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知难为数请岳飞，掀巨浪淮西兵变

话说吕祉掌了淮西军，王德、郦琼诸将虽是不服，却也不敢闹事。只那郦琼，原在刘光世掌军时，对他甚是看重，曾暗许过，日后将淮西军交他掌管。军中众将都知刘光世器重他，每与他相交。郦琼虽勇武绝伦，武艺不输王德，但生得白净，好读书，有谋略，善交结，军中众将都服他，私下都与他称兄道弟，俨然是个大哥。王德虽忠勇，仅一武夫罢了，且性情暴烈，目空一切，众将都不喜他。此次刘光世罢了军权，扬长而去，吕祉来掌了军。郦琼原已失落至极，不曾想朝廷封他一个副都统制，王德封为都统制，倒位在他上。郦琼不服，心生怨恨。另几个与他交好的统制靳赛、王世忠、王师成、康渊、张全几个，便来与郦琼密议，要先扳倒王德。随后几人便去找吕祉，陈述王德罪过。

        吕祉说道：“若以君等为是，则大逛。张丞相喜王德遇战向前，能立军功，虽有大过（指杀韩世忠大将），亦能阔略，况这些小事。”郦琼见吕祉护短，一面叫众将找吕祉缠闹，让军中不宁。一面与几个统制联名上表，要参倒王德。

        吕祉在庐州，举止傲慢，视众将如粗鄙匪类，言辞刻薄，只当拿捏几个无脑军汉，便如他纸上行文，遣词调句，信手拈来一般轻松。他又重用一文吏，乃淮西转运判官韩进。此韩进原为刘光世幕僚，但并不受刘光世待见，军中众将也不敬他。韩进一得重用，便挟私报复，更搅得一军不宁。光世一军，多为收编的匪寇，原就性野，这便起了反心，都来找郦琼诉苦。

        张浚奉旨到淮西抚军，他原本看重王德，知其忠勇，且知王德少心计，只是个听令杀敌的武夫，他更放心。然对郦琼，张浚知其工心计，有谋略，便不中意。张浚到了庐州（合肥），便调郦琼一人也回庐州。因郦琼攻占了寿春，与他那八千军兵原本驻守在寿春。张浚让郦琼一人回庐州，便是想让吕祉看住他，免他生乱。

        张浚在庐州盘桓月余，安抚众军，见军中略安，便返回建康。他哪曾料到，其实他前脚出了建康来淮西，建康那里已生出事来。原来朝中有一大臣，姓沈名与求，原是赵鼎一党，正月间被任为知枢密院事，见张浚的红人吕祉掌了淮西军，乃言于秦桧，认为张浚既为丞相、大都督，已权力过大，不应复掌控淮西军。一且张浚有所举动，朝廷不复能制。且张宗元也为张浚亲信，他掌了岳飞一军，也便如岳飞后护军十万之众捏在张浚手中一般，更是危险。秦桧深以为然，却叮嘱他莫慌，待机而动。正巧张浚离了建康去淮西抚军，秦桧便叫沈与求上奏，言张浚事。

        次日朝会，沈与求上奏，言道：“张丞相都督诸路军马，然苦于手上无“实兵”。此次吕祉、张宗元接管左护军、后护军，虽面上说是收军权归于朝廷，但他二人俱为丞相亲信。二人掌军，便如丞相掌军一般，丞相尽得二十余万“实兵”。张浚为丞相，又都督诸路军马，原本权大，若再实掌两军，但有举动，何人能制？臣闻淮西军中，吕祉一文臣，不熟军务，举止失措，显见不能掌军。请圣上以王德掌淮西军，郦琼副之，可保无虞。”

        朝中虽有不少张浚党羽，但不服他的官员也不少。纷纷上奏，言张浚权力太重，不合制度。高宗想到张浚恐岳飞坐大，不让岳飞掌控淮西军，他倒将淮西军捏在自已手中，又要将岳飞后护军也掌控往，不觉心中不安。又想起钦天监两次所奏之事，不觉冒了冷汗。当即传旨，令王德掌淮西军，改任吕祉为监军。

        张浚走在回建康的路上，圣旨却正在从建康发往淮西的路上。待张浚回朝，大事已定。张浚大急，奏道：“王德忠勇，以其掌淮西军，原无不可。但淮西军中将领，多党附郦琼。吕祉掌军，尚不致生出大乱，可徐图安宁。忽委任王德掌军，臣恐郦琼不服，会生变故。”

        高宗说道：“朕久闻郦琼工心计，有谋略，他若掌军，朕不放心。朕即下诏，命郦琼领他那八千人马回建康，任为行在护军，料无可忧。”

        张浚道：“圣上，淮西军众将，多服郦琼。若将郦琼调回建康，那些人王德如何约束得住？”

        高宗便道：“依你所言，淮西军只有你可约束？”张浚听高宗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便不敢再言。

        书分两支。且说岳飞上了庐山，夫人和孩儿们都住在山上的东林寺，为岳母守孝。岳飞和王佐也在东林寺住下，每日无事，便来母亲墓前坐坐。

        再说张宗元，领一班文吏、护兵到了鄂州宣抚使司衙门，却无一个官员来迎。问值守的兵士，却说薛弼、李若虚、黄启年都在城郊军营里，忙得头晕眼黑。因军中众将领都病了，一军无人管束。张宗元大惊，忙赶到军营。薛弼几个接住，听了旨是大倒苦水。张宗元见众军无人管，三五个聚一处，或打牌，或吃酒，甚或打群架，也是着急，便先去找张宪。

        张宗元到了张宪大帐中，张宪却只是昏睡，叫都叫不醒。服侍的亲兵禀道：“将军旧伤发作，疼的厉害，才吃了药，昏唾过去。”张宗元无奈，又去找王贵、牛皋、王经、董先众将，这可好，都是个个告病，不能理事。张宗元看众将领，这个拉肚，那个发烧，这个要人搀，那个要人抬。又有些小校、兵丁来找张宗元，或催要粮饷，或请示军中事务。张宗元无奈，便向薛弼请教，薛弼说道：“张大人，你知道我两个都是文臣，书上的事好说，营中的事难办。军中之事繁杂，我与李大人又才来不久，好多事都不晓得，往日军士们有事，都找各军主将，这连着数日阴雨，将领们长年征战，哪个都是一身伤病，这便都病倒了，无人管事。我两个文官，如何处置？正自头大，盼朝廷来人，可巧张大人奉旨来掌军。我们这些日子忙得头昏脑胀，大人来了，我等正好回去补觉，告劳，告劳。”

        连着数日，众军士天天缠着张宗元闹，夜间都不让他唾。不是失了火，便是惊了马，又或是赌钱打群架，吃醉耍酒疯。弄得张宗元一干人头晕目昡，是走路打晃，骑马打栽。他也慌了，担心军中出了乱或哗了变，吃罪不起，忙写了奏表，差人八百里加急送往建康。

        高宗接了奏表，淮西军中还未安宁，见鄂州军中也要生乱，不禁大急。众文官说起话来一套一套，见张宗元跑去撞得鼻青脸肿，也都无人敢接担子。张浚因着淮西军之事，也是一肚子火，已告了病，在家中调养。高宗无奈，只得下旨给岳飞，叫他回鄂州理事。连发了三道圣旨，岳飞只是不动。上表称“国朝以孝治天下，飞为人子，为母守孝，必满三年，方敢离去”。高宗历来以岳飞最肯听命而喜，不想岳飞此次却犟上了，心中大恨。乃下诏给王贵、李若虚，命二人去庐山请岳飞下山，严斥二人，若不能将岳飞劝回鄂州，杀二人以正国法。

        二人得了诏，不敢怠慢，急赶去庐山。见了岳飞，好言相劝，岳飞只是不肯。二人在庐山呆了六日，日日苦劝，岳飞只是不依。李若虚也发了火，怒喝道：“鹏举，你弃军而走，原已触犯了国法，朝廷未曾追究，已是开恩。圣上听了张浚馋言，让张宗元去接管后护军，圣上现在已后悔了，深恶张浚。既不追究你，只让你回鄂州理事，你如何不借势下坡呢？难道非要闹个稀烂？难道你还要谋反不成？你本一农人，仅三十二岁便位及一品，国朝罕见，朝廷几时便对不住你了？你当思圣上恩泽，当思你背上“精忠报国”四字啊！况且我和王贵，与你无冤无仇，他还是你自小长大的兄弟，你一味犟着，岂是真要我二人为你这事送了性命？若真如此，你怎对得起我二人。”

        岳飞思索良久，方点了头，答应随二人下山。王佐便道：“元帅，圣驾在建康，元帅不如先去建康向圣上当面请罪后，再回鄂州。”岳飞觉得有理，遂和三人一同赶去建康。

        高宗宣岳飞入宫。岳飞见了高宗，仆伏请罪。高宗叫他站起，说道：“岳飞，你擅自御任，朕不怪你，不然早已将你锁拿问罪了。但国法森严，王剑高悬，你不可再犯。”

        岳飞谢了高宗，说道：“臣回鄂州，整顿兵马，出兵北伐，定为朝廷收复洛、汴，以报皇恩，以赎已罪。”

        高宗道：“你且回去，按你的想法逐步实施。再有功，朕依旧不吝奖赏。”岳飞谢恩，叩拜后离去。高宗待岳飞走后，沉思良久，阴晴不定，犹豫不决。

        岳飞出了宫，见到李若虚三人，将宫中对话说与他们。王佐叹道：“元帅与圣上之间的隔阂，眼见难以弥合了。”岳飞长叹一声，打马赶往鄂州。

        再说岳飞之事平息，高宗刚喘了口气，郦琼奏表又到了，说是寿春淮河对岸，刘麟有异动，刘豫已到他军中。郦琼已赶回寿春，奉旨回建康之事可否暂缓。高宗听说刘豫到了淮河前线，也是大惊，正欲差人去淮西，吕祉的奏表又到了。原来王德奉旨掌管了淮西军，郦琼已回寿春，淮西众将不服王德，军中恐要生乱。吕祉请高宗罢免郦琼、靳赛、王世忠、王师成等人军职，又请调杨析中兵马入淮西，以防生变，可就近弹压。

        高宗不免摇头叹息。吕祉一介文臣，举止失措，此时并未生乱，若罢郦琼等将，保不齐祸乱顿生。又想到若杨析中兵马一动，淮西军众将如何想，又会如何做。高宗打定了主意，传旨令王德领他那八千人马，暂回建康，令吕祉照旧监军，安定军心。高宗是想先将王德调回，让淮西众将先安静下来，他也想找王德仔细了解一下淮西军情形。高宗的主意乃是将淮西之事冷处理，先不激化矛盾，缓慢徐图。但他哪知淮西军中早已是暗流涌动，即将掀起滔天巨浪。

        话说刘豫，早探知淮西军中不合，刘豫也是厉害，急遣人去密会了郦琼，许以重诺，让他将淮西军带过河去，必以国士相待。刘豫知此事若成，必给南朝造成重创，他也不耽搁，亲自赶往淮河北岸刘麟军中。

        再说郦琼，得了高宗诏书，令他领军回建康，急召一众将领商议。靳赛说道：“大哥，此时你怎可去建康？想我们兄弟，这些年歹事没少做。你若去了，便如羊入虎囗，随便纠出几条，便可要了你的性命。况且你一走，兄弟们没了主心骨，岂不是都要任人宰割。不如一齐反了，去投刘豫。”

        王世忠也道：“大哥，听说刘豫到了对岸，你正好借机不去建康，先赶回寿春去，找刘豫谈谈，看看他的意思。”

        众将都说甚好。郦琼见众人都有反意，便说道：“不瞒众位兄弟，刘豫已遣人找我谈过，他叫我等将淮西军都带过河去，他许以国士相待我等。”

        蕲赛说道：“大哥，你看刘豫，原只是我朝一臣子，却做出了这番大事业，得了泼天的富贵，当了齐国的皇帝。我看刘豫雄才大略，折节下士。你看李成、孔彦舟等人，哪个不得了重用。我等若过去，准保不比他们差。”

        郦琼道：“我等原是匪寇，得刘大人招抚，随他征战，积了无数军功，也得了无数封赏。若说叛国，我真是犹豫不决。这一过去，可是再无回头之路了啊！”

        众人正在商议，也是合该有事。军中一小吏，名叫朱昭，在中军里做个书吏。他虽官职卑微，郦琼却从不轻看他，反与他交好。忽地朱昭进来，告诉郦琼等人，吕祉刚发出了奏表，请罢他几个军职，并请调杨析中领军来淮西弹压。郦琼大惊，急叫王世忠赶往驿站，压住吕祉奏表，先抄录下来。郦琼马上写道奏表，奏告刘豫到了淮河，请求暂缓回建康。急叫勒尚带了奏表，再赶去驿站，务将吕祉奏表押住，让自己的奏表先送。那淮西沿途驿站中，也多有淮西军中人，王世忠赶去，果然截住了吕祉的奏表。

        郦琼看了王世忠抄录的吕祉奏表，恨声说道：“他不仁，休怪我不义。众兄弟各回军中，联络反水。将粮草、军械、各样物资都收罗好，各处百姓，能带走的都带走。咱们既然要干，索性干票大的。我赶回寿春，去找刘豫商议，若谈妥了，我再回庐州来，到时一齐动手。”

        郦琼回了寿春，知事情紧急，也不耽搁，虽已入夜，也不管了，过了河到齐军军营，请通报要见刘豫。刘豫因在淮西、襄阳兵败，得知淮西军中变动，早遣人密会了郦琼。他不放心，便赶到淮河北岸，一直呆在军营里。突听郦琼来了，大喜过望。因天气炎热，入夜天凉后刘豫才入睡。当下爬起，也不梳洗更衣，穿着单衣单鞋便迎了出来。

        郦琼见刘豫来迎，急忙下马，抢前几步，便来叩拜。刘豫一把将他拉往，说道：“郦琼，不须多礼，快入帐说话。”拉了郦琼入了大帐。太子刘麟也赶了过来。刘麟因郦琼八千人马便夺了寿春，对他也是敬服，当下都入了大帐。郦琼便又要拜，刘豫道：“郦琼，且先坐下，你入夜了过来，必是来投我。你且先将事情说完，你若再拜我，我便坦然受之。”

        郦琼道：“圣上，我与众将议定，举淮西全军来投，为圣上效命疆场，万死不辞。”

        刘豫心喜，却不动声色，问道：“你举兵来投，有何条件？”

        郦琼道：“臣久闻圣上雄才大略，圣上曾遣人告知我，当以国士待臣，若如此，郦琼足矣。”

        刘豫大笑道：“郦琼，你若领淮西军尽数过河，我估计不少于十万之众。过来后，想你也懂，也有些是裹挟而来的，若不愿从军，我不勉强，可赐田归农。还有可能挑选裁撤一些，我都会安置好。估计最后当不少于八万兵马。这支兵马，我不染指，尽归你节制，军中将校，俱由你委任。我御前护军称为神武军，我意定你这支人马为神武前军，你为前军主将，封元帅，与李成、孔彦舟一样。再封你为靖难军节度使，知洪州（河南辉县）。淮西前线军事，俱交由你来掌控。我儿刘麟，也可安心歇歇了。”

        郦琼大喜，跪下叩拜，说道：“臣定为圣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刘豫大笑，命他起来，坐下，又说道：“你连夜过河，可是有甚难事？”

        郦琼道：“臣来见圣上，是因吕祉恐我生变，已奏请调杨析中一军来淮西，且庐州军中还有王德带的八千兵马。臣欲请圣上发兵，接应我军过河。”

        刘豫道：“无妨，朕遣军分两路，一路去挡杨析中，一路去缠住王德，你尽可放心过来。朕让刘麟去接应你。”

        郦琼道：“臣与众将已议定，此次不光将淮西军兵马、军中粮草、物资带过来。臣的一众兄弟们都已在准备，我等还要将庐州城乡及周边各处百姓和能带走的车船、粮食、牲畜，但凡能带走的，都一并弄过河来。仅百姓便有十余万之数，请圣上安排接应。”

        刘豫大喜，站起来说道：“刘麟，你即刻传令淮河北岸各州县准备安置百姓，再调集所有船只，准备渡人、车过河，再在河上马上架桥，须日夜抢工，不得有误。”刘麟急出帐去操办。刘豫又对郦琼说道：“郦琼，此次过来的兵马，都由你掌管，所有粮草、金银、物资，朕不取一文，不要一粒，都由你军使用，都过来后朕还有封赏。但百姓须交由各州县接走安置。朕派护军副统领带人随你回去，他是朕的侄男，你有事速让他派人回来禀报。”

        郦琼跪下，说道：“圣上放心，臣这便回去安排，请圣上静候佳音。”

        刘豫亲送郦琼出了大帐，看郦琼上了马，刘豫拉住马缰，说道：“郦琼，朕等你回来。”

        郦琼说道：“圣上放心，臣去了。”打马而去。那护军副统领刘熊也带了十几个军校随他而去。

        郦琼回了寿者，蕲赛差人送信过来，说是王德已接旨，定于八月初二从庐州出发，率他那一军回建康。杨析中大军未见任何动静，已探知他未接到圣旨领军来淮西。郦琼原以为此次投刘豫会有场恶战，不想王德要走，杨析中不来，心中大喜。计算时日后，郦琼对刘熊说道：“王德八月初二出发，最迟八月初六可到建康。今日七月二十八，我八月初七到庐州，联络好众将，初八举事，你可遣人回去禀告圣上。”

        刘豫知晓了淮西情况，也是大喜，即命抓紧准备，只待郦琼举事。

        八月初七，郦琼秘密回到庐州，召众将过来，知都已准备好了，郦琼便将刘豫所许诺告知众将，都是大喜过望。

        八月初八早晨，众见谒见吕祉。吕祉见郦琼也来了，正要相问，郦琼已拿出吕祉的密奏抄件，对中军统制张景说道：“我等众将领有何事得罪了张统制，乃编排些谎言奏与朝廷？”吕祉从旁瞧见是自己的密奏，大惊，想要脱身，早被郦琼劈胸一把捏住，半分动弹不得。靳赛、王世忠等人都拔了刀，郦琼的亲兵也都围了上来，一通砍杀。统制张景、刘永、衡友被杀，吕祉带来的武功大夫乔嗣古，提督府提举乔仲福等人也命丧刀下。

        郦琼等人拥了吕祉径往城北，吕祉这才看见，庐州城里已是满城的淮西兵将，骡马大车装运的粮草、物资，到处都是。各处百姓都被从房中赶出，拖家带口，惊惶不安，有敢反抗的，立遭击杀。淮西兵士纵马奔驰，满城狂呼：“齐军已过河，正向庐州杀来，百姓人等俱随大军撤离。”百姓们也不知真假，都被驱赶裹胁随军而走。出了城，便见城外各处驻扎的兵马都已开拔，人喊马嘶，也是夹杂着无数百姓、车马。淮西兵将，纵马扬鞭，往来奔驰，驱赶百姓向北。不时有将校打马过来，呼叫大哥，与郦琼交谈几句，跃马而去。再看淝水河中，淮西军战船俱已拔锚扬帆，满载物资、兵士、百姓，沿河北上。郦琼在马上，见水陆并进，诸事顺遂，十余万兵马，十余万百姓，无数车船骡马井然有序，丝毫不乱，不觉仰天大笑，对吕祉说道：“吕大人，你一众文人，为何总是轻慢我武人。你且说，如今日之事，叫你来办，你可能办得如此稳妥？若不是举事仓促，便是这淮西的地皮，我也能都铲了弄走。”不觉意气风发。又说道：“吕大人，你等文人，总道个“文章千古事”，今日大军北上，何其壮美，吕大人何不赋词一阙，也好传之千古啊。”

        吕祉道：“郦琼，我吕祉行事有错，你便杀我都不为过，为何如此辜负朝廷，辜负圣上？”

        郦琼道：“吕大人，天下惟有德者居之。那赵家天子，有何德行，当居此天下？他赵家祖宗，原也是个武人，偷了郭家的天下，却将武人拿来如防贼一般。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驰，合乎天道。奈何一味以文压武，轻慢战士，弄得五国城里坐井观天。若不是这一众武人，流血拼命，你那天子怎得在临安殿上安坐？他要负我武人，我等便该由着他踩踏？难不成我武人便比你文人命贱？金人掳去北国的你等那一众文人，去金国为奴为仆，眼见妻女受辱而不敢动弹，剩下的逃到江南苟全了性命，如何又趾高气扬，又来作贱我武人。你等若都能如李若水大人、杨邦乂大人一般，我武人倒也钦服。但我听闻，掳去金国的文臣数千，便只李大人一人跳脚大骂金人，被剁成了烂泥。余者俱将高呼的春秋大义和了一泡屎尿，全吓在裤子里了。我真是闹不明白，似你等这类假仁假义，满嘴虚言，懦弱如蛆虫般的文人，有何资格来轻视我武人？”吕祉被郦琼一番羞辱，说得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郦琼见吕祉被捆在马上，笑道：“如何这等轻慢吕大人，快给大人解开。我等可是随吕大人去投奔齐国。吕大人乃大宋朝兵部尚书，过去必是大受重用，我等日后还要仰仗吕大人提携的。”军士们嘻嘻哈哈，给吕祉解了捆绑。

        八月十一日，大军到达寿春，刘麟领军来接应，也不耽搁，次日便到了淮河岸边。刘麟调派了数百只大小船只来渡，河上也已架好了一座木桥。正要过河，吕祉怆然南顾，泪流满面，忽地在马上立起，振臂高呼：“刘豫逆贼，我岂可见之，淮西军中，岂无英雄？俱要随郦琼叛国吗？”忽一小军，举刀从背后直劈郦琼。这郦琼也是好生了得，听风声扭身避开，一拳击在那小军心囗，直击得从马上飞出，鲜血狂喷。郦琼的亲兵拥上，乱刀砍死。原有些军士，听吕祉一喊，也生犹豫，不愿过河。见郦琼杀了小军，也都怔住。吕祉还要再喊，靳赛挥大刀，将他劈死在马上。

        刘麟恐生祸乱，乃立于马上大呼：“我乃齐国太子刘麟。我大齐皇帝有旨，过河之后，不愿从军者，俱发钱粮，登籍归农，赠田宅农具，绝不相伤。”郦琼也振臂高呼：“大齐皇帝圣明，皇帝圣明。”众将、亲兵也跟着高呼，一时众军也都高呼，大军过河。

        十三日，淮西军、民二十余万，车马驴骡逾万，战船数百，俱过淮河入了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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