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人没走，茶就凉
闹钟在桌子上一遍一遍地响，高飞伸出手来按下开关，倒头又睡了过去。
从他昨晚看到那个开着玛莎拉蒂的男人送唐若伊回来之后，他不知道自己在酒吧里喝了多少酒，后来又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他是彻底喝断片了，感觉昏昏沉沉，像感冒，更像是得了一场重病。
他知道自己得了一场关于感情的病，无药可治，也没有人能治得好。
看到她有了一个好的归宿，自己应该替她感到高兴才是。
可是难过在他的内心深处蔓延开来。
他把脸蒙在枕头里，泪水划落处，滴滴都带着痛苦和伤感。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永远站在一个哥哥的立场上，保护她，疼爱她。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嫉妒，嫉妒得发疯。他不安，害怕和失去总是徘徊在他的内心。
守护她，已然成为了一种习惯。
但是，突然有一天，她不需要他了，因为有更好的人来守护她了。
他胆怯，他茫然，这种进退两难的滋味如鲠在喉。
也许是自己太贪心了，想要的太多了。
很多时候，人，都会是这样，不是吗？
“高医生，今天您这边还有两台手术，病人家属一大早就在这里等了。”
一个电话把他从回忆中惊醒。
“小罗，能帮我安排别的医生来吗？我今天好像状态不是很好。”高飞疲倦地问。
“不行哦，高医生，病人指定要你操刀的。而且顾医生他今天休息，昨天特意交待过我们，今天他会去外地玩。”
“好吧，我收拾一下，马上过来。”
高飞起身拉开窗帘，窗外阳光明媚而刺眼，透过他的指间，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的气息。
他的伊伊从小就是他的小跟班，他写作业的时候，她就一声不吭地陪在身边，有时，还会找来纸和笔，偷偷地模仿他的笔迹。
他做计算题的时候，她就会拿起店里的计算器，在旁边悄悄地算，结果，每次都会慢那么一点点才算出结果。
她总是微笑着仰起头，用很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就是她整个世界最亮眼的那颗星。
如今，她再也不会是他的小跟班，再也不会用那样的眼神来看他。
一想到这些，他竟感觉脸上有一丝冰凉，那是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情感表达。
手术紧张地进行着，高飞额头上冒出密密的汗珠。
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今天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对于一个在Q市人民医院有着“圣手”之称的他，这样的手术再普通不过。
在医院这样的地方，见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而作为医生的职责，就是让这样的场面少一点，让病人的痛苦轻一点。
面对他的病人们身体里各部位的大大小小的肿瘤，他每次都只能告诉自己，尽力就好。
因为他有高超的医术去切除这些癌细胞，却无法去左右病人的生命期限。
清创，缝合，在经历了五个小时之后，他感觉自己快要倒下来了。
像他这样年青的医生，精力和体力都是占有绝对优势的。
离开手术室，他不想去应对门外守护的病人家属的一堆毫无意义的客套和询问，就从后门走回了休息室。
在坐到座位上的那一刻，他只想趴下来，好好睡一觉。
一个小时后，一个带眼镜的男人闯进了主任医生的办公室。过道上挤满了围观的人。
“大家都来看看，这是什么医院，这是什么狗屁医生，我爸刚做完手术，不到一个小时，人，就咽气了。”
“姓高的，给我滚出来，怕了吗？还敢跑，老子今天就让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看到高飞的位置上空着，没有人。带眼镜的男人一脚踢翻了椅子，骂得更厉害了。
“高医生，高医生，你千万不要出去，”护士小罗静悄悄地钻进了休息室。
“小罗，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吵。”高飞睁开眼睛，一脸疑惑地问道。
“就是你上午主刀做完手术的那个老人，刚才去世了。”小罗凑到高飞耳朵边上说。
“那个老人的儿子正在你办公室大吵大闹呢，这时候，你先在这里躲避一阵，晚点再看看什么情况吧。”
高医生的医术在整个Q市都是有名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排队也要等着他动刀。可是，像这种综合着许多因素的手术，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呢。
坏就坏在老人刚做完手术，就死在了医院。
这对于高飞，对于医院，都有着难以言说的责任。
高飞坐在椅子上，细细地回想着手术中的每一个细节，这样的事情他也还是第一次碰到。
一想起昨晚的事情，他心里不免后悔。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老人猝死的原因是什么，但这件事情对于他的整个职业生涯来说都是一个重创。本来医院还准备安排他去国外进修，时间都已经定下来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安抚好家属，再调查这件事情的真实原因。
不管结果是什么，他都躲不过。
“你就是高飞吧，原来你躲在这里。”眼镜男一脚踹开了休息室的大门，走上前来一把揪起高飞的衣领，就是一记猛拳。
“我说怎么我爸出了手术室，却没有看到你出来呢，你是把手术做坏了，把我爸冶死了，不敢出来见人吧。”
眼镜男揪住高飞的手臂不放，照着他的脸，举起拳头又是一击。
高飞来不及回应。
面对一个这样失去理智的病人家属，他此时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他只感觉到鼻子间一热，一股腥红的鲜血涌了上来。
幸好有几个保安闯进来，拉住了眼镜男。
“放开我，我不打醒他，我就不姓许。”
眼镜男奋力挣扎，誓要把这个害死他爸的凶手暴打一顿，才能泄愤。
“许先生，请您冷静一点，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深感抱歉。医院方面会有相关的人来处理的，你就算打死我，你爸也回不来了。”
高飞一边擦鼻血，一边平静地说着。
“什么狗屁东西，你的贱命值几个钱，你害死人了，老子要你偿命。”
眼镜男冲动而无奈，双手被两个保安架住，动弹不得。
“高医生，你不要太难过和担心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小罗看到高医生正准备去院长办公室，靠上前来说。
小罗环顾四周，轻声地把她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高飞。
“我前几天就听到那个男的在电话里说，希望这老人早点死，他好继承家产，还说天天守在这里，一天少挣了多少钱。那男的，根本也不是什么孝子，估计啊，都是钱闹的。”
因为在她的心里，高飞就是她的偶像，她的男神。
“谢谢你，小罗，可是不管怎样，死者为大，我相信医院会给我一个公平的结果。”
高飞苦笑着说完就去了院长办公室。
他知道这件事情自己是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在高飞的印象中，院长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总是一副心平气和，和颜悦色的表情，让人永远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小高，来，坐下说。”
当年，他拒绝了院长的女儿时，他是这样的表情，现在医院发生这么严重的医患纠纷的时候，他还是这样的表情。
高飞很难去猜测这件事情最终的结果，就如同他很难猜测此时院长心中在想些什么一样。
如果当初自己接受了他女儿的感情，那么现在作为院长女婿的他，又将如何面对这一切呢。高飞在心里苦笑着。
“院长，我，”高飞欲言又止。
“小高，在我眼里，你就是我们医院最优秀的医生，未来院长的接班人。我一直都是看好你的。”院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院长模棱两可的话语，让高飞的思维有些混乱了。
“楼下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站在院长的立场，我个人完全相信你的医术。站在医院的立场，我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先回去休息一段时间，等这件事情有了最终的结果，我们再来看情况处理，好吧。”
院长站起来，轻轻地拍了拍高飞的肩膀，依旧是那副和颜悦色的表情，他的神情里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不快或者厌恶。
这在高飞看来，或许就是做领导的高明之处吧。
“院长，我接受医院对我的任何调查和问询，也感谢您这些年来对我的培养。”
走出院长办公室，迎面走来的几个同事，都不自觉地和高飞避开了，有的甚至在背后窃窃私语。
人没走，茶就凉。高飞在心里暗暗地嘲讽了自己一番。
“高医生，不用太担心了，会没事的。加油。”护士小罗微笑着站在门口目送他。
对于这样的关心，高飞报之以微笑。
这些年，他身边并不缺少适合结婚的对象，比如院长的女儿，又比如大学时邹教授的女儿。
父亲在世时，没少为他的婚事而操心。
原来一个男人想不想结婚，真的只是没有遇到他认为最合适的人，又或者，他一直在等待另一个人。
等待，尽管漫长，也许会没有结果，但他甘之如饴。
外面阳光正盛，仿佛好久没有被它抚摸过了一样，高飞感觉到久违的轻松和和谐，尽管他的内心始终是沉重的。
大学毕业之后，他用了近十年的时间，从一个实习医生混到主任医师的位置。
他靠的是自己脚踏实地的努力和不断积攒起来的经验。
冥冥中，他也预感到今天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一想到这些，头又很不自觉地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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