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大姐出嫁了。

我妈牵着我，站在院门口，看着抬花轿的队伍缓缓起身。

大姐嫁给了隔壁村的刘二头。

我妈说，他家开了两间小卖铺，为了娶大姐可花了不少钱。

我仰着头，问我妈，“刘二头花了多少钱？”

我妈捂着她那鼓鼓囊囊的荷包，笑着点我的鼻尖，“够我们耀祖上小学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花轿子越来越不稳，是那四个抬着轿子的轿夫故意在晃。

我想起了第一回坐汽车，路途颠簸，那种止不住的呕意再度涌上心头。

“妈，大姐不会想吐吗？”我看着那花轿子渐行渐远。

“哎呀，还管这些做啥，她都被卖了！”我妈皱了皱眉头，“卖出去的东西就是人家的，晃死在轿子里都跟咱没关系。”

原来大姐是被卖出去的东西。

旁边看热闹的张姨捂着嘴，声音很小：“这四个壮汉子可有她受得了，这丫头要是运气不好，生下的都不知是谁的种，她...”

张姨笑着，我妈将我推到一旁，我没听清后半句。

只听见我妈提高了音量，尖声呵斥，“姓张的，你当我儿子的面说这些做啥？你想教坏我家耀祖吗？”

张姨也不服输，“谁家没有个儿子似的，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家儿子不也是花钱找人看回来的？”

“哎呀，这是干啥！”我奶奶听见吵嚷声，从院内走了出来，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奶奶想将我抱起来，两条又细又干巴的胳膊拦在我比她头还要大一圈的腰上，她发着抖，显得很吃力。

可我长胖了，早就不是四五岁的时候了。

我拧着眉毛将她往外推，那两条细细的胳膊跟麻绳一样，勒得我难受。

“奶奶，你别抱我。”

奶奶歉意地笑笑，“是奶奶不好，把我们耀祖勒疼了是不？”

随后，她又冲屋内大喊，“贱丫头，还不赶紧过来把你弟弟抱回去？”

出来的是我二姐。

她要抱我，我摇了摇头。

二姐太瘦了，而且腿还跛了一条。

妈妈和奶奶总是骂她，说她跛脚驴子，卖都不好卖。

可我却觉得，二姐是家里最能干的一个。

我六岁那年贪玩，差点要掉进大坑里，二姐的腿是为了救我才跛了的呀。

回家后，妈妈却把二姐臭骂一顿。

“你怎么看你弟弟的？我的宝贝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这贱丫头也别想活了！”

奶奶只是看了看二姐受伤的腿，就说治不了，“瘸了也治不好，晦气丫头，不如送到老孙那去还能卖点钱。”

后来的三天，我就再也没见过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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