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汤阴县刘浩兵败,开德府陆登死节
闲话休说。兄弟几个到了汤阴县城,直奔都院府而去,来到门前下马,几个守门军校一见他几个,立马招呼。岳飞一看,却是一起守平定军的兄弟,大喜,各致问候。那唤做俞涉的兵士说道:“长官一向在何处,刘大人盼长官能来,真是望眼欲穿呢!小的这就去通报。”飞奔而去,一时回转叫“请”,领岳飞几个直入大堂。
那刘浩已离座迎了上来,一见几个便道:“鹏举,你几兄弟一向在何处,可是想煞我了。”兄弟几个忙向大人施礼,刘浩叫都坐下,又叫上茶。岳飞看刘浩,穿一身文官袍服,满面沧桑,显得比在真定时很是老了几分。待几人坐定,刘浩便道:“鹏举,你几兄弟随我大哥去了平定军,一晃又是两年,平定城破后,也无你几个消息,不想今日你兄弟几个从天而降,真是叫人欢喜。”
岳飞道:“大人,平定城破,小的几个未曾护得刘合大人周全,真是愧见大人哪。”
刘浩道:“我兄死于国事,原是本份,我早已得知,这如何能怪你们?你们从平定出未,去了何处?”
岳飞道:“我等破围而出后,原是要回真定。路上听得真定也被金人夺了,我等便回了汤阴找刘光世大人,不想刘大人也领军走了。我第五人便回了乡下老屋,歇息了一阵。昨日听说大人来任了相州招讨使,正在募兵,我等就赶过来效力。”
刘浩道:“真定城破之后,我就来相州找光世大人,随大人北上大名府抵抗金兵。没承想大名府也未守住多久。光世大人命我回防相州,他率余部赶去汴京了。我便来了这里,手上中有两千人马,便在此募兵,陆续有真定,平定,还有河北几个州县的溃兵到来,现在有了五千人。鹏举,你在平定时任的何职?”?
岳飞道:“刘合大人提拔小的做了个偏校。”
刘浩道:“好,鹏举,我知你几兄弟极善骑射、马战。我现在手上只有三百马军,全交于你统领,你抓紧调练几日,我估计金军过几日便会到了。”
岳飞问道:“大人,真定距此甚远,沿途州县应可抵住金兵一些时日,为何仅几个向便让金人杀到了相州?”
刘浩答道:“鹏举,我等原先在真定抗辽,也让辽军未讨得便宜,撤围而去。不想这金人远胜辽人,我率军出战,只一阵就折损大半,城也只守了半月便被攻破。辽人中曾传言“女真过万,天下无敌”,此言不虚呀!光世大人率我等守大名府,也只抵挡了不足一月,便失了守。”看岳飞似有不解,刘浩又道:“鹏举,金人此次南来,依我看,可不是只为抢些金银珠玉,骡马财货。这次南犯的金军统帅,我听说是金国四太子完颜宗弼,我宋人这里叫他金兀术。说此人是金国时下第一勇士,且颇通文墨,胸怀韬略。我宋军多年未历大战,原本战力不强,又一个崇文抑武,军人原都消极。此次遇上这个劲敌,焉能不败?金军在河北,遇拼死抵抗的,攻破则屠城,沿途多处,都被杀得鸡犬不留;若抵抗稍弱或开城请降的,则秋毫不犯,且多有接济百姓之举。由是河北也有多处,或不敢拼死相抗,或为保一地百姓性命而开成的,这才让金军长驱直人,进展迅疾。我观金兀术之志,实是要灭我大宋,方称他的心意呀!只不知朝中那一干以使银子买和平的文人士大夫们,此次遇上这个要一锅端的主,如何动他们的歪心思?”
岳飞问道:“大人是如何个主意?‘’
刘浩道:“我是断不会开城请降的,唯有死战,以报国家。我一到这里,便发了告示,让全县妇孺老幼,或往南走,或散于四处乡野。我想这汤阴一座小城,金人也不会在此停留,占了县城,也无心四处乡里去祸害百姓。我意已定,必与金人死战一回。”
岳飞道:“大人有此志,我兄弟几个定死命相随。”
才过了几日,金军前锋已到。刘浩接报,金军距城不足两里,正在扎营。刘浩与众人商议,决定他与岳飞等人率三百马军居中,五千步军居两翼,开了城,只扑金营,趁金军立足未稳,先冲一阵,挫挫他的锐气。宋军扑来,金军阵中大旗挥舞,长号吹响,早有一队马军冲出,直迎了过来。看这一部金军。俱是身长八九尺的大汉,全身披挂,先是一齐放箭向宋军射来,看要抵近,收了弓箭,俱操兵刃在手,金是开山大关刀和长棒狼牙狼。一时双方马军混战一处。那金人披甲马军两翼,却是轻装马军,各着战衣而无盔甲,也不接战,只是一阵阵箭来,飞蝗如雨,径向两翼展开,只向宋军后路围去。金人从小长于马背,都善骑射,只一通箭雨,宋军便倒下一大片。不一刻,五千宋军便被金军围住。岳飞等人拼死力战,杀金军甚多,奈何金军人多,一层层裹上来。岳飞一看今日之势,断无胜数,便对那刘浩大喊:“大人,挡不住了,快退。”一面对几兄弟大叫,“护住大人”。
刘浩杀得一身是血,也知今日势危,便大叫传令:“向南突围,向南突围。”岳飞、王贵在前,汤怀、张显护住左右,牛皋断后,护住刘浩在中间,一齐向南突击。宋军兵将听了令,也是一齐拼死向南。才冲开一路,又被一番将领兵挡住,岳飞正要向前,身旁一军校已跃马挺枪直冲上去,奔那番将便刺。二人战未三合,那军校一枪将那番将撅翻。众人齐冲向前,枪挑刀砍,一时冲出,也不入城,绕城向南而去。冲出来的宋军也是紧跟其后,那金军追了一路,也便停住。
此一战,只冲出百余骑,还有些腿快的步兵,合计不足五百人。除战死者外,宋军被俘三千人。众人俱是惊呼金人厉害。岳飞恨声说道:“打死打残一代人,终会练出一只劲旅,终会将金人打回去。”宋军听岳飞此言,俱感振奋,一齐往南而去。
金军大胜,入了汤阴县城,往中军报捷,单等元帅中军到来。兀术到了,见汤阴城小,便令大军扎营于城外,自已也不入城歇息,只在军帐中吃罢战饭,命全军休整一日即向南进,又令不许对汤阴县境搅扰,违令者斩,方才歇息。
这日金军拔营向南,走了几日,前军来报,已至开德府(今河南濮阳)。这座大城,城高壕深,挡住了去路。两边俱无路可绕过,请令攻城。兀术便同军师哈迷蚩及众将一起前来观城。
且说那镇守开德府的节度使,姓陆名登,表字子敬,夫人谢氏,夫妻二人只生了一子,才几个月大,唤作陆文龙。这位陆登,也是大宋一位勇将,领着两万精兵,镇守此城。早知金军南来,必到开德府。这陆登,早已备战多日,除了多备守城器械之外,又名人打造了铁网,网上安挂铁钩、铜铃,晚上挂在城墙外,防金兵爬城夜袭;又有一秘方,使人全城收集百十囗大缸,专有人全城收集人畜粪便,装满大缸,以秘制毒药粉撒入搅拌,加盖盖上发酵待用。拨一哨人马,俱带牛皮连肘手套,脸上也用护具护住,只留眼鼻,每人一把大勺,待金兵爬城,便将那粪汁泼下,只粘了手脸,便无药可医,溃烂两死。还有那城墙水关处,又放下了千斤闸,离地只二指,还可保个水流不绝。各路准备停当,这陆登亲自修了道告急表章,差人送往汴京,请朝廷发兵前来救援。还不放心,又修了两道告急文书,一道送与滑州(今河南滑县)韩世忠处,一道送与封丘(今河南封近)张叔夜处,请他二人发兵来助。信使出城后,陆登亲率三军上城防守,昼夜寻查。
话说兀术在城外观城,陆登在城上向外看,但见金军人喊马嘶,旌旗遍野,战鼓如雷,端的是凶猛。城上众军,已有俱色。又见众番将簇拥一人,正对着城上指指点点,众番将情状甚恭。陆登料是金兀术在观城,当即吩咐道;“你等守好城楼,待我下去会他一会。”下得城来,提枪上马,开了城门,放下吊桥,一通鼓响,匹马单枪,来在阵前。众番将见宋将单人独骑来到,俱请命上前,那兀术道:“我知这陆登是南朝一位勇将,待本帅亲自会他一会。”提斧纵马,迎了上去。陆登看来将,头顶镶金狼头盔,旁插两根雉鸡尾,身穿大红绣花袍,外罩黄金鱼鳞甲,骑一匹四蹄点雪火龙驹,手提一柄螭头凤尾金雀开山斧,身长九尺,黑脸虬须,端的好一尊煞神!
陆道喝道:“来者何人?”
兀术答道:“吾乃大金国狼主座下四太子,官居昌平王、扫南大元帅完颜兀术是也。将军可是开德府节度使陆登?”
陆登答道:“正是陆某。”
兀术便道:“将军,今你这南朝,天子昏庸,专宠奸侫,弄得纲纪败坏。况且一力重用文臣,贬斥武将,将军能有多大前程。今本王提精兵五十万,兴仁义之师,救百姓于倒悬。将军何不顺天应人,归顺于我大金,也不失封候之位。若执迷不悟,谅你这小小一座城池,怎挡得住我大军前行?到时踏为平地,岂不悔哉?”
陆登大怒,喝道:“休得胡说。尔等侵我大宋,还敢强辞。陆某只是个求死之将,怎是那叛国求生之贼。休走,看枪。”挺枪向前,分心便刺,兀术举斧将枪挡开,反手挥斧便砍。金兀术接了陆登一枪,觉得有些分量,这一斧便使了八分气力。陆登举枪一挡,顿觉两臂酸麻,虎口欲裂。二人战过五合,陆登便知不敌,带转马头便走。兀术要来追,恐城上万箭俱下,只得打马回阵,便令攻城。
陆登回城,吊桥收起,城门紧闭。陆登跑上城楼,那金兵开始攻城。护成河颇宽,金军将攻城云梯搭下放在水中,渡兵过河,城上已是箭矢如雨而来,金军先就折损了些人马。过了护成河的金兵搭云梯攻城,城上滚木礌石砸下,又有那粪汁当头淋下。陆登站在城上,挥剑指挥,众军见主将督战,也是个个奋勇,挫败了金军一轮轮进攻。攻了几个时辰,兀木见此城须臾难下,便令停了进攻收兵。那被粪汁淋了头脸、手臂的,个个哀嚎。第二日便都身上溃烂而死了,众番兵见了,也是人人心惊,个个胆寒。
攻了半月,也未得手。兀术便与哈迷蚩相商,欲夜深了又遣一军偷偷爬城,看有无机会。当夜,一番将领兵偷过了护城河,靠近城墙,城墙上却无半分动静。众番兵暗喜,搭了云梯便来爬城,不想触动墙上铁网的钢铃。只听得一声鼓响,城楼上一片火把,宋军箭、石齐下,又有粪汁浇下,番军死伤一地,只得退回。
过两日,兀术又遣一队人马,乘夜潜入水道,欲从水道潜入城中。哪知潜入里面又为千斤闸所阻,想要砸开,不想那闸顶也挂了铜铃。宋军惊觉,金兵只有往外退,那城上早备了长竹杆,头上绑钩,钩住个番兵便往城上扯,扯上去便乱刀砍杀。金军仓皇而逃。第二日天明,那被钩上去的番兵的尸首便都挂在了城墙上。
又攻几日,除了折损人马并无所获。兀术已是暴跳如雷,每日在军帐中是跳脚大骂,却也无计可施。哈迷蚩见兀术如此,劝他出门打猎散心。兀术应了,和哈迷蚩带一队番兵,架鹰牵狗,望乱山茂林深处去。众人猎了一回,兀术和哈迷蚩找一处歇脚,不想几个去赶中箭黄羊的番兵,抓了个汉子回来,一看是个宋人。哈迷蚩命细细搜身,随身物事中有一蜡丸。哈迷蚩拿起说道:“果然是个奸细,原是来送信的。”兀术便问:“这是何物?”哈迷蚩道:“这叫作‘蜡丸书’。”取小刀将蜡丸剖开,内中果有一团绉纸,展开一看,却是滑州韩世忠写给陆登的,写的是:
“汴京差大将胡龙领兵五万,从东北绕道去金军右翼,若胡龙出战,不可出城助战,他乃张邦昌心腹,须防其反复。今特遣余胜达知,伏乞鉴照,不宣。‘’
哈迷蚩说道:“将此人押回,待我细细拷问。”回营之后,哈迷蚩将余胜带去一边拷问。过了半个时辰,来大帐见兀术。兀术便道:“军师,这书也无甚紧要,做个笼把胡龙那五万人围了就是。”哈迷蚩道:“狼主,若胡龙来攻,陆登出城助战,我们将陆登围住,另发一军去抢城,岂不功成。倘陆登得了此书,不出来助战,坚守城池,我们何日才可得此城呢?”兀术道:“既如此,军师有何主意?”哈迷蛍道:“我这里差人照刻韩世忠的印信,套他笔迹,再写一书叫陆登出城助战,狼主差一大将领军将他围住,狼主自领一军去抢城,事必成矣。”兀术大喜,便叫哈迷蚩快快去办。
到了次日,哈迷蚩将蜡丸书做好,来见兀术,兀术问何人敢去下书,帐下竟无一人答应。哈迷蚩道:“做个奸细,随机应变最是紧要。既无人去,待我亲自去一趟。”兀术知他足智多谋,能言善辩,军中也无人合适,便应允了。
且说哈迷蚩扮作余胜一般装束,藏好蜡丸,待天晚后出了营,来到城下吊桥处,对城上叫道:“快放下吊桥,我有密事要见陆大人。”陆登在城上举火把来看,见城下只有一人,远处也无金兵,便叫放了吊桥。哈迷蚩到了城门处,等他开门,不想城墙上吊下一大竹筺。陆登叫他进筺吊上去。哈迷蚩无奈,只得坐了进去,城上将他扯了上去。近了城垛,就悬空挂住。
陆登便问:“你是何人,有何事要见我?”
哈迷崽常年在宋境走动刺探,一口汉话说得顺当,便答道:“小人余胜,奉滑州韩大人之命前来送信。”便将蜡丸摸出,递与陆登。
陆登心中存疑,便问:“你既是韩大人麾下,可知韩大人何处建功,做了这节度之职?”
哈迷蚩道:“我家老爷和张叔夜大人剿灭了水泊梁山得功,钦命驻守滑州。”
又问:“韩夫人是何人?”
答道:“我家夫人可非常人可比,现也掌军政,哪个不晓得的梁氏夫人。”
陆登又问:“夫人出身何处?”
哈迷蚩道:“小人不敢说,大人当知。”
又问道:“可有子嗣?”
答道:“有两位公子。大公子韩尚德,已十七岁了,二公子韩彦直,才得四岁。”
陆登道:“答得不差。”剖开蜡丸取信来看。看罢大喜,忽又一想,“那胡龙是张邦昌的心腹,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何敢领兵前来。”正在疑惑,一阵风吹过,鼻中忽闻到一股羊骚气。陆登将蜡丸放在鼻下一闻,哈哈大笑。说道:“把筐扯近了,将此人按住。”陆登对哈迷蚩说道:“我军中久未杀羊,哪来的羊骚气?你这骚奴,久在北地食羊,今敢来诓我。从实招来,不然杀了挂在城墙上,给番狗做个榜样。”
那哈迷蚩也是个人物,见被识破,也是哈哈大笑,说道:“陆将军果然了得。我非别人,乃大金国狼主座下军师哈迷蚩。你这城池久攻不下,我才设了这一计,诓你出城交战。你既识破,我也无话可说。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陆将军真的要杀我不成?”
陆登道:“原来你就是哈迷蚩,我久闻你的大名了。今日我不杀你,只须给你留个记号,让我大宋军民人等一见,都知道是你。”说完捏住哈迷蚩,抽出短刀,一刀将他鼻子割下。喝道:“你且回去告诉金兀术,是好汉便来攻城,少使这些小伎俩。”
那哈迷蚩逃回营中,满脸是血,急去找医官救治,包扎好了,忍了痛来见兀术。因没了鼻子,说话嗡声嗡气,将经过讲了一遍。兀术看他这般,是又气又好笑。次日要为军师报仇,再发兵攻城。一连几日,每曰强攻,损失惨重。守城宋军也是死伤颇多,双方都是筋疲力竭。
这日晚饭,兀术连吃了几大碗酒,恨声说道:“军师,我看这城须臾难以攻下,若他处援军不断赶来,我大军被挡在这关外,也是麻烦。我意今夜亲自带人去摸那水关,若能从水关入城,杀了守门宋兵,开了城门,就可一拥而入,夺下此城。”
哈迷蚩道:“狼主,那水关摸了几次,被千斤闸所阻,稍有动静,闸上铃响,守军便知。狼主是三军主帅,怎可亲身犯险,断断使不得。”
兀术叫道:“我在大金,被称作第一勇士,封了扫南元帅,若这一关都攻不下,有何面目回见父王,有何面目存活于军中。军师你休拦我,你只须安排接应,看城门一开,立时攻进,不须多言了。”
兀术饱餐战饭,挑一队得力的手下,又叫带了两条狼牙棒,斧子也带上了。全换了短衣,候到夜深,一齐出营向水关摸去。
兀术打头,潜入水道,顺水入了城墙内。那水道颇窄,仅容两人辗转。兀术在前,果然千斤闸挡住进路。兀术潜入水中,细细顺闸底摸过,竟然有缝,可插一掌。兀术上来,吩咐手下道:“不知这闸有多少斤重,我若将它托举了起来,你可将狼牙棒撑住它,我等便可入城了。都要小心,放轻手脚,莫弄响了闸上的铜铃。‘’
兀术潜下去,伸双手抠住了闸底,闷哼一声,也不敢使急力,慢慢向上。果然是北国第一勇士,神力惊人。那铁闸缓缓向上,众番兵个个屏息瞪眼,无一点声息。兀术将闸托起翻腕。硬生生将那铁闸缓举过顶。那番将挤过去,将两条狼牙棒顶住两边,众人涉水向前,一举便入了城。兀术接宣花月斧在手,率众直扑城门。有守城士卒看见金人入城,大呼示警,守门士卒迎上,两方混战一团。兀术挥斧向前,真个是撞见就飞,碰上就死,直杀到城门囗。番兵开了城门,兀术又带人冲上城楼,砍断吊桥铁索。那哈迷蚩带金军早已乘夜爬近了城边,一看吊桥落下,城门已开,立马一拥而入。后面马队看得了手,也是催马急奔,一时间,城中已是杀声震天,惨呼动地。
话说陆登在城楼上连守了数日,也是疲乏,正巧今晚回府,去看妻儿,留宿在府中。正在安睡,只听得城中恰似天崩地裂一般。房外护卫大喊:“大人,番兵进城了。”陆登夫妇起来,陆登急忙披挂,欲出去迎敌,便听到金兵已到了府院外,正与护卫厮杀。陆登对夫人说道:“城已失了,我哪能偷生,夫人快带孩儿走。”夫人道:“相公尽忠,妾自当尽节,安能独活?”又对乳母说道:“我与老爷就这滴骨血,盼你带他逃出,若能保住性命,抚养成人,接续陆家香火,您便是我夫妇的大恩人,容我们来生再报,快抱龙儿走。”吩咐过后,毅然回后房,自刎而亡。
陆登听见剑落人倒,知夫人已去,万念俱灰,又听得金兵已迫近房前,连叫数声“罢了,罢了”。亦挥剑自刎。那尸身兀自挺立不倒,双目圆睁。
府内家丁,都已各自逃生。那乳母抱着文龙想逃,腿却软了,挣扎不动,兀术带番兵已一涌而入。那乳母只得呆立,更不敢动了。兀术进来,见陆登已死,仍挺立不倒,也是一惊。入后屋一看,一个妇人尸身在地,再寻看几处,已无一活人。兀木复进堂中,见陆登尸身还立着,便道:“陆登,我知道了,你是怕我伤害你夫妇身体,杀戮你的百姓,故此立着不倒吗?‘’
话音刚落,哈迷蚩带人进来了。兀术说道:“传我军令,全军穿城而过,寻个地方安营,不许动百姓一草一木,违令者斩。”哈迷蚩道:“狼主,我军在这城下死伤甚多,兵将们都在屠城,狼主如何倒心软了?”兀术道:“我非心软,一是敬陆登是个忠臣,不杀他城中百姓,叫他安心;二来此次南下,杀得也不少了,多地都绝了人烟,我扫灭南朝,可不是要把南朝百姓都杀绝的,不然空得些土地、城池,又有何用。既想得了天下,总需恩威并施,收买人心。”哈迷蚩急叫人去传令。
兀术见那妇人抱个孩儿发呆,便问:“你是何人,孩儿是你什么人?”那妇人哭道:“小妇人是孩子的乳母,孩子是老爷夫人的骨血,唤作陆文龙。老爷尽忠,夫人尽节,只留下公子,请大王饶命。”
哈迷蚩听说孩子是陆登之后,便要上前来抢。兀术扯住他说道:“你这是做甚?”哈迷蚩道:“我要宰了这小崽子,以报割鼻之仇。”兀术道:“军师何须如此。本是各为其主,各尽其职,若你拿了南朝奸细,又当如何?我敬陆登夫妇,断不许你伤他孩儿。”
当下从乳母怀中抱过那孩儿来看。可也作怪,这孩儿被生人抱住,却也不惊叫哭闹,竟冲着兀术笑。兀术心中一动,细看这小孩儿,长得甚是乖巧,不觉欢喜。便对陆登尸身说道:“陆将军,某家敬你是个忠臣,今既不伤害你夫妇身体,也不屠戮百姓。还有一桩,我不伤你孩儿,只将他抚为己子,送去金国,就着乳母喂养,待长大成人,承你的姓氏,接你的香火。”
那兀术说完,陆登忽地便倒下了。兀术感叹,心说他终是放心不下自己的骨肉。主意已定,即命一番将带兵士五百,护送公子并乳母回北国,交于王妃看顾,认做王儿。又交待乳母,待孩儿长大,断不许告诉他身世。那乳母哪敢不依?连连嗑头。兀术又吩咐好生安葬陆登夫妇,这才回转军帐,传令大军扎营,休整三日。
三月后,兀术留番将哈得禄领本部人马驻守开德府,被俘归降的宋军也编入他军中,协助守城,自领大军拔营起寨,直向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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