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江有月
经阿椿提醒,商芜才开始恐慌。
不是她反应迟钝,是她压根没觉得这些鸟有多可怕。
第一次金鸟来袭,姬汜很容易就给它们一把炸成烟花。
第二次见到这些鸟,它们也没伤害她。
是没伤害她吧?
商芜的记忆出现一瞬间错乱。
还是……没来得及伤害她?
金翅雀乌泱泱一片,遮天蔽日,一声鸟啼都听不见。
她和阿椿喘着气狂奔。
草坡离营地不远,商芜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体内孽火微动,脚底生风,她从来没跑这么快过。
阿吉躺在营地木栅栏边的草垛上,正和旁边的魔人插科打诨,看见商芜和阿椿一路跑回来,跳下草垛。
“你们从哪回来啊?怎么跑成这样?”
商芜喘着气指向身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椿叫:“快去叫大家出来迎战!”
“怎么了?”
高处瞭望台有魔人高喊:“是金翅雀!金翅雀大军来了!”
一时间营地帐篷门都被同时撩起,众魔只见天空阳日遮蔽,数不清的金翅雀如蝗虫过境。
阿吉拉着她们躲到草垛后,扬手支起金刚罩,一并将三人都拢住。
他难得露出正经表情。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有这么多金翅雀?”
商芜阿椿齐齐摇头。
阿椿说:“我去叫黄鹄将军。”
“将军今早上去了金元城。”
“奚琴大人呢?”
阿椿话音将落,只听见半空中金翅雀忽作尖声高啼。
风吹开青衫下摆,奚琴一抖剑,青锋剑上糖葫芦一样串起来的金翅雀滚落在地。
肠穿肚裂,好不凄惨。
“迎战!”奚琴朗声。
只听说神仙打架,没想到妖魔打架竟是这样。
商芜整一个大开眼界。
魔族按金木水火土五行修,法器各不同,术法也不同。
金用雷,木点石,土震地,水火互不容。
魔军帐篷前那片空地上现在的场景用几个词来形容就是,喷水放火飞沙走石昏天暗地。
看起来比马戏班子还热闹,而最大的敌人就是那帮金翅雀。
商芜再次认识到魔尊的牛逼。
他们这么多魔人打一帮鸟,魔尊一个顶他们一群!
金翅雀的阵型不断变换,时而成龙卷风,时而铺开成密网,外力攻击极强。
趁大家打得不可开交,商芜猫腰偷偷往营地里钻。
她身份尴尬又帮不上忙,还是进去躲一躲比较好。
她撕下一大块裙摆绑在头上,顶着风沙往营地里走,走了老半天,发现还在原地打转。
抬脚,落脚,抬脚,落脚。
她被定住了。
商芜收回腿。她感觉到身后一道视线注视。
在回头之前她已经汗毛倒立。
那道视线黏在她的背脊上。
她之前听说过一个故事,走夜路过桥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
一回头就会被桥下水鬼拖下去。
不要回头。
“商五。”身后一个声音叫她。
商芜紧紧闭眼。
等等,她又不叫商五。
商芜睁眼。眼前多了一道黑色身影。
一个……很帅的水鬼。
刚才就是他在看她。
可她又不认识他!
水鬼接近她。
“跟我走。”
“?”
商芜像看神经病一样。
“是你定住我的?”
“……”
“放开我!”
“休想。”
这傻逼脑子有泡吧!
商芜怒视他,水鬼话不多说,拦腰将她扛起。
商芜:!!!
扛着走了两步,水鬼步子一停,似乎意识到这么从魔兵阵营抢妖太明目张胆。
他抱着商芜掂了掂,将她往空中一抛。
——商芜变成一只小雀落在他手心。
他满意,抬指戳戳她圆鼓鼓的肚皮。
商芜暴跳如雷。
“叽叽!”
再戳。
“叽叽叽叽!!!”
“呵。”水鬼笑得芝兰玉树丰神俊朗。
商芜只想跳起来艹他大爷!
魔兵阵营里的鸟妖失踪了,一开始没有魔发现。
金翅雀的车轮战持续了一天一夜。
只能一直反攻,只要一停下来,金翅雀的铁翅就会不停拍上你,伴随尖嘴打桩机一般啄肉。
一天一夜下来,连防护最好的阿吉身上衣服都被撕成了一丝一缕的破布条子。
杀伤力一般,侮辱性极强。
黄鹄一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
一众魔人累得四仰八叉各自倒在地上,没一个人身上有件完整的衣裳。
“发生什么了?”她问。
“妖族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派了好多波金翅雀过来。”
阿吉半靠在草垛上,偏头吐了口沙子。
黄鹄巡视一圈:“奚琴呢?”
当啷一声,只听一声咒骂:“该死的妖族!”
奚琴在营地找了圈,气得把剑摔了。
“怎么回事?”
黄鹄走过去,奚琴几十年难得一见的狼狈,葫芦乌木簪掉了,头发半散着,青色衣衫也被撕开几个大洞。
他咬牙:“商芜不见了。”
黄鹄暗忖:“会否是她将金翅雀引来?”
“不会。”
奚琴否定得太快太坚决,黄鹄问:“你怎知她不会?”
奚琴理应不是会轻信异族之人,他轻易将一只妖带回营地时,黄鹄心底已然起疑。
奚琴说:“她与尊上情谊匪浅。”
黄鹄眯起眼。
她并不相信。
“你可见她额间莲痕?”奚琴说,“尊上已将银莲种在她心口。”
“……”
黄鹄怀疑的表情崩了。
不止黄鹄惊呆了,连同身后那帮偷听八卦的魔人也惊呆了。
众魔面面相觑。
将这段对话简单翻译一下。
也就是说,他们魔尊找了个妖怪当老婆,而且魔尊老婆还被人偷了!
商芜并不知道她在众魔人心中地位突然拔到了正经魔尊夫人的位置。
现在的她,只是一只弱小无助的小鸟。
她扑腾翅膀在桌子上跳来跳去,跳了半天,也跳不出圆桌的范围。
旁边榻上半躺着一人,黑衣黑发,衣边以鸟雀纹饰,长发微曲轻垂额前。
那人正闲适品茗,左手小拇指上勾着一条若有似无的红线,红线另一端便系在那只黑雀腿上。
商芜吸气,叉腰,抖抖鸟腿。
眼看着那仙鹤般的黑衣美人捻起果盘里一粒葡萄,好生将皮撕开,正待送进嘴里,商芜铆足劲往房顶上一冲。
南江月左手一时抖,到嘴边的葡萄滚落在地。
“叽叽叽叽!”商芜叉腰大笑。
“很好。”南江月笑得仙气飘飘。
他擦擦手,扔开擦手巾,踩着鞋,走到桌前,两指捏起鸟翅。
“叽叽叽!叽叽叽!”
商芜扑腾鸟腿,被迫来到半空中与他对视。
墨绿色的眼珠里满是戏谑,南江月凤眼轻眯,温柔似世仇:“商五,很好。”
他松手,黑雀凌空坠落。
“叽叽!叽叽!”
商芜用生命挣扎。
挣扎几秒,嘿!她飞起来了!
她仿佛一只大扑棱蛾子,努力扇动翅膀,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南江月面无表情。
商芜已有必死的决心。
她他妈的要跟这傻逼决一死战!
黑雀一头撞向那对漂亮的绿眼珠子,不出意料,又被抓住了。
南江月简直给她这自取灭亡的行径气笑了,捏着她的翅膀回到软塌上,对着她一阵爱抚。
商芜一身鸟毛都快立起来了!
瞪着绿豆眼珠子,她不再挣扎,她躺得很安详。
变态,都是变态。
这个世界没一个好东西。
能干过一个变态的只有另一个变态。
她只恨自己不够变态!商芜暗暗咬牙。
突然间,她对那位变态祖宗升起了一丝丝想念。
姬汜,至少,不会,不由分说把她变成一只鸟。
她默默在心里跟他道歉。
以前她只讨厌他不把她当人对待,这下好了,她直接被剥夺人身权利。
尊上!我真的好想念你!
黑雀的绿豆眼泛起一丝朦胧泪光。
南江月大为不悦:“你在想谁?”
见了鬼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能听到她的心声。
商芜一个小鸟蹬腿,从他手心蹦跶起来。
“你管我!”她尖声。
吼完惊讶鸟翅捂嘴,她竟然能说话了!
南江月笑得温柔如月月流如水:“我的鸟,心里只能有我一个。”
商芜被他的自信笑容吓到毛骨悚然。
“我不是你的鸟!”
“你是。”
“你放屁!”
南江月又要掐她翅膀,商芜提前一步预料到,纵身一跃飞到旁边花盆上。
南江月怒而挥袖,她在花盆边上骨碌碌滚了一圈毫发无损,圆形体型的优势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商五,”南江月一张俊脸都要气抽搐了,“你奉劝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我的底线。”
“首先,”商芜站在花盆边缘,鸟翅指指点点,“我不认识你。”
“呵。”南江月冷笑。
“其次,我奉劝你最好马上把我放了!”
商芜鼓成一只河豚。
“不然你就完蛋了!”
南江月不知怎么就被逗乐了,霎时气消,又摆出那副调笑的表情。
“啧,怎么个完蛋法,烦请五公主赐教。”
“你还知道我是五公主。”
“我当然知道你是五公主,”南江月不紧不慢,“五公主可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南江月眉头一撇:“这话可真真将我伤了个彻底。”
商芜白眼快翻得背过气去了。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不要跟神经病一般见识。
“我姓南江,单名月字。”
“呵。”轮到商芜冷笑。
“是五公主……”南江月忽轻笑一声,“尚未过门的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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