投,大喜过望,也顾不得天还未亮,急传众将都来大帐。众人到后,见完颜文龙也在,都是莫名其妙。岳飞便将文龙身世,王佐断臂入金之事略说于众人知晓,都是大喜。
岳飞说道:“我料定天明后兀术必起兵来战,你等都快回营准备。必要再次大破金兵,趁势去夺汴京城。”
众将退去,各自回营。岳飞又单叫住牛皋。岳飞对完颜文龙说道:“文龙,你先换上我军战甲,天明开战,你只需在阵前露个面,便跟牛皋走。金兀术毕竟对你有养育之恩,让你与他相战,我于心不忍。”即让亲兵带文龙下去换装。
文龙走后,岳飞对牛皋说道:“三弟,你面粗心细,今日陆文龙露个面后,你即带他离开,先回襄阳府去。他是我朝忠良之后,但毕竟现在身份微妙,你须好好护住他。”
牛皋道:“大哥,我要跟你打到黄龙府去的,如何倒叫我回去,看个娃娃,不如换个人去。”
岳飞道:“三弟,换别人我不放心。陆文龙这身份很是棘手,我这里就你最能胡搅蛮缠。况且你资历深,威望高,你才护得往他,你为人最是机灵,大哥只放心你。今日上了阵,我叫文龙走时,你即带他离去。我不想让他看见兀术与我死拼,甚或看见兀术死在阵上。这孩子从小没了爹娘,兀术将他养大,我不想让他再受伤害。你须听大哥吩咐,不然我只有传将令让你回去哟。”
牛皋说道:“大哥既如此说,我听大哥吩咐就是。”
天明之后,兀术领军出营,逼近宋营,扎下阵脚,只要完颜文龙出来答话。岳飞领军出营,摆好阵势,带陆文龙出阵,来见兀术。宋金军兵见陆文龙穿着宋军衣甲,都是惊诧,窃窃私语。不一会儿金军官兵都知小王爷投了岳飞,又不知底细,军心慌乱。
兀术见岳飞带陆文龙出来,打马迎上去,也不搭理岳飞。见了文龙不觉泪如雨下,唤道:“文龙,你真舍得抛下爹娘而去吗?”
陆文龙强忍了泪水,说道:“王爷,文龙是个宋人,自当回归宋国。但文龙已与岳元帅说定,终生不与王爷相战。王爷,您多多保重。”
兀术正要说话,岳飞喝道:“金兀术,你杀了陆文龙爹娘,将他掳去金国,他现在已知身世,怎肯再做金人。”转头对陆文龙喝道:“陆文龙,你是大宋忠良之后,金兀术是杀你父母的仇人,你不与他相战,已是仁至义尽。速速退回去。”
陆文龙打马回阵,兀术犹自颤声呼道:“文龙,文龙……。”
陆文龙退回阵中,牛皋说道:“娃儿,跟牛叔回去,咱回襄阳府去。日子久了,什么事都想开了,走吧!”和几个亲兵拥了陆文龙,往南而去。
金兀术眼望着文龙远去,不禁老泪纵横,失声大哭。忽地抬头嗔目,戟指岳飞,嘶声叫道:“岳飞,我原敬你是个英雄,不想你也用此下作手段。岳飞,我完颜宗弼今日起誓,我若不能要了你性命,叫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来世必变猪羊,任人宰杀。”说完,打马归阵,传令进攻。
岳飞这里早已安排停当。岳云、严成方、何元庆、狄雷八大锤当先冲出迎战。张宪、罗延庆、伍尚志、关铃,两杆长枪一戟一刀随后冲杀。郑怀、张用、张保、王横四条铁棍,也领了步军冲击。两军一场鏖战。岳飞这一众猛战在金军阵中往来冲杀,兀术手下将领拼死相战,终是抵不住。况且众金兵都已有了怯意,混战一场后都往后退,终是兵败如山倒。岳飞挥军掩杀,金军丢盔弃甲,向北一路狂奔,只退到汴京城外。城内金军出城接应,拼死挡住,将兀术接进城中。
岳飞领军围了汴京东、西、南三门,催促后方将攻城器械疾速运来,并调运粮草、兵器及新征兵士,要强攻汴京。岳家军士气之盛,已至巅峰。大军在城外驻扎几日,攻城器械,粮草兵器未曾等到,却又等来了临安一纸撤军诏书,并有“金字牌”一面,上书两个字“班师”。岳飞大惊,急与众将商议。众将见汴京指日可破,都不肯退。岳飞说道:“暂且拖几日。待攻城器械到了,一鼓攻下汴京,先将金兀术赶过黄河再说。”当即再上奏表,详述战场情形,誓言必夺回故都,赶金军过河。
不想次日,又有“金字牌”送到,再过两日,已是一日数面“金字牌”送到,不到四日,竟收到十二面“金字牌”,严令岳飞撤军。紧跟着,薛弼、黄启年急报也到了,说是张俊大军已到襄阳府,正向北进发,前锋已到郾城,传旨不许向前线增兵增粮。
岳飞得报,不觉跌坐椅上。李若虚说道:“元帅,看来圣上必是听信了秦桧谗言,以战佐和。看来前线无论如何大胜,朝廷主和之心却是定了的,奈何?”
王佐道:“元帅,看来不退兵是不行了。张俊大军已到,显见来者不善。若我军不撤,显见他就会打出平叛的旗号,攻击我军。我军中粮草只可支撑十日,箭支已所剩无几,刀枪近五成都已损坏,无法再用。此时金军若又来攻,则我军危矣。看来朝廷已并不想收回故疆,只想偏安苟且了。正应了曲端当年那句诗,“不向关中兴事业,只去江上泛渔舟”。元帅北伐复国的雄心,看来也要负诸东流了。哪个战士不是爹娘生养啊!元帅,撤吧。”
岳飞长叹一声,泪流满面,传令撤军。
撤军令传出,百姓闻讯都聚于岳家军营前哭诉,担心金人报复。有言:“我等戴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军,金人悉知之。元帅去,我等无活路矣。”岳飞无奈,含泪以诏书、金字牌示众人,说道:“吾不得擅留也。”于是哭声震野。岳飞知如此退军,河南百姓必遭金人杀戮,乃与百姓中长者约定,虚发进攻汴京命令,以五日为限,愿南归者随军向南,去荆湖安置。百姓中有身长壮汉怒骂道:“宋国既不以我等我宋人,我等便去做金人,他日杀去江南,屠尽那群猪狗。”却也应者如云。岳飞不禁大哭。
岳飞随即下发军令,命准备攻城。兀术探得岳飞要来攻城,日夜警肃。张俊知岳飞下发攻城令,却也不敢乱动。他也知他那一众工匠兵,如何是岳家军对手,只得急向临安请旨。
不料五日后,岳家军护了河南百姓二十余万,向南开拔。数日后,退到蔡州,留王贵领军驻守。梁兴等河北义军,已接到岳飞消息,知大军撤回,也只得寻路渡河南归,却只带回了四万余人。其余二十余万人,或原是河北人,不愿离乡;大多却是对宋廷绝望,不愿南来。岳飞撤金后,金国出兵弹压、招抚,河北宋人义兵义民大多缴械降金,不愿再做宋人,只将自己称作汉人。河南各处,岳飞虽留军驻守,却是士气已消,人心已凉。待岳飞撤回襄阳后,都尽被金人攻取。从此,河北、河南宋人,伤心绝望,不肯再以宋人自居。后南宋朝廷又行“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大量驱赶北地逃往江南的宋人,便是获准留在江南的北地人,也被呼为“归正者”,备受压制。江南、北地宋人,遂成水火。北地宋人,从此以是宋人为耻,以为金人自傲,直至元灭金,无数北地宋人为金国战死。元灭金后攻宋,领军将领,多为原北地宋人,尽称汉兵,为蒙人攻城拔寨,屡建功勋,终灭南宋,遂得蒙人看重,为第三等种姓,汉人。汉人者,蒙人不得擅杀,杀则抵命。更有川人在钓鱼城击杀蒙古大汗蒙哥,阻蒙人入川数十年。直至南宋将灭,始与蒙人立约归降,川人抗蒙,虽死伤极其惨烈,却得蒙人敬重,将川人也定为汉人,不得擅杀。反观江南宋人,因赵氏苟且偷安,一齐残喘百年,再无北伐之能。虽勉强自娱,出军北上,也只落个败军杀将,为天下笑。南宋百年,但以锦绣文章,哀怨词话自得,竖儒自诩为中国之文化巅峰。每金使南来,则阖朝叩拜,仰人鼻息,任其勒索。对内,却是凶如犲狗,欺压百姓,掏肛扯肠,科以重税,直至民怨沸腾。赵构逊位之年,大规模民变九起,小则无数。南宋官吏人数,达北宋全国官吏总数之数倍,民不堪其负。南宋一朝,只养肥了一众官吏,以诗词歌赋,品茶论棋自娱;只养肥了一众官商,以故庸风雅,园林楼榭自得。待蒙人入江南,俱成猪狗。贬为最低等贱民,竟至被蒙人大行“初夜权”,史不敢记,隐之而遮羞。一群废物子孙倒跑到岳王坟前哀泣,哼起两句歪诗的文化:
“英雄已死嗟何及,天下中分遂不支。”
王八,你早干吗去了?宋自赵匤胤欺旧主妻儿而得天下,赵光义欺兄嫂幼侄而得大位,俱知千古骂名。乃遗命“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可擅杀文人”。只因文人大夫握了笔杆,恐将他赵氏写得稀烂。有国史以来,宋史最乱,又以赵构年间史志为甚。秦桧与其子、其孙主修国史,尽毁岳飞,凡与金十数万人会战,胜,则仅杀伤金人数百;孝宗再修国史,为隐构恶,将史志改得稀烂,漏洞百出;及元人丞相脱脱再修宋史,只照样重抄,哪管你宋人史志真伪。元人大掠江南,清人又大屠江南,明成祖将国都迁往北地,为何不在你江南享福?明太祖立国初考,因取的尽是江南文人,未得一个河北士子,尽屠考官,却是又为何?
岳飞刚退过蔡州,已闻兀术攻取了被岳家军收复的河南多处州县。岳飞仰天悲叹:“所得诸郡,一旦都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矣。”刚到襄阳府,高宗御札又到了。原来高宗“金字牌”发往岳飞军中时,岳飞奏表也正在送往临安的路上。那高宗得了岳飞奏表,知岳飞已在朱仙镇大败金军,围定了汴京。不知他哪根筋又搭错了,颁御札给岳飞,说军前之事由他便宜行事,或战或退由岳飞自决。岳飞手捧御札,欲哭无泪,只要吐血,乃上表日:“臣十年努力,废于一旦。非臣不称职,权臣秦桧实误陛下也。”秦桧主和,岳飞虽恶他,却从未直接攻击过他,此次实是愤恨至极,才直指秦桧误国。奏表中附诗一首,忠贞之心,千载可鉴:
立马林岗豁战眸,阵云开处一溪流。
机舂水沚犹传晋,黍离宫廷孰悯周?
南服只今歼小丑,北辕何日返神州!
誓将七尺酬明圣,怒指天涯泪不收。
岳飞大军回了鄂州,加上梁兴带回的河北义军兵马四万余人,共十万零九百人。此次北伐,岳家军战死近四万人,却得了这么个结果,将士都感心凉。除张宪、王贵、牛皋、岳云几个外,另外各军主将都已人心浮动,各打各的主意,显见对前途已无信心。岳飞也已是心灰意冷至极,分派各军驻防后,连续上表恳请辞去军职,归田闲居。高宗以“兵戈未有止息之期”为由,坚持不允。岳飞无奈,每日郁郁寡欢,再也提不起心力理事。其时,杨析中率军已回临安。刘锜驻军于太平州,韩世忠已撤回楚州,张俊屯兵建康。刘光世一个京西宣抚使,既未到过京西,更未宣抚,已驻扎在池州。宋国各路大军退守长江,反比和议时更退了一步,就似金人未曾退还河南之地,又似宋军并未在顺昌、淮阳、郾城、颖昌、朱仙镇血战获胜一般。倒是兀术与监军大抃领军三万驻守汴京,李成领军一万五千驻守蔡州,孔彦舟领军一万驻守洛阳,反可以从容调军,围剿、招抚河北义军,也是怪事。最可叹数万儿郎,只似不是爹娘生养的一般,为了庸主天下事,却无身前身后名,白发未生身已死。“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列位,岳飞颖昌大捷,进逼汴京,高宗原也提了些胆气,要看岳飞与兀术相争。不想哈迷蚩入临安找了秦桧,秦桧又指使党羽万俟卨、罗汝楫入宮一进谗言,这高宗便改了主意,下诏要岳飞撤军。岳飞不肯退,上表详述前线战况,高宗一时又举棋不定,乃召秦桧入宫。秦桧早将高宗那点儿小心思拿捏得稳稳的,与高宗一席长谈,彻底说动了高宗,方有十二道“金字牌”催岳飞撤军,张俊领军赶赴前方逼岳飞撤军。大好形势,白白断送。
话说秦桧入宫,高宗问道:“朕下诏让岳飞班师,他却不肯,上表详述了前线战况,誓言夺取汴京,赶金军过河。朕也有些犹豫,特召你入宫,看你是个什么主意。”
秦桧答道:“圣上知道,臣是力主议和的,但金人毁约南犯,臣已不敢再有主意了。圣上若说打,臣便主战;圣上若说和,臣便主和。全凭圣上决断。”
高宗道:“打会如何,和又会如何。你是宰辅大臣,当有通盘考虑。若你都没有主意,朕要你这丞相何用?朕知你心思缜密,料事周详,有何想法,俱都说出来,无需遮掩。”
秦桧道:“既如此,那臣斗胆问一句,圣上以为是江南好,还是河南好?”
高宗说道:“我知你意思。江南山川秀美,气候宜人,当是江南好。但河南乃国朝故地,祖宗陵寝、故都之所在,难不成江南好便不要河南了吗?”
秦桧道:“臣记得臣当年从金国回来后曾与圣上讨论过关中,河北、河南之事,当时圣上是认可的,难不成圣上因岳飞在河南胜了几仗,圣上便又有了收回故地的想法?既如此,臣主张一力死战,跟金人血拼到底。”
高宗笑道:“秦桧,你这是拿话来为难朕呢。朕知你一直主张退保江南的,你今曰尽管将所思所想合盘托出,待朕斟酌。”
秦桧道:“臣哪敢拿话为难圣上。圣上既想听臣说,臣便斗胆直言,请圣上斟酌。圣上,现在的江南,已非中原可比,臣断言,假以时日,江南必远超中原、河北、关中各地。这一点,想来圣上是认可的,不然圣上也不会在绍兴八年,终下定决心,定临安为国都了。秦、汉之中心在关中,至隋、唐已逐渐东移,以洛阳为中心。至我朝更往东移,而去汴京。而早在隋朝时,炀帝杨广便已流连于杨州。我汉人政治、经济中心的不断向东,向东南迁移,实为桑海变迁,非人力强为。江南历经汉、晋、隋、唐、宋五朝开发,繁盛已渐有超越中原之势,更有山川秀美,土地肥沃,气候怡人,文化丰富。张祜曾有诗云:
十里长街市井连,明月桥上看神仙。
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时下,我国期立于江南,兴于江南,正逢其时。中原、北地已日渐苦寒,历数百年兵祸,残败不堪。隋唐之洛阳,宋之汴京原都赖通济渠从江南运送粮米物资。后黄河历次改道,又夺淮入海,通济渠很多路段都已不可用。我朝若还都汴京,只此一项便是难办。况且尽得中原、北地之后,必耗尽江南财力以资其恢复。圣上颠沛十数年,方得在江南稳定,总不至于为了一个残败的中原、北地,再历数十年艰辛吧。圣上且看金人将这些地区都封给刘豫,废刘豫后又要将这些地区还给我朝,便知这些地区于金人都已是鸡肋。金人都不肯要,我朝何必去争抢?”
高宗问道:“果如你所说,既如此残败之地,金兀术为何又要发兵来夺?”
秦桧答道:“挞懒与我国议和时,已答应将伪齐土地还我,金兀术岂有不知?他后来是借此事激怒金国主战势力,方便他尽夺大权罢了。他发兵来夺,只是为了顺顺那些人的心意。他既要夺去,便让他夺去,让他费心劳力,去那里折腾吧。圣上安享江南之富庶,岂不美哉?况且川蜀、襄鄂、淮西、淮东我四路大军已占尽地利,足可保江南无虞。江南之财力又尽可养起这些军队。金人无力再犯江南,最终还是个和。”
高宗说道:“江南确实甚好,但中原、北地乃祖宗江山,难不成真不要了?那朕如何向天下人交待,日后又如何去见烈祖烈宗?”
秦桧道:“我朝立国于江南,与晋时衣冠南渡并无二致。圣上在江南,延大宋国胙,日后青史,必以圣上为南朝宋国开国之君,安享天年,传诸后世,岂不胜于去争那苦寒残破之地?圣上若真要去争,只怕不惟无利,反有其害也。臣且试为圣上解之,供圣上斟酌。”
欲知奸贼秦桧以何言说动高宗,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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