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昔恩
离落细看那个孩子，长得清秀可爱，那眉眼生的，总感觉似曾相识。
忽然一阵大风吹过，迷了离落的眼睛，她只觉眼前似乎有道强光闪过，待恢复平静时，方才还在那桃树下的道长跟少年，已经无影无踪了。
她正奇怪呢，一个黑影从她头顶上掠过，落地竟是个翩翩白衣美少年。
“师兄，等等我！”离落又听见身后有人在呼喊，回头看见又是一个白衣少年，不过身形没有她面前的修长俊逸，样子也比较普通。
“师弟，你整日钻研咒术，这身手可是大不如前了。”俊美少年得意一笑，然后纵身跃到树上，取下腰间的一壶美酒品尝起来，离落抬头望去，感觉那画面，美得简直就像一幅画。
“师兄，师父都说不让你喝酒了，你一喝酒就忘性大，剑都忘了怎么使了。”树下的少年满是无奈。
饮酒的白衣少年却毫不在意，春风得意地笑吟道，“华表鹤声天外迥，蓬莱仙界海门通。冥心一悟虚无理，寂寞玄珠象罔中。”
离落越瞧，越觉得树上那个人长得像师父，声音也像，好奇怪啊！
就在她想透过那满是桃花的树枝看清楚那人的时候，顷刻间又是一阵强风袭来，这次她柔弱的身躯直接被吹得往后倒退，直到靠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离落转身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师父玄微的仙容。
“师父……”她有点不可置信，黑黑的眼睛眨了眨，试探着问，“师父？真的是你吗？”
玄微低头轻唤，“小离。”
离落立马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抱住玄微的腰就撒娇，“师父，我终于见到你啦！小离好想你。”
“小离，你已经不负所望成为陵阳弟子了，又为什么不好好修习呢？”
“我……”离落松开了手，她咬了咬嘴唇，眼神躲闪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想成为陵阳弟子，我想正式行拜师礼成为师父的徒弟，可是，我不喜欢学那些东西……”
“为什么这么说？”玄微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本来我以为，想学就可以学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跟别人一样地上课，课业却一直不如别人，现在月月排名都在最末，或许我根本就不适合学那些东西。”
离落难过地想哭，但她忍住了，“那九皇子说的对，我本就没什么资质，阴差阳错入门，都是师父在帮我，学什么御剑诛妖，剑试拿第一，我肯定做不到……”
“小离，”玄微细语，“你可知刚才所见的景象，是我少时在这桃林间发生的事。”
果然，那个孩子就是师父啊……
“那……那位道长就是？”
“他是我师父，陵阳上代掌门清忠。”玄微抬头看那枝上绽放着的桃花，回忆起清忠道长，“师父一生淡泊名利，不沾俗世，默默守着四方安定，众生芸芸。”
清忠道长收玄微为徒的时候，玄微只有七岁。
玄微虽天赋异禀，仙资极高，
可他的心思，从来都不愿用在修道练剑上。
他爱文厌武，醉心诗书墨画，喜欢饮酒作乐。白衣折扇，君子谦谦。
直到那年一只海妖巨兽从北冥逃窜至青华大陆，各路门派合力都不能将其消灭。玄微作为陵阳掌门大弟子，自然也参战其中。
当时玄微虽已有苍灵剑在手，可是疏于勤练，做不到人剑合一，根本发挥不了这把流传千年的古剑真正的威力。
在他不肯认输，妄图凭一己之力斩杀妖兽时，清忠道长护住了他，自己挡下了足以致命的一击，身受重创。
清忠道长耗尽修为，才将妖兽击退，妖兽逃离青华大陆，所有一切才回归了平静。
风起，寒意彻骨，呈现在离落和玄微眼前的，不再是春日桃林，而是一片霜雪茫茫。
那绽满桃华的桃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冰雪覆盖在了树枝上。
可是在光秃秃的树下，离落看到了清忠道长那已经年迈伛偻的身影。
他仍是在静静地打坐，苍老的脸上写满沧桑。
“师父，微儿不想当这个掌门。”
离落看到了那时的师父玄微走到了清忠道长身边，正是此刻自己身边的师父那般年岁，身形，容貌。
清忠抬了抬手，示意玄微跪坐在他面前
。
“你是我座下大弟子，有勇有谋，心系苍生，如今你道业有成，为师我，也可放心地去了。”清忠缓缓道。
“不，师父……”玄微难掩悲伤，“是弟子错了……”
是自己的气盛自负，才害得师父落得如此。若非当年他为救自己身受重伤，便不会久病成顽疾，这些年来所受之苦，师父全都默默承受，从来不提，甚至没有责怪他半句。
清忠微微地一笑，“人谁无过？人生在世，露往霜来，岁月不居。扪心自问，为师又何曾没有过错念，没有过后悔？为师这一生，唯一引以为傲之事，就是收你为徒。”
玄微低头，泣不成声，“师父……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玄微忆起从幼时到如今，师父对自己的细心栽培与教导，心痛哽咽。
“为师已行将就木，命不久矣。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你又何须太过伤怀？宇宙万物，由动至静，由生到死，循环往复，谁，又能逃脱自然之道呢？”清忠感叹。
“这陵阳山，有你，有无妄，元妙，协力于你，薪尽火传，为师放心。”清忠说着，身体已经开始满满消散，“微儿，这世间众生，从此，便由你来守护了……”
望着清忠道长羽化消散的身影，离落分不清落在眼前的，是雪，还是雨。
只觉得冰冰凉凉。从自己眼眶里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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