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入建康高宗亲征,论议和赵鼎献谋
话说闻知金齐联军七十万之众来犯,刘光世尽弃淮西之地,已南逃过江;韩世忠也失了楚州,退守镇江;而张俊更是不敢迎敌,躲到了常州。宋朝朝堂上是一片慌乱,众臣纷纷劝高宗南走,以避敌锋芒。高宗也是六神无主。秦桧又奏请速遣使过江,向金人求和,一时求和之声又大起。
张浚大怒,喝道:“战都未战,你等不是求和便是避让,圣驾该避往何处?难不成再入大海。我主军事,早已探明,刘豫起兵三十万,兀术领金兵五万,“签军”五万,金齐总共四十万人马,何来七十万。刘光世、韩世忠、张俊,三军兵马三十万,江南各处州县厢军聚齐,也不下三十万,何惧之有。岳飞十万精兵屯在鄂州,东可入淮,北可入河南,攻击刘豫任一处要害。如此形势,圣上何须退避,我朝何须求和?”
赵鼎也奏道:“圣上,我宋军战力,今已远胜往日。刘光世、韩世忠、张俊三军,并未与金齐军马大规模接战,仓促后撤,实是这几年安宁,都松懈了,更是军中主将懈怠了。圣上严旨命他等迎战,料想金齐军马也占不到多少便宜。臣闻知,此次刘豫以其子刘麟为帅,他自己却在汴京。刘豫,我大宋之逆臣,圣上避他,都失了颜面,难不成刘豫逆贼之逆子来,圣上也要退避吗?况且臣得报,兀术仅起他国中番兵五万,显见也有观望、试探之意,不然,他为何不起倾国之兵来犯?圣上大可不必忧虑。”
高宗听两位丞相一说,心安了些,问道:“以你二人之见,当如何定夺?”
张浚道:“臣以为,刘光世不战两逃,当先罢了刘光世兵权,遣人接管他神武左军,守住长江一线;再责令张俊率其神武中军度江击敌,韩世忠北上迎击兀术。”
赵鼎道:“张大人所言罢刘光世兵权之事,臣以为不妥。大战在即,刘光世十余万人马,若动了主帅,难免生乱。当严令刘光世固守江防,不许再退,命张俊领兵渡江,阻击刘麟,再令韩世忠北上扬州,组织反击。世忠与兀术战过多次,料可敌得住。若果真战而未捷,圣上再避让不迟。只是若真到了这一步,恐怕求和、请降都无济于事了。”
高宗大怒立起,愤然喝道:“朕亲率三军,临江决战。”
赵鼎听高宗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禁大喜,说道:“多年退怯,以致敌人越发骄狂,若圣上亲征,必定成功。”又恐高宗改了主意,又说道:“圣上养兵十年,用兵正在今日。若稍微退却,就会军心涣散,恐长江天险都不足倚仗了。”
高宗道:“朕意已决,不日起驾去建康,以振奋三军士气。”稍停又道:“朕以为秦桧所奏议和之事也须办理,这几年宋金无战事,才有江南恢复。朕意还是遣人入金,与挞懒、宗干等人协商。”
赵鼎道:“圣上所虑极是,臣奏请一令韩世忠领军北上扬州拒敌;二令刘光世固守长江防线,不许再退;三令张俊从常州速往建康,助刘光世防御;四令岳飞遣军往庐州(合肥)攻击刘麟;五令礼部侍郎魏良臣出使金国。”高宗准奏。
张浚又奏道:“圣上御驾亲征,臣主掌军事,自当先行赶往建康督帅三军。臣此去,只担心刘光世、张俊畏缩不前,拖沓迟疑。若江防出事,如何得了。”
高宗大怒道:“张浚,你去督军,朕赐你金牌、金箭,刘光世、张俊二人,哪个敢迟疑,你与朕将其军前斩杀。”当下,一道道圣旨颁下,俱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处。张浚也不耽搁,出朝赶往建康。
散朝以后,秦桧思忖一刻,又进宫求见高宗。高宗问道:“议和之事,已令魏良臣出使金国,你又有何事?”
秦桧道:“圣上,臣忽想到朝堂上赵鼎大人所说,金兀术仅领了五万金兵南来,显见有试探之意。臣想了一回,莫不是金国本不欲与我朝开战,只是应那刘豫之请,无奈派些兵马。圣上,若果真如此,韩世忠兵马便不该北上。韩世忠与金兀术在黄天荡结下死仇,此二人撞上,必又是一场死战。若挞懒等人是被迫依了兀术出兵,一场死战后,如何议和?”
那高宗骨子里便是个以战促和的主意,听秦桧一说,也觉有理,问道:“以你之见,当如何处置。朕的圣旨刚发往韩世忠那里,严令其率军北上,若朝令夕改,恐赵鼎、张浚都有异议。况且韩世忠不动,刘光世、张俊也会迟疑。”
秦桧道:“明日魏良臣去金国,正从韩世忠防区北上,圣上可让魏良臣带道圣旨给韩世忠,令其固守镇江,勿须北进,不主动与金兀术交战。刘光世、张俊那里,张浚大人已赶去督军,料他二人不敢迟疑的。”高宗应允。
且说韩世忠接到圣旨,严令其北上扬州,迎击兀术。又知高宗御驾亲征,要去建康迎敌,不禁大感激奋,乃聚众将,说道:“我军这几年在这江南水乡,逍遥快活,都懈怠了,此责在我,圣上已严旨申斥本帅,斥我临战不前,示弱于敌。想这两年,岳飞夺六郡、平杨么,我军却是这般光景,我韩家军便是怂包软蛋吗?上次金人攻楚州,十三月才攻下,金人死伤无数。此次倒好,樊序竟敢弃城而逃。也是本帅懈怠,竟念其往日军功,未行军法,若如此,我军如何能再战。我为臣子,不能御敌,竟至要圣驾亲临前线,与敌相战。我真当自刎以谢天下。”即令将樊序绑了,辕门斩首,传首三军。世忠发了狠,自任为先锋官,两个儿子俱任为敢死队队长,父子三人领军,急速赶往扬州。
且说兀术探得韩世忠领兵到了扬州,他那里攻承州(高邮)正急,即令万夫长聂尓孛忽、别将挞孛领金兵两万,赶往扬州,专攻世忠。
韩世忠领兵刚到扬州两日,出使金国的魏良臣便来了,宣旨让世忠退兵,固守镇江。世忠问道:“魏大人,我前几日刚接到圣旨,令我引军北上,如何今日又有这一变?”魏良臣道:“听说是秦桧奏请圣上,让你退守镇江,免得你与兀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又是一场恶战,反不利于议和。”韩世忠思忖一刻后说道:“既如此,我当遵旨回军镇江。魏大人往北若遇兀术,劳烦告知他,韩某非是怕他,实为议合,方撤回镇江,叫他莫要欺人太甚。”
魏良臣离了军营后,韩世忠得报兀术已遣聂尔孛忽领金兵两万,往扬州杀来。即传令起兵往北迎战。两位公子韩尚德、韩彦直与几个将领俱是不解,尚德问道:“父帅不是说要遵旨退回镇江吗?如何又要北上迎敌?这岂不是抗旨?”
世忠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不管他秦桧如何议和,我为军人,只知敌军都打到家门口了,便要迎战。况且圣上也要亲往建康迎敌,圣上如此,我为臣子的,何以生为?我料魏良臣北去,必遇聂尔孛忽兵马,必将我的话告之,金人必然懈怠,我正可趁其疏忽击之。”乃领军出扬州向北,于扬州西北金人南来必经之大仪镇,分立五阵,设下二十余处埋伏。又命人将大仪镇往南道路控断,桥梁毁坏,集众军校训话,世忠道:“金人两万,我军亦两万。诸君忠勇报国,正当其时。我生平只愿战死,但恨无可死之处,今日毁桥断路,但为求死。此战若败,我韩世忠必死于此,既不用裹,也不用埋,就让我曝尸荒野。”众皆激奋,以求死互勉。世忠尽以牛酒飱战士,许以重赏,一军尽狂。
确如世忠所料,金将聂尔孛忽从魏良臣口中得知世忠奉旨退守镇江,不禁大喜,领众军马不停蹄赶来扬州,准备追击世忠。当金军尽数进入大仪镇宋军伏击圈时,突的战鼓如雷,喊杀震天,军旗乱挥,是箭如飞蝗。金军大乱,韩世忠军兵,俱持长斧,长刀,狂呼而上,上砍胸腹,下斩马腿。如林长刀,如山巨斧,直往金兵乱砍,杀得金兵人仰马翻。韩尚德、韩彦直两位公子逞强,带敢死队突入金人军中,大杀金将,竟将聂尔孛忽、挞孛都斩于马下。金兵都丧了胆,四处乱逃。韩世忠哪肯放手,纵军砍杀,金军两万人马,竟只逃出去五千余人。世忠发了狂,令不留俘虏,不要活囗。众军挥刀抢斧,将金兵尽数斩杀。稍一休整,世忠又领军去解承州(高邮)之围,在承州与解元合力击溃兀术,直将兀术赶至淮河北岸,方才停住。兀术进犯淮东一路兵败。
再说高宗传旨朝中武官都随驾去建康,文官和内宫可自行散去。车驾都已备好,他却迟迟不肯起驾。赵鼎看透了高宗的心思,乃奏道:“臣已急令岳飞,除遣军去庐州(合肥)迎敌外,让他亲自领兵到建康护卫圣驾,圣上到建康,当无可忧。”高宗这才起驾。数日后车驾到长兴,接到韩世忠捷报,知世忠在大仪镇大败金军。高宗大喜,命车驾稍歇后,急速赶往建康。途中遇杨再兴、岳云领一千马军来迎驾,又知岳飞已赶往建康,高宗更觉心安。高宗到了建康,岳飞也已赶到,张浚、刘光世、张俊都来见驾。高宗定建康为行在,以示决战到底,三军振奋,山呼万岁。
高宗见三军乐战,便要亲自领军渡江决战。赵鼎奏道:“敌军远来,但求速战,此时与敌争锋,乃是失策。况且刘麟,刘豫之犬子,怎能劳动圣上与之相战?”高宗这才作罢,命张浚巡视江防,相机击敌。
兀术自败于韩世忠之手,引军北撤,转一圈领军到了淮西,与刘麟合兵攻击庐州(合肥),不想岳飞遣张宪、王贵、牛皋领军赶来,刘光世也遣猛将王德、郦琼领军来到。双方大战数阵,金齐联军损失惨重。又因连天雨雪,粮道受阻,兀术无奈,只得停止攻击。正自郁闷,忽又得报,金太宗完颜晟病危。兀术大惊,领了金军连夜撤走,往北国而去。刘麟无奈,也只得撤军,屯守寿春。
且说高宗在建康,听张浚上奏所俘伪齐兵将中有神武军将校,惊问张浚:“刘豫军队也称神武军?”张浚道:“刘豫、刘麟之亲护军俱称神武军。”高宗不悦,说道:“我朝军马怎可与伪齐的同名?”张浚道:“臣也已思及此事,正欲奏请圣上给我神武军更名。”高宗道:“既如此,各军统更名为行营护军。”遂传旨,刘光世一军为行营左护军,驻军庐州(合肥);韩世忠一军为行营前护军,驻军楚州(淮安);岳飞一军为行营后护军,驻军鄂州(武昌);张俊一军为行营中护军,驻军泗州(旴胎);吴玠一军为行营右护军,驻军散关。又令各军整肃兵马,详尽编制,报枢密院核准。正忙乱了几日,忽得报金太宗驾崩。赵鼎料金国形势必有大变,刘豫也已止兵观望,乃请高宗返驾临安。过几日,准备停当,高宗起驾。岳飞也领军返回鄂州。
岳飞回到鄂州,整训兵马,为日后北伐做准备。乃将全军编练为十二军,分别是背嵬军(统制岳云)、前军(统制张宪)、右军(统制宠荣)、中军(统制王贵)、左军(统制牛皋)、后军(统制王经)、游奕军(统制姚政)、踏径军(统制董先)、选锋军(统制李道)、胜捷军(统制赵秉渊)、破敌军(统制李山)、水军(统制杨钦)。因杨再兴勇武绝伦,乃许其在全军中挑选一千精锐,组成破阵营,只听命于岳飞。杨再兴欲组建一支马军营,因军中战马不多,乃请选三百精骑为破阵营,岳飞许之。岳飞又令张显挑两千步军,单组一支钩镰枪营,着张显教练士卒钩镰枪技,另作他用,也只听命于岳飞。各军人马编制,都由黄启年带人登纪造册,送枢密院核定。
岳飞将军中之事安排妥当,每日公事理完,便回家陪老母妻儿。岳飞征战多年,总算得些空闲,享些天伦之乐。老母妻儿,在夺了襄阳六郡,驻节鄂州时便已接来。次子岳雷,年已九岁,三子岳霖已五岁,长女银瓶,已有十一岁。夫人孝娥,刚又生下一子,取名岳震。岳飞一家人,难得能如此长时间聚在一起,朝夕相处,都是喜悦。不提。
再说高宗回了临安,那出使金国的魏良臣也回了朝,细诉了金国形势。原来金太宗驾崩后,国相粘罕也已不能理事,他早就病倒了大半年了。金国四大勃极烈,只有挞懒、宗干、兀术三人打理政事。挞懒联合完颜氏宗族,立了五太子泽利的嫡长子为帝,称为金熙宗。又依照勃极烈制度,一番勾兑后,将太宗嫡长子完颜宗磐选为了忽鲁勃极烈,位列粘罕之后,显见是等粘罕断气后,来接国相之位的。几个勃极烈中,挞懒年长,为几个的长辈,国中威望又高,俨然为首。旧时兀术还有个大哥粘罕帮着,现在这大哥眼见只在拖日子了。兀术一个主战派,虽有些宗室子弟拥护,毕竟独木难支,暂时被挞懒几个勃极烈压着。
高宗听到金国主和派占了上风,大喜,问魏良臣:“你此次出使金国,可曾与挞懒商议议和之事?”魏良臣道:“臣到金国上京时,正逢金太宗驾崩,挞懒王爷正忙得足不旋踵,先让臣去向二圣问安。”高宗一听,忙问道:“朕父兄情形如何?”魏良臣道:“自江淮大战,金军败北,挞懒王爷从建康退兵北归,生了议和之心后,太上皇与渊圣(指钦宗赵恒)在北国的境遇已是大为改观,一应用度都还齐备。太上皇有人侍候着,这几年还为圣上添了六位王弟,三位王妹。”众朝臣一听,俱是啧啧称奇。高宗也是苦笑,又问道:“朕的王兄如何?”魏良臣道:“圣上王兄赵恒,也还安适,专写了书信一封,托臣带给圣上。他曾与臣赌誓,若圣上与金议和,只求圣上将他赎回,他不居宫室,不要王爵,只求圣上赐予田宅,他甘为圣上治下一宋民。”将赵恒书信呈上。高宗阅后,即吩咐交与众臣都看。
高宗说道:“既然形势如此,朕意与金再协商议和。”当即封秦桧为资政殿学士,参与议和事宜。一帮主和的官员,见秦桧或有起复,纷纷上奏,敦请议和;张浚为右相,立主抗金北伐,近几月提拔了不少主战的官员,一时也是纷纷上奏,陈述议和之敝。两派官员你吵我嚷,互不相让,纷争不止。赵鼎见不是事,示意高宗散朝。高宗说道:“主战主和,各有道理,都是为了国家。朕今日略感疲乏,且散朝会,待朕细细斟酌。”
高宗回宫细想了一回,命内侍去传赵鼎和魏良臣入宫。本欲传张浚和秦桧也来,又恐他二人争执,遂作了罢。
赵鼎、魏良臣入了宫,高宗问魏良臣:“今曰朝堂上吵嚷,朕还有好些事未细细问你,你见了二圣后,可曾与挞懒细商过议和之事?”
魏良臣道:“挞懒忙碌,召臣去谈了一次,也是匆忙。挞懒要臣转奏圣上,宋金议和,在他那里已是定论。至于和议条款,之前虽谈了几次,都不满意。他请我朝中商议个具体条款,再派重臣入金,与他相商。臣从和挞懒交谈中,从他言语里揣测,他似有将河南、山东之地还与我国之意,更或有将刘豫伪齐之地尽归还我国之意。”
高宗、赵鼎昕魏良臣这一说,俱是大惊。高宗忙问:“挞懒说了何话,让你有此猜测?”
魏良臣道:“挞懒曾感叹,金国折损无数兵马,夺了河南、山东之地,不想此二地长年受黄河水患搅扰,民生凋敝,贫敝不堪。又有不服的宋人义军四处袭扰,方才将此二地都交于刘豫。刘豫原为挞懒、兀术一力扶持的,不想他倒依附于金太宗和粘罕,挞懒不喜。此次刘豫邀金人助他南侵,他齐国诏书中竟有“混一六合”之语,不仅挞懒,兀术也起了疑虑,疑刘豫有异心。臣据此推测,不知是否得当,请圣上详察。”
高宗沉思一刻,目视赵鼎,赵鼎缓缓点了点头。
高宗又问魏良臣:“你此次入金,观金人军力如何?”
魏良臣道:“臣虽不懂军事,但以臣所见所闻,兀术整军几年,金国军力大都恢复。金人悍勇,大多好战,虽受主和一派压制,其势力不容小觑。此次兀术所带五万兵马,俱是勃海人、朝鲜人、室韦人诸部征调的,他女真人倒无几个。臣以为议和之事不可拖延,恐再生变故。”
高宗问赵鼎:“丞相如何看魏良臣所言?”
赵鼎答道:“圣上,张浚主军,臣为左相理政,军事上也略有了解,臣且来给圣上谈谈军事。时下韩世忠、张俊都领军在江淮东部,还有杨析中一部也在泗水,可挡金人顺运河渡江南犯,此一路无虞。刘光世一军驻于庐州(合肥),防守淮西,直面刘豫。刘光世这几年不知何事,遇战则逃,倒得了个“长腿将军”的名号。然光世一军十数万人,虽多溃兵、游寇,军纪混乱,战力不强。但刘光世的老班底精锐五万余人,却是战力强悍,不输岳飞、世忠任一支军马。此精锐掌于刘光世和他手下两员猛将之手。一为王德,领军八千。王德是光世军中第一勇将,武功不弱于岳飞手下之骁将,有“王夜叉”之名。”
高宗问道:“那王德如何会有“夜叉”之名?”
赵鼎道:“当年王德擒金人委任的隆德府(上党县)太守姚太师,姚太师其人也颇勇武,钦宗皇帝问他如何被擒,姚太师说:“我被擒时,只见一夜叉而已,软了手脚,便被擒获。”王德便被军中呼为“王夜叉”。王德忠勇,每战当先,称为光世军中第一猛将。另一个郦琼,也领军八千。但此人有谋略,善交结,军中人脉甚广。王德虽勇,但对郦琼颇为敬重。想是他武人,私下交过手,应是郦琼武艺,不输王德。刘光世有此二将,有五万精锐,只要对他严加约束,料他一军也可保淮西一片。再不济,岳飞也可从西面出兵相助。由此可见,我江淮一线,可保无虞。中路岳飞驻军鄂州,又控襄阳六郡。岳飞一军之强悍,圣上尽知。岳飞素有北伐之志,刘豫不来惹他,他还要北上呢,中路应也无忧。西部川陕吴玠、吴璘兄弟,还有刘锜,都与金人作战百十次。金人在川陕一线,根本撼动不了西军,可见西线也无甚可忧。由此看来,我朝军事,丝亳不弱于金人。况数年大战,我宋军战力,已远非靖康时了,不然那挞懒,兴金之元老,灭辽之元勋,犯宋之主谋,如何改弦易张,大谈议和?显见是他见我国军势日盛,才生了和意。”
魏良臣道:“圣上,臣在金国,也听人谈起过挞懒由战转合之事。当年挞懒,一力主战,犯我宋国,每战必克,骄狂不可一世。直至后来他领军攻楚州(淮安),遇赵立守城,双方鏖战达十三月之久,后因赵立被飞砲(抛石机)击中头部身亡,挞懒方才攻人楚州。又遇巷战,虽妇人女子亦挽金贼俱溺于水,金军死伤甚巨。挞懒大受震撼。后他又在通(江苏南通)、泰(江苏泰州)二州,与我朝王荣交战。得胜湖一战,王荣率军杀女真精骑五千余,挞懒再受震憾。曾言“宋国战力激发,宋金军人差距缩小,金已无力灭宋。若持续相战,恐自食恶果”。又言“宋国地大人多,金国地虽大人却少,且土地贫瘠,无力支撑久战,必与宋议和,开放贸易,恢复经济,方为长策”。”
赵鼎道:“圣上,往年议和,我朝只怕金人势大,每说议和,实为求和,反倒求而不得。魏良臣此次入金,不负重托,探得金国实情,劳苦功高。据良臣所述,臣以为此次再谈议和,我国再不需软弱,当据理力争。臣虽不愿与金议和,然思若宋金永为敌国,旷日相争,也不是长策。照时下形势,臣想了几条议和纲要,请圣上斟酌。”
高宗道:“丞相老成谋国,且将纲要一一道来。”
赵鼎道:“臣以为,此次议和,首要一处,便是断然拒绝金国册封,沦为臣国。圣上,且不说我大宋颜面,刘豫伪齐为金之臣国,圣上若应了这一条,难不成再见了刘豫,反与他见礼不成?”
高宗愤然道:“此一条,断无可议。”
赵鼎道:“此一条,臣以为,宋金两国,只可是兄弟之国,断无金上宋下之说,断无可议。”高宗赞同。
赵鼎道:“这第二条要务。便是输币,宋金既是兄弟之国,便断无纳贡一说,只能称为输币。此一条,臣思金人必不肯退让,他若不能得些财帛,怎肯罢手?臣汇总近年我国之岁入,每年数十万军队要养,各处官吏要养,天灾人祸,都需银两。一年节余,不过五十万两。臣以为,向金输币,银不可过二十五万两,绢不可过二十五万匹,此为上限,断不可破。”高宗也是赞同。
赵鼎又道:“还有一要害,臣虽不当言,但臣为宰辅,却不得不言,这便是徽钦二圣之事。当年圣上应天府即位,诏书中有“迎还二帝,雪靖康耻”之言,此为立国之纲要,聚众之核心,当不可废。然十数年已过,,形势与往日已大不同。徽宗皇帝,早年在汴京时,便已禅位于钦宗,徽宗回来,一太上皇而已,圣上频尽孝道足矣。钦宗皇帝在位时短,便逢靖康之变,又举止失措,丧权辱国,为金人囚,贻笑天下。虽返国,于圣上已无半分妨碍。况徽钦朝臣,多被掳去北国,已十不存二三,今日朝中,俱是圣上之臣,哪个还去随他?然臣今曰论及迎二圣还朝为议和之一要务,实是担心受金人胁迫。徽宗皇帝,年事已高,或可不论。圣上请想,若金人扶赵恒或其子在汴京为帝,圣上当如何自处,天下宋人如何议论?此是臣为圣上谋划的宋金议和一大要务,必要将渊圣(钦宗赵恒)迎回,死死捏在手中,方可保日后无虞。当然,金人若肯放二圣返国,圣上亲母韦太后当也可一并归国,圣上勿忧。”
魏良臣听赵鼎说起这等密事,只吓得目瞪口呆,惴惴不安。低了头,大气也不敢出。高宗沉思良久,叹道:“丞相老成谋国啊!”又问道:“丞相,今日朝会,主战主和争执不休,朕要议和,如何平息主战众臣之论?”
赵鼎道:“主战大臣,也是忠臣。一是军事上连胜,只要北伐,不愿议和;二是虑金人不守信义,背盟毁约,如靖康时一般。臣以为圣上可以此言告知主战众臣,“圣上和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现在屈己议和,实因二圣和母后。群辞愤懑之辞,出于爱君,不为罪过。讲和本非圣上本意,因亲人缘故,不得已而为之。只要二圣和母后归国,金人既使背盟,圣上也无遗憾。”群臣见圣上如此孝诚,当能体谅。”
高宗听赵鼎此言,大喜,又问土地之事。赵鼎道:“土地之事,先要金人将刘豫所占土地归还,且看金人如何说,再作决断。”
高宗听了赵鼎这一大通言辞,大觉心安。见魏良臣惴惴不安,笑道:“魏爱卿此番出使金国,颇有成效,你那礼部侍郎就不要做了,朕封你为行宫留守兼侍读,暂去尚书省、枢密院参议政事。”魏良臣大喜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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