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陆文龙曹宁逞强，苦肉计王佐断臂

话说岳飞兵至尉氏县，集众将都到帅帐听令。岳飞说道：“游奕、踏径侦骑都已探明，兀术大军尽数扎营于朱仙镇，距我军不过五里。我已下去战书，约好明曰会战。兀术军马逾十万，我军到了七万。现在我军人数虽略少于他，但战力却已强过他。郾城、颖昌两次大战，金人已是胆寒。明日会战，无沟谷山地设伏，无河溪深涧阻敌，只是平原结阵硬战。必要将兀术大军彻底击垮，则可入汴京，过黄河，北上燕京，直捣黄龙，雪我国耻。本帅军法，诸位都知，明日兵退则斩什长，什长退则斩百夫长，百夫长退则斩千夫长，依次问斩，无论军职多高，绝不容情。”

        次曰清晨，全军饱餐牛、酒，岳飞领大军向前，直往朱仙镇逼进。兀术大军也是尽出，摆列军阵迎来。岳飞见兀术将步军居中，马军在两翼，铁浮屠倒在步军后面。便知他铁浮屠折损太多，已不敢用来冲阵，倒用作了预备队。又见兀术马军只四万余骑了，知金军已势衰。当即在望楼上传令步军分列于两翼，将一万七千余马军居中，军阵列好，便令擂鼓。金军阵中战鼓也响起。金军步军排列方阵，抢先杀出。岳飞命岳云领五百背嵬军马军迎战。岳飞说道：“本帅只让你带五百马军击敌，便是要以气夺人，你去摧垮金军士气，不得有失。”

        岳云领命，领五百精骑冲出，甫一接战，岳云、关铃、严成方三兄弟便将金军步军阵脚冲开，直撞了进去。五百背嵬军精骑俱挥长刀，真个是以一挡百，左冲右突，将兀术的一个万人步军方阵搅得稀烂。岳云三人往来冲杀，金军兵将挡着便死，碰着便亡，杀得金兵回处乱窜。一万步军要将岳云五百马军困在阵中歼灭，却是不能，反被杀得大乱，死伤无数。岳云领军马冲出金阵回转，仅伤亡百十人。金军步军整好阵列，缓缓后退，留下遍地尸首，不下数千。

        兀术再令两翼马军出击，岳家军步军迎上，俱持长斧、长刀，前面盾兵挡住金军一轮箭雨，弓弩兵也是一轮箭雨射过去，看到了近前，岳家军都以标枪投射，先击杀了冲前的金人马军，阻缓了马军冲击之势，后面的步军迎上，长刀、长斧密如山林，上劈人胸，下斩马腿，挡往金军攻击。金人马军连续冲击数轮，岳飞步军抵死不退，反将金人马军逼得连连后退。岳飞见金人气衰，挥旗令全军尽数压上去，只留下五千背嵬军步军防住铁浮屠攻击。背嵬、游奕、踏径三支马军，狂呼冲击，兀术也令全军尽数迎出再战，只留铁浮屠不动。两军十数万人一场血拼，岳家军无一兵一将回顾，俱是嚎呼陷阵。岳飞军中一干猛将个个逞强，俱是万人敌之将，往来冲杀，斩杀金将无数。两军鏖战了近两个时辰，金军终是抗不住了，尽往后退。兀术无奈，只得鸣金。金军虽败，却是强悍，训练有素，迅速收拔队形，缓缓后撤。岳飞见兵将战了多时，也已疲乏，也叫鸣金退回。两军都退开后，战地上尸横遍野，人嚎马嘶。双方都差人抬回死伤战士，打扫战场，各自回营休整。兀术清点人马，竟死伤五万余人，显见战地上岳家军伤亡少了很多，兀术愁苦不堪，金军都是垂头丧气，士气低落。

        哈迷蚩叹道：“王爷，如此会战，再打不得了，须扎牢军寨固守啊！”韩常也说不能再打了，龙虎大王等人也是个个重头丧气，已无战心。兀术无奈，只得传令扎牢军寨，调铁浮屠到前沿驻守。因铁浮屠人马俱是重甲，正可挡岳家军攻寨，倒把个冲阵的重装马军弄成了个防守的铁墙。

        哈迷蚩待众将都退出去后，对兀术说道：“王爷，形势危急，硬战不是办法了，须想法让岳飞退军才是。”

        兀术道：“岳飞正占上风，怎肯退兵？”

        哈迷蚩道：“王爷，秦桧在金国时便得厚待，遣他回宋，便是要他助我金国。他现在身居相位，在宋廷中广揽党羽，正是要他出力之时。遣人去找他恐来往耽搁，我亲自去趟临安找他，务让他想尽办法让岳飞退兵。”

        兀术道：“军师，你去临安，多有不便，若叫人拿住了，可就麻烦了。”

        哈迷蚩被陆登割了鼻子，宋人都知道。当下说道：“也顾不得许多了，我扮个回回商人，遮了头脸去。王爷，我去后你可千万别再跟岳飞开战了，不是长他志气，我们现在真是打不过他了。军寨若守不住了，索性退回汴京据城而守。岳飞兵马不多，汴京大城，他须臾难以攻下。王爷只守到他退兵，则万事还有回旋。”辞了兀术，急急赶往临安。

        再说岳飞，见兀术退守军寨，遣将挑战，兀术只是不出。没夸何，出兵强攻两回，却也未曾攻破。正自思量破寨之法，却得报金人挑战。

        原来兀术虽挡住了岳飞几次攻寨，终是愁闷，正在帐中叹息，小番进来禀报，“小王爷到了。”兀术大喜。那小王爷完颜文龙入帐拜了兀术，问道：“父王为何守在寨中，不出兵与宋军交战？”

        兀术道：“王儿，你不知道，岳飞甚是利害，他手下猛将如云，父王已败在他手上几回了。”

        完颜文龙道：“父王勿忧，待儿臣出去，杀几个宋将给父王解忧。”

        兀术道：“儿呀！你刚来，先歇息一曰，明日再去挑战不迟。”

        完颜文龙道：“儿臣又不累，歇什么？先出去杀几个宋将，再来陪父王吃酒。”

        兀术道：“既如此，父王给你谅阵。”

        当下点齐兵马，开了寨门，涌将出去。到了岳飞军营前，摆好阵势，便令擂鼓挑战。

        岳飞领军到了阵前，列好阵势。但见金军中一员小将跃马奔出，大喝道：“我乃大金国兵马都元帅，越国王之子，完颜文龙，何人前来送死？”看这完颜小王爷，年约十六七岁，面红唇白，身长八尺有余，头戴一顶双龙戏珠紫金冠，两根雉尾斜飘，穿一件大红团龙紧身战袍，左肋悬刀，右肋下雕弓，也未披甲。坐下红砂马，手中两杆枪，比长枪短，比短枪长，俱有杯口粗细，且是前后四个枪头，也无枪缨。枪杆乌黑，不知何物打造。岳飞暗暗喝彩，对众将说道：“当年我师父说过，能使双枪的都是高手，碰上时不可大意。这小将的双枪我看也是不凡，应是平安史之乱的仆固怀恩手下第一猛将白孝德的六沉枪。白孝德凭此双枪得封昌化郡王。想不到三百余年后，此双枪出世，再现战阵啊！众将都须小心。”

        岳飞话音刚落，早恼了张宪手下大将呼天保，大吼一声，挺刀冲出。到完颜文龙近前，喝道：“我乃岳元帅麾下大将呼天保，看你小小年纪，怎敢来两军阵前找死？快回去叫个有年纪的来，省得说我欺负你个娃娃。”

        完颜文龙哈哈笑道：“我听说岳飞之子岳云有些本事，故来擒他。谅你一个老卒，也敢猖狂。”

        呼天保大怒，拍马抡刀，直取完颜文龙。呼天保这一刀使尽了十二分气力，只望一刀劈完颜文龙于马下。那小王爷却是不慌不忙，左手抬枪一撩，右手枪已到呼天保心窝，一枪刺透，顺手挑起扔在地上，只是挑个稻草人儿一般。呼天保之兄呼天庆看完颜文龙杀了兄弟，狂吼而出，打马飞奔，挺长枪来杀完颜文龙。那小王爷也催马迎上。呼天庆长枪刺出，直奔完颜文龙前胸。那小王爷却两枪交叉，夹住呼天庆长枪往斜刺里一引，那长枪似生了根，长在他两枪相交处一般，抽拔不动。二马将要错蹬，完颜文龙上面那杆枪沿呼天庆长枪枪杆滑过，枪刃只在呼天庆颈上一抹，已是颈血狂喷。二马错蹬而过，完颜文龙也不回头，只冲岳家军大呼道：“哪个再来？”呼天庆才在他身后数步外栽下马殒命。

        岳飞望众将，都是目瞪口呆。这呼家兄弟虽不是一流猛将，却也是久经战阵，武艺高强之人，却都只一合便被完颜文龙杀了，看他杀二将是亳不费力，轻松自如。张宪见部将被杀，只得咬了牙，冲出来战完颜文龙。那完颜文龙两杆枪，四个枪头，撩、劈、刺、削，如数条灵蛇缠住张宪，不到二十合，张宪便已支撑不住，再战已是手忙脚乱，险象环生。岳飞知张宪枪使得快，不想遇上完颜文龙，却是招招都慢了一拍，弄得只剩招架。岳飞急令罗延庆去帮张宪，双战完颜文龙，好让张宪快枪寻到破绽。罗延庆冲上前，出手便是枪当棒使，抡圆了往完颜文龙头上便砸。完颜文龙单手举枪上撩，似未费多大力气，便将罗延庆一枪荡开。他那枪再在手心一旋，后面的枪头已如灵蛇吐信般向罗延庆刺来，另只手上那杆枪照样招招攻向张宪，便似他心可二用一般。张宪枪法灵动，罗延庆枪法刚猛，完颜文龙双枪使开，一支灵动快过张宪，一支刚猛更甚罗延庆，便似两个人各使一杆枪一般。战过三十合，显见完颜文龙占了上风。岳飞又叫伍尚志上去夹攻，指望伍尚志的方天画戟可锁住完颜文龙的枪，为张宪、罗延庆寻得机会。三人围住完颜文龙，拼力厮杀。不想伍尚志的画戟不仅锁不住完颜文龙的枪，倒被他引得几次险削了张宪，钩了罗延庆。四人又战了三十余合，显见张宪三人战不下完颜文龙，倒是越来越守多攻少。金军一片地呐喊助威，岳家军也是呐喊，却是气势弱了。

        兀术见文龙以一敌三，战了多时，恐有闪失，便叫鸣金。完颜文龙听金军阵中鸣金，逼退三人，打马归阵。便问兀术：“父王为何鸣金，孩儿正要杀那三个宋将呢。”

        兀术道：“我儿今日亲苦了，且先歇歇，明日再战不迟。”便令收兵回营。岳飞见金军回撤，队列整气，士气旺盛，也只得传令收兵回营。

        岳飞回营，张宪、罗延庆、伍尚志都说这完颜文龙小小年纪，却如此了得，怎可杀得败他？岳飞说道：“不起金兀术竟有这么厉害个儿子，今曰交锋，显见金人斗志已涨。明日若再战不下他，却是不妙。我明日欲用个“车轮战法”胜他。”叫岳云、何元庆、严成方、狄雷四将，吩咐道：“明日岳云先出战，与他斗几十合后，何元庆上去换下岳云，斗几十合后严成方上去换下何元庆，严成方斗过后狄雷上去换下他。狄雷力大，争取多耗他体力后，你三个再一齐拥上去，料来你等八大锤应可将他拿下。”又吩咐众将道：“明日他四个围斗完颜文龙时，但凡有金将上前帮忙，你们也次第抢上去抵住，为他四个赢得时间和战机。”

        再说兀术和完颜文龙回了大帐，便令摆宴，众金将都夸小王爷好手段。兀术指了韩常、龙虎大王、盖天大王、镇国大王和另几个军中骁将，说道：“明日岳飞若又用几个猛将来攻我儿，你几个出去帮忙抵住，好让我儿杀他一两个，打垮岳家军的士气。”一众金将见完颜文龙今日压了岳家军气势，也都有了勇气。他几个原本也不弱，便那韩常，武艺并不弱于岳飞多少，战个百余合却也不难。当下几人都应了，明曰一齐出战，助文龙与宋将厮杀。众人正来吃酒，曹宁到了，进来叩见兀术。

        兀术问道：“说是你和文龙一起来的，如何你倒后来了。文龙来了便去挑战，我倒忘记问了。”

        曹宁道：“我顺路去看了一下我爹，爹知我来助王爷，让我带了三千兵马过来，故耽搁了大半日。”

        原来这曹宁乃是曹荣的少子，自小也送在普风上人那里习武，他比完颜文龙大个一岁多，打小也常去兀术王府里玩耍的。当下曹宁也坐下吃酒，听说文龙杀了两个宋将，又独战岳飞帐下三员猛将，便对兀术说道：“王爷，明日小将先出马，也杀几个宋将试试。”完颜文龙说道：“师兄，明日我们一起出战，我正要会会那岳云哩。”

        次日双方又摆下阵势来战。曹宁对完颜文龙说道：“师弟，让我先出去杀几个宋将试试手，你且先给我谅阵。”打马冲出，喝道：“呔，我乃大金国元帅帐下曹宁，哪个宋将来送死。”岳飞不想金军阵中又来个曹宁，见他身长九尺，虎背熊腰，穿黑袍，骑黑马，掌中一杆镔铁枪，有碗口粗细，立时想起了高宠，不觉暗自心惊。

        宋军阵中，徐庆已打马冲出，举刀来战曹宁，大喝道：“吾乃岳元帅帐下统制官徐庆，番将快来领吾宝刀。”不由分说，举刀当头就剁。曹宁打马上前，举枪相迎，只战了两个回合，一枪刺徐庆于马下，眼见没了性命。岳飞大痛，众将俱是大惊。徐庆随军征战多年，早年岳飞领八百人迎战粘罕，他便跟在里面，是岳飞军中所剩不多的老班底，已是统制军职了，不想在曹宁马前只走了两合便丧了命。徐庆的义弟金彪大骂道：“番狗，焉敢杀我兄长。”挺三尖两刃刀，劈面往曹宁砍去。曹宁举枪挡开，反手一枪直刺金彪，金彪举刀来掀，哪知曹宁枪沉，竟一下未曾掀开，被他顺势突刺，直透胸背，栽落马下。

        罗延庆见曹宁枪沉，走的也是刚猛路子。见他猖狂，心中不服，打马冲出，也不通名，举枪便刺，二人战在一处。战了二十余合，罗延庆不支，虚晃一枪，打马往回跑。张宪冲出，抵住曹宁。罗延庆到岳飞跟前，说道：“元帅，此番将武艺不在杨再兴之下，好生厉害。”岳飞见张宪与曹宁战，也是落在下风，不觉心焦。张宪战了二十余合，也支撑不住。早恼了关铃，催马舞刀来战曹宁，张宪便退回阵中。关铃将他关家祖传的春秋刀法使出，一片刀山袭向曹宁。曹宁气定神闲，挺枪相斗，战了近四十合，关铃不支，只得退回。曹宁大喝道：“都说你岳家军里猛将如云，怎地都如此稀松。你那八大锤都躲在何处，快出来受死。”

        完颜文龙见师兄连战数将，打马奔出，喊道：“师兄少歇，让小弟来会会他八大锤。”曹宁见文龙要显手段，便打马回阵。完颜文龙立马挺枪，喝道：“岳云在何处，当年杀我师兄金弹子，今日小王要替师兄报仇，快出来受死。”岳飞吩咐道：“你几个“车轮战法”战他。”岳云催马出阵，大喝道：“岳云来也。”举锤便砸。完颜文龙见他锤沉，便要显本领，单手举枪来挡。岳云见他托大，暗中加了全力，只望一锤将他单手枪砸飞。不想锤枪相撞，竟被他一枪将锤挡开，碗力之大，世所未见。二马一错蹬，岳飞暗中叫好，拔转马头，完颜文龙喝道：“不错，确有些本领，再来。”马打盘旋，枪来锤往，二人战在一处。战了近四十合，严成方冲上，岳云便退回。严成方与完颜文龙战了四十合，退回，何元庆又上，战四十合，狄雷接住又战。看又战了四十合，岳云、严成方、何元庆一齐冲出，八大锤合力战完颜文龙。那小王爷也不惧，独战四将，又战了四十余合，四人拿他不下。金军是狂呼呐喊，宋军阵中却是目瞪囗呆。兀术见王儿一人便挡住了八大锤，大喜，又恐久战有失，乃对韩常、盖天大王几个说道：“岳飞使诈，用“车轮战法”战我王儿，你几个快上去帮忙。”韩常几个冲出，曹宁也挺枪冲出。岳飞一见，也命张宪几个迎住，一时间，两方十几员猛将混在一处，捉对儿厮杀。岳飞见战不下一众金将，已方士气已弱，乃命鸣金。兀术见完颜文龙战了太久，恐有闪失，听岳飞鸣金，他也传令鸣金。众将各回阵中，两军也都撤回。

        兀术回营，摆酒给众将庆功。金军士气大振，都要来与岳家军再会战一次。兀术说道：“明日出战，若能得便杀了张宪或岳云，本王挥军冲杀，必可击溃岳飞大军。”又对韩常几个说道：“你几个明日机灵些，为文龙和曹宁创造战机，让他二人斩岳飞猛将，挫岳家军士气，本王便好挥军冲杀。”

        话说岳飞引军回营，见众将消沉，一军士气不旺，暗暗心焦。他自出兵北伐，连胜连捷，眼见已逼近了汴京，不想跑出个完颜文龙和曹宁，连折了他四员大将，军中士气，显见受挫。若此时与金军会战，恐有不利，若就在这朱仙镇耗住，恐朝廷那里又有变化。岳飞焦虑不已，一夜不得安睡。次日金军又来挑战，岳飞只得命将“免战牌”挂出。金军将士见岳飞挂了“免战牌”，跳脚辱骂讥讽。岳飞手下众将，几曾受过这般羞辱，都来请战，岳飞只是不允。

        兀术见岳飞避战，他也不来攻岳飞军寨，收兵回营。兀术知岳家军战力强悍，逼急了反为不美，虽有完颜文龙、曹宁之勇，岳飞手下猛将也可抵住，若再会战，必定又会死伤惨重。河对岸数十万汉人义军，虎视耽耽，不得不慎。况且哈迷蚩走时，一再叮嘱不可会战，等他消息。见已阻了岳飞进兵，兀术便打定了主意，守牢军寨，与岳飞干耗，以待时变。

        岳飞一连两日，茶饭不思，坐卧不宁。他也知此时若发起攻击，胜负难料。便是胜了，必也折损甚重。后面的大城汴京，如何攻得下？若被阻在汴京城外，迁延日久，朝廷有个变动，又叫他班师，岂不是前功尽弃？越想越急，夜不能寐。

        王佐见岳飞焦虑，他也是搜肠刮肚，想找个办法，为岳飞解困。左思右想，忽地灵光乍现，想到一计。王佐细细思量后，暗下了决心。待到天黑之后，取了烈酒，连吃了三大碗，趁着酒劲，挥剑将自己左臂斩断，将断臂放在袖内，忍了巨痛，来见岳飞。

        岳飞见王佐脸色惨白，袍袖处血滴不断，大惊，撩开王佐袍袖，见左臂已断，急叫医官。王佐连忙拦住，只叫岳飞让亲兵给他草草包扎，并嘱亲兵不可外传。王佐对岳飞说道：“王佐自归降元帅，常受恩待，曰思报答，然几年来寸功未立，心中惭愧。现在见元帅被完颜文龙、曹宁所阻，王佐方才想到了这个苦肉计，自断手臂，去投兀术，仿要离刺庆忌故事，刺杀完颜文龙和曹宁，助元帅破金。”

        岳飞道：“贤弟，你好糊涂啊！且不说兀术会不会信你，会不会将你留在他营中。就是你留在那里，完颜文龙和曹宁，俱是神勇之人，你如何近得他二人身前哪！”

        王佐道：“元帅放心，我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兀术将我收留，应是不难。若说行刺，那要离一侏儒，且是断了右臂，庆忌则能手格猛虎，纵跃擒鸟，尚被要离所杀，何况我呢？我已是废人，此去金营，但凡刺死一个，也必震撼兀术军心。我虽死，却是心安。望元帅成全王佐之志，差一亲兵，用车将我送到金营外即可，我自可叫兀术将我留在金营。”

        岳飞苦苦相劝，王佐不依。岳飞见他主意已定，乃挥泪答应了，吩咐一个亲兵趁夜将王佐送去金营外。金兵将王佐带人军营，来见兀术。兀术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夜间来见本王？”

        王佐跪下，说道：“在下王佐，岳飞军中参议官。”

        兀术惊问：“你来见我何事？”

        王佐道：“在下当年追随钟相、杨么在洞庭湖起事，反抗宋廷，建楚国，兴义军，与宋廷相争。后又与刘豫联合，欲助他大军渡江。不想岳飞夺了襄阳六郡，又攻我楚国。我军兵败，王佐被俘。岳飞知我有些才能，迫我归降，万般无奈，我便降了他。这几年替他谋划，做了参议官。这两日岳飞被王爷阻住，进兵不得，在营中暴跳。我便劝他说，金国势大，朝廷尚且连连求和，元帅又何苦逆天而行，与金相争？朝廷猜忌武将，自始如此，元帅又何必为那宋国朝廷效此死力呢。况且此次元帅又是抗旨起兵，若在汴京处战败，必遭祸殃。不如率军降了金国。金国有一统中华的大志，宋廷只有偏安一隅之苟且。现金国兀术王爷掌权，他雄才大略，有扫平天下之能。元帅若降，必受重用，位可封王，远强于给赵氏效力。不想岳飞大怒，说我贼性不改，又乱他军心。他也不杀我，只将我断去一臂。说我要降金便让我去降，看金国要不要我这残废之人；又说让王爷看了我，王爷便知他灭金的决心，让王爷早早退兵，免遭灭顶之灾。”说罢，放声大哭，又将袍袖撩开，将断臂给兀术看。

        兀术见王佐惨状，也心生怜悯，说道：“王佐，李成也曾对我说起过你，说你是个大才，当年助钟相起事，颇得重用。今月岳飞既如此待你，我便许你归顺我大金，先封你做个军中参谋，赐你个名号，唤作“苦人儿”。你且留在我军中，待伤养好后，可为我出谋划策。我军营中，许你各处走动，也好熟悉些情况。我军中也有不少宋人，都受重用，你可与他们结识，共助我大金。”当即传医官为王佐疗伤，又传令军中各处，都许“苦人儿”走动，不得为难他。

        王佐谢了兀术，下去疗伤。怀一颗必死之心，要寻机刺杀完颜文龙和曹宁。

        欲知后事，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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