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杀权臣熙宗变法,毁和约兀术兴兵
话说岳飞送走刘光世,再与王佐讨论此次和议达成后的情形,总觉蹊跷,都感此次和议恐保不得长久。当年宗泽意图北伐,曾用“连结河朔”的策略,得百万义兵义民呼应。宗泽死后,岳飞操控这事,和河北、河东各处保持联系,十年未曾断过。岳飞与王佐商议,趁宋金停战之机,遣梁兴、李宝、孙彦、董荣、孟邦杰等偏将,前往太行山区和河北、河东,组织团结当地忠义民兵,加以整训,等待时机,配合大军北伐。
送走梁兴等人,岳飞在鄂州加紧练兵。忽一曰,圣旨到,调李若虚回京,以黄启年接任宣抚使司参议官,升任王佐为副参议官。岳飞见朝廷提拔王佐,便觉高宗也并非全如刘光世所说,心中又有了希望。
这日,小军入府,报说刘光世遣人送信过来。岳飞叫送信人进来,一看却是大喜,原来是孟安、孟林父子。二人见了岳飞,叩拜,说道:“元帅,末将回来了。”岳飞忙将二人拉起。问孟安:“你们如何来替光世大人送信,出了何事?”列位,当年宋金战于陕西富平,张浚兵败后,朝廷令岳飞遣军救援,岳飞派了孟安、孟林父子二人领军去了陕西,后被吴玠留在那里,不觉一晃已是八年。岳飞再见他父子二人,如何不喜?
孟安道:“元帅,刘光世大人到了陕西,知我父子二人原是元帅帐下军将,便与吴大帅说了,让我父子回元帅这里来效力。”递上刘光世书信。岳飞看信中说了将孟氏父子还回,又说吴玠病重,川陕或有变动。岳飞叫孟安父子坐下,问道:“吴玠大帅长我十岁,也是正在壮年,如何病重?”孟安道:“吴大帅在川陕,独自支撑,操劳过度。又有些旧伤,这次显见是不好了。现在是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和行营右护军都统制,吴大帅的弟弟吴璘两个在主事。”
岳飞问道:“刘光世大人任陕西宣抚使,陕西现在情形如何?”
孟安道:“刘大人到任后,金人都已退走了。各处州县刘大人还是让金国任用的一些宋人官吏在管。朝廷让右护军还是以守住陕南入蜀关隘为要,关中那里只遣少量人马过去。陕西大部现在还是维持着原状,看看再说。”
岳飞道:“朝廷这次,确也谨慎。”又对孟安父子说道:“孟安,你年长我几岁,当年我们一起从平定军冲出来时,孟林还小。现如今从平定军出来的老兄弟不多了。你们回来,兄弟们必都欢喜。”即派人去叫张宪、王贵、牛皋、张显等人。一众老兄弟听说孟安父子回来了,都赶来相见。当下便摆下酒宴,给二人接风。岳飞知孟安父子能力,又在西军打磨了数年,孟安已是统制,孟林也已是个统领。岳飞便与张宪商议,将孟安封为随州防御使,带着孟林同去随州,换回张宪部将王俊。后来孟安父子便一直在随州。六十年后,孟林之子孟宗政防守襄阳,与金相战,因功封枣阳军节度使。宗政之子孟拱,后为南宋岳飞之后擎天之柱,终率宋军攻破金国蔡州,金哀宗自缢身亡,金末帝完颜承麟被杀,金国灭亡。孟拱一雪百年前靖康之耻。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金国自牛头山、黄天荡,又有和尚原、仙人关大败后,立伪齐为屏障,与宋国数年间并无大的正面冲突。虽两次助刘豫攻淮,一次助刘豫攻襄阳,都兵败北归,却未伤元气。况且兀术在金国整军备武,金人原本悍勇善战,只几年已又是兵强马壮。如何金人又起议和之心?挞懒、宗磐等人,为何为了议和,竟不惜归还陕西、河南等刘豫齐国土地与宋呢?此事若不讲个明白,恐列位看官糊涂。虽极繁杂,且略说一说,方能有个头绪。
话说金国初立时,奉行个勃极烈制度,即是个合议制度。金帝与四大勃极烈商议着主政。金帝主内,而四大勃极烈主外,称为内外朝,便是一个二元政治制度。金国的帝位传承也大异于中原王朝,循的是北地游牧民族的旧俗,是为兄终弟即和选贤任能。但举凡一国朝初立,人人都肯用力,个个俱能尽心,其兴也勃。金国初立,灭辽伐宋,靖康之役,俘宋人二帝,入宋人国都,可谓是威行天下,一时无两。其时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之威望,在金国是如日中天。又几个太子,各领大军,横行天下,完颜氏太祖一支,比他另几个兄弟几支,便占了上风。四大勃极烈也诸事顺着太祖。太祖本意要传位于大太子粘罕,但因宗族兄弟子侄们不服,太祖恐引起内乱,又不想坏了规矩,遂循旧俗,传位与其弟完颜晟,是为金太宗。太宗时,粘罕为国论忽鲁勃极烈,即是国相,掌军掌民,权倾朝野。太宗也是怵他。曾有一事,可见当时粘罕和几个勃极烈权势之大。说是太宗未得粘罕首肯,私自动用了国库金银。粘罕得知后,在朝堂上,当着一众大臣,和几个勃极烈一涌上前,将太宗从龙椅上扯下,按在地上打了二十大板,再扶太宗坐上龙椅,几个叩拜请罪。太宗一则礼亏,二则几个侄儿如狼似虎,便只得苦笑,无可奈何。后来太宗借着五太子泽利战死,二太子喇罕病重,兀术又江淮大败,乃将堂兄挞懒升任了忽鲁勃极烈。挞懒灭辽有大功,伐宋也是独领一军,又是完颜氏盈哥一支,粘罕兄弟也称他一声叔的。太宗借助挞懒,方才不惧太祖的儿子们。再后来,又因粘罕病重,太宗便联络一些宗族,将自己的嫡长子宗磐也推上了勃极烈之位,打压太祖一支势力。粘罕死后,宗磐任了国相,在朝内遍结党羽,势力日长。宗磐原有个继帝位的心,不想太宗死后,宗族纷争,斗了几合,倒将太祖第五子泽利的儿子扶上了帝位,是为金熙宗。如是帝位又回到了太祖一支手中。
且说这金煕宗完颜亶,自小便专有先生领着,教习汉学。他仰慕汉人文化,也熟知汉人典章制度。他见勃极烈制度已由按序升拜,按资力功劳升拜的公平方式弄成了强抢、交易、妥协;又见老旧贵族,老旧习俗挡了金国上升之路,虽宋金相安了数年,金国国力却未见大幅提升,经济恢复缓慢。而反观宋国江南,曰见兴盛,国力大增。金熙宗便思要在金国变法,一要废除勃极烈制度,从平权走向集权;二是要任用汉人,破除金人旧俗;三便是经济改革。熙宗的想法与金兀术一拍即合,即拜兀术为左路军元帅,封梁国王。
要说这完颜氏宗字辈中诸人,论武功、文化,当首推金兀术(完颜宗弼)。他武功盖世,又久历战阵,军中威望之高,宗族兄弟无人可比。他又好汉人文化,喜穿汉服,大量结交汉人里的读书人。兀术也是深感金国制度、文化、经济之落后,要思变法。
熙宗得兀术支持,自是大喜。原本兀术就是他打小敬仰的四叔,便听了兀术建议,先废了勃极烈制度,改用行台尚书省三省制度,仿效的便是宋国三司二府制,将军政、财政、民财分由各处掌管,便分了宗磐等人的权。又详定礼仪制度,朝堂之上,一改蛮野风气,俱是按部就班,循规道矩,大显皇帝无上尊严。军政上收各路军马俱归朝廷,又裁撤冗兵,封挞懒、兀术为左、右路军元帅,分管军队。又置屯田军,与汉人杂处,按户授予官田,使业耕种。凡屯田之所,自燕山以南,淮、陇以北皆有,多至十余万,皆筑垒于村落之间。再颁皇统新律,若千余条,多仿大宋。历行文治,选拔能吏,讲求财用,器重文人。兀术启用汉官,多为原宋朝旧臣,兀术以此新汉官集团取代金初时的辽朝汉官集团。辽朝汉官在金多年,与金国宗族勾结,早已老旧顽固。熙宗、兀术领一干新锐,大除弊政,大革旧俗,大减旧税。金国气象,焕然一新。
但凡变法,必然大大触犯老旧势力利益。挞懒、宗磐与一干宗族、大臣不服,也是加紧谋划,处处掣肘,金国国内也是暗流汹涌。挞懒虽掌一军,俱是老旧,兀术一军,却是他这数年来训练的新军,铁浮屠、拐子马俱在兀术军中。挞懒、宗磐知道,若与宋国长期保持战争状态,只会助长兀术势力。宗磐依新官制封为丞相,但他在军中无甚声望,遂与挞懒商定,与宋议和,以便专注于在国内夺权。宗磐为太宗嫡长子,若太宗循私,废勃极烈制度,大权独揽,宗磐便极有可能继位。不想他父皇不敢办的事,熙宗倒办到了。宗磐眼见他太宗一支,恐再得位无望,遂与挞懒、秦桧暗中勾结。秦桧要议和,数次向挞懒、宗磐、宗隽暗送重金,乞还刘豫土地。宗磐又要秦桧承诺,若他在金国政变,秦桧便遣宋军在河南、淮北出击,牵制兀术右路军。两厢几经勾兑,密信往来,终再次大开议和。
列位,这一通啰嗦,料想各位看官已对宋金绍兴第一次议和的背景有了了解,那咱就接着说后事。
话说宗磐、宗隽、挞懒为将刘豫土地还归宋国一事,与兀术等人相争。他几个一帮人在朝中势力颇大,兀术与熙宗因国内变法正在关健,也不想闹起来,便由了他几个与宋议和,遂得宋金和议达成。宗族内多有人对于还地于宋不服,兀术也疑有暗事,乃叮嘱广布眼线,收罗证据。他自己也是暗中调派,以防国内生变。更有完颜宗隽,乃是太祖阿骨打的庶子,兀术的同父异母兄弟,原入了勃极烈,兀术指着他给自已做个帮手。不想宗隽倒被宗磐拉拢,也借商讨议和回了上京,他依新官制正任着东京留守之职。宗隽与宗磐联手,倒来对付兀术。兀术私下责问他,宗隽说道:“熙宗左右俱是儒士,日进谗言,视旧大臣如草芥,尽失女真之故态,由是宗戚思乱。”宗隽倒戈,让太祖系的皇权岌岌可危,兀术痛下决心,必须铲除挞懒、宗磐势力,维护金国稳定。
也是宗磐行事疏漏,该叫他灭亡。他与秦桧往来密信被完颜宗永探知,宗永乃以重金收买宗磐亲随,打探得扎实。又探得宗磐、宗隽、挞懒一伙已定于四月二十八曰政变起事,要杀熙宗夺位。宗永急告兀术,兀术与他同去见熙宗,熙宗密召宗宪、宗秀、宗亨、完颜思散、完颜海里、乌林达晖、完颜勗等宗族。众人知晓了宗磐等的逆行,皆愿效死力,助熙宗平乱。熙宗乃下诏命兀术调兵防住挞懒兵马,一面安排朝会上擒杀宗磐一党。
四月二十曰,熙宗在朝会上突问宗磐、宗隽、挞懒,为何勾结宋国,收受重贿,割让刘豫土地与宋。三人大惊不肯承认。宗永引宗磐亲随上殿举证,举朝哗然。熙宗乃令擒下三人及其党羽,大搜三人府邸,得了实证。便是联络政变也暴露证据。熙宗命杀宗磐、宗隽。因挞懒年老,灭辽伐宋有功,乃称其为宗磐所蒙蔽,解其兵权,出为燕京行台尚书省左丞相,手诏慰遣。国内主战势力一时汹汹,都要复夺陕西、河南之地。煕宗与兀术商议,一则内乱初定,人心浮动;二则变法还未完全走上正轨;三则因金军还未退出宋国三京,还扣着二帝及韦太后,宋国贡银也拖着未送来。二人商议,暂缓兴兵。
次年四月,因宋国将两年贡银、绢一并送到,熙宗乃命三京守军撤回河北,将三京还与宋国。又探得宋廷遣刘锜从临安出发,来接管东京,原刘豫齐国各处州县,多处宋国都未遣人接管,只少数要害处遣了军驻军,却又守军人少,只似敷衍。兀术便与熙宗商议,国内已大定,各项变法举措都已在执行,欲出兵收复河南、陕西。刚巧挞懒在燕京骄肆不法,联合翼王完颜鹘懒欲谋反自立。熙宗得了举报,恐挞懒再借宋国之力,乱了金国,乃下诏诛杀挞懒。兀术起兵至燕京,挞懒南走,被追及杀于祁州,并杀翼王及其党羽,凡诛杀叛军近两万余人。熙宗见兀术平了挞懒叛乱,乃拜兀术为都元帅,掌全国兵马,又加封越国王,兼领行台尚书省,尽掌军政财大权。
五月,金熙宗以挞懒擅割河南、陕西地为由,撕毁和约,降绍元帅府,令复取河南、陕西之地。
兀术整顿兵马,欲要南征。有将领数人问兀术道:“元帅数次南征,当知月余后,南地即是酷热。我金国兵将,耐不得热,往常都是秋凉兴兵,入夏退返。此次入夏进兵,恐是不妥。不仅我军兵将吃不消,便是我北地战马,也会掉膘,战力都要打了折扣。”
兀术道:“本帅岂不知入夏进兵不利?但我军战马掉膘,宋军战马也是一样掉膘,此不足虑。我金人虽不耐酷热,但总是秋进夏退,何曰可灭宋国?”乃大集全军将校于元帅府,兀术说道:“我大金已立下“中华一统”之壮志。宋人也知,我军都是秋凉动兵,本帅此次偏要入夏进兵,打他个措手不及。我金国勇士,死都不惧,尚怕热乎?但怕热的,尽可去了甲胄,赤身上阵。我军兵将,若不能盛夏作战,何时可灭南朝?便是灭了他,南地如何守得住?哪个怕热不敢去的,本帅许他解甲归田,绝不为难。本帅与宗族子弟,都是已下了决心,此次亲冒矢石,都赤身冲杀。”
众将校听兀术如此说,都大呼“死都不怕,哪怕天热?”俱要出战。兀术遂分兵四路,以聂尔勃堇为一路,出兵山东;李成一路,进军河南西路;兀术自与孔彦舟、郦琼领兵二十万,自黎阳(河南浚县)直趋汴京;右副元帅完颜撒里喝统率西路军十万,从同州(陕西大荔)进攻陕西。
由于河南、陕西各地守将多是金、齐旧官,一见金军攻来,纷纷投降。一月之间,金军占领河南、陕西大部。兀术顺利进占汴京。兀术欲趁势抢占淮北地区,又遣军南下,占领应天府(商丘)。
李成领军去攻取河南府(洛阳)。有汉官告发李成谋反,兀术知此人诬告李成,乃将其捆了送与李成处理。李成杖责此人后释免,引军进入孟津,数日内即攻占洛阳、伊阳、郑州。李成引军到汴京与兀术会合,兀术命他驻守三京。
兀术从应天府向南,攻占亳州。郦琼之前为亳州防御使,因和议达成弃亳州北返。此次攻占亳州抵抗甚烈,兀术攻入亳州后,郦琼请其勿杀亳州百姓,兀术允之,留郦琼驻守亳州,自领军来夺顺昌(安徽阜阳),欲从顺昌沿颖水南下。
欲知金宋交兵,胜败如何,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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