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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娥皇


趁着天色还未大亮,施桃趴在小八仙桌上打了会儿瞌睡,桌上的竹枝挂着那朵纤细的白花,花瓣丝丝缕缕垂抱在一起,隐约飘散出一种撩人的香味,哄得施桃在梦里也像是看见了一片时有时无的纱织衣摆,白色的衣褶像是金鱼尾在水中收长摇曳。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毒辣的日头晒干了清晨空气中残存的湿气,自房内远远看去,门外院子里的青石砖上浮着一层乱飞的尘灰。

        施桃打一个惬意的哈欠,外面日头虽狠,屋里却因为在房梁上镶嵌了不少北方各类横岩山山峰间才产的凝灵寒石而不觉炎热。青黑色的光滑寒石被灵匠打磨成了浮雕样式,刚能嵌合在木梁上事先挖好的空缺里,夏天自带阵阵凉气,冬日往上面涂一层黄蜡便能止住寒气。

        施桃兴致缺缺的看着桌上的竹枝白花,昨天沙文虽给了自己账本要求对账,却并没有说什么时候还回去,更没有说对账具体要对什么,对完了又该如何。尽管施桃仍然按照自己在以前的世界里的工作经验简单做了一下账目评估,但具体鉴定还是要做具体分析,像现在这样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账本,她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们再送回去,何况有自己二师姐这个名分压着,她要是真去了指不定还要让人家怎么紧张尴尬。不过就算知道二姥姥的这份账本算别有用意在此,她也难以猜透这个醉翁的山水之间又在什么地方。

        施桃用手指戳了戳美人瓶里似乎也兴致缺缺的纤细白花,白花叹气一样的摇摇头,像个伏在阑干上的玉面美人,还是三娘娘那一卦的苍白美女。

        “我倒是闲着没事做,外面空气又热,不如和你对饮。”

        她对着白花喃喃自语,旋即又觉得自己这么做脑子是有点毛病。

        其实剑舞她还没有练得特别熟,虽说动作都能对上,也很少卡顿,但剑舞的动作也只能局限于动作,跳不出本尊的那份美感。但施桃也不是特别在乎这个,就像她在前段时间特意要求了小厨房至少每天两餐里带上一顿新鲜的四足肉,不拘是猪牛羊鹿都可以,只要长着四个脚就行。她给小厨房开的理由是自己现在练的剑法取自飞禽振翅之态,但她毕竟是个在地上走的物种,要适当吃些土腥食压一压心里的浮躁气,

        施桃说完这段话就觉得能编还是自己能编,只是练功嘴馋而已能被她睁眼说瞎话的正义凛然,或许这也是一种难得的本事,在这方面她的天赋大概远不只是平平无奇。

        指不定哪天这个技能就派上用场了,施桃当时吃着炙鹿肉心想,而现在,自己就需要吃好喝好好好活着,等到二姥姥时不时回来抽查自己别死了就行。

        这时候午饭还没送来,江细奴今天似乎要下山做任务不得空,也没个人来陪施桃说说话解闷,唯有一朵白花挂在瓶口竹枝上昏昏欲睡。施桃胡乱翻了两本原身藏书看了看,无非是甲子演算、修仙秘方这类病急乱投医的修炼书籍,看不过两页就要害得人泛起困,然而每到施桃觉得困了要睡的时候,倦意又忽然都溜走,像是上大学高数课上正要睡却被老师点了一句问题,反复几次后施桃终于放弃了再补一会儿睡眠。

        百无聊赖。

        她确实想做无所事事的咸鱼,可她不想被困在一间小笼子里半死不活,她还是个生性好热闹的脾气,现在这样的无聊对她简直是一种折磨。如果可以的话,她宁可跑去听宗内那些激情男女的野墙根、或者那些传闻中两位老祖宗的艳情八卦秘史,然而现在大家该忙的都去忙,该做事的都做事,没人愿意在这样热的天气有闲工夫陪她消耗,她能消耗的时间只有她自己的那一份。

        事情想到这个份上,施桃也只好再打开那份账本细细查验,企图从这些筹备的东西中再看出一些值得猜测的故事。施桃打开账本,对照着原身记忆中经历过的各色祭典(其实也不过一两场)进行比对,看看两边有没有什么产生了奇妙差值的东西。

        施桃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份账本上准备的东西对于合欢宗实在是过于严肃,这事儿说起来很奇怪,合欢宗作为一个以花起家的门派——不论是合欢花、女子头上的香花、劝诱外人的情花还是旁的什么——这一份账本上的准备竟一朵花都没有,账册上写的很明白,连同乐器礼器上的纹样都写了,然而即便是纹样,这些东西里也没有一点花的参与。比起风流浪漫的合欢宗,这份账本看着更像是其他正经门派才有的庆典准备清单,编钟上的纹样还是十分老气的青鹿白凫仙人行卷图,这花样其实是八百年动乱前才流行的东西,或为避嫌或为时髦,现在大部分门派都不再使用了。

        施桃翻了翻账目的其他部分,香烛是加了松针香柏的寒岁友调和,绸缎多是苍黑蛋青松绿这一类搭配,加上仙鹤栾云之类织样,铃铛统一是有镀银层的,一场准备下来账本中竟不带上一点红,这配色,比起祭典,反而更像是祭奠。

        “你觉着呢?”

        施桃碰了碰竹花的细长花瓣,自言自语。

        “……这不是我宗门账目。”

        ?

        施桃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于是抠抠耳朵,重新环视了一圈四周,午饭还没送来,院子里也没有什么飞鸟经过,那么声音是哪儿来的?

        “妾就在你面前,睁眼睛看看,别东张西望的。”

        说话的语气是个女人,还是个有点装的女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却不像是个女子,也不像是寻常男人,像是比寻常男子声音细一些的嗓子又掐细了讲出来的。施桃顺着这道声音张望一回,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她到不觉得这是自己寂寞的脑子坏了,但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说出的话,她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施桃知道有护门阵法在,不管是什么也不会是能要她命的恐怖东西就对了。

        这一日沙文果然没再来找她,江细奴大概是为任务住在山下了,她一个人难捱的熬过了一个白天,在晚上终于爬回了床榻,再打瞌睡也没有白日里忽然清醒的感觉。她将嵌着夜明珠的小灯摆在床头一张椅子上,椅子就在枕头边,自己在暖黄的灯光下又翻看了一会儿那本完全不像是合欢宗出品的账目,记账的蝇头小楷乍一看细密工整,如今仔细看看还觉得字尾笔锋带着一点傲慢的突刺,然而这样的傲气单看明显,一个一个排列在一起时却又被淹没在规整之中,有种说不出的憋闷感。

        施桃放下账本,也放下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她在太阳刚落山时去了一趟三支望人楼背后的杏花林,杏花早就凋谢干净了,如今枝头有的是一些指头肚大小的青杏子,光是颜色都带一股使人望而生畏的酸。施桃当然不是为酸杏子走了一路来的,她只是想挑一个不那么热的时候来看看这片林子——记忆中这片杏花林曾经是上一次春祭的地点之一,三支的望人楼是个甚少有人来的地方,除了重大节庆有人进去打扫祭拜一番,平日里连外门弟子都不会进去看一看,大概是为了避讳里面曾经发生的一桩情案,具体内容她也不可考,大约是老祖宗们还是宗门普通弟子时的故事。为这个原因,这片林子在上次春祭之后还留下了一些不必搬走的东西,一些就这么放在那里的台案装点。

        施桃去看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大半,蓝紫色的星河流动在头顶,她去的时候特意选了一颗小一些的夜明珠做了灯笼看路,到了林子也没有久留。她只在一些仍旧按照次序摆放的筵席台案间看见了一面镜子,青铜的背,浇筑了凤落梧桐的雕刻,镜子大概也顺带浇筑了某个高人的灵力,因此百年来并没有分毫磨损,只是正面有所蒙尘。

        她不敢久留,尽管她知道这里不应该有什么邪祟,还特意带了张师父库房刮出来的乱纹玉符。然而当她伸手试图去擦干净镜面灰尘时,她听见旁边的望人楼里传来了男人哭泣的声音,还有嘎啦嘎啦的不知名的古怪动静,那男人哭得伤心,快要断气,每哭一口气,嘎啦嘎啦的动静就响一声,四周寂静再没有旁人,何况按照施桃的六感,她根本没察觉到方才望人楼里进了人,这样的情景,饶是带了保命玉也让施桃吓得冷汗直冒,她放弃了今晚要再往杏林深处查查看的想法,更不敢再去楼中一探究竟,只是装作无事发生的表情径直回了自己的院落,走的时候那男人的哭声还在继续,嘎啦嘎啦的响动伴随着他的哭泣摇晃。

        施桃想让自己暂且忘记这件离谱的事,免得晚上做噩梦,还顺便点了一支师父魏势工常用的安神香。魏势工不爱熏香,故此安神香的味道也极淡,施桃阖上眼睛,然而刚等她觉得困意翻涌,一股浓烈的香气扑来,像是一只冰凉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施桃被香味搞得心烦,睁开眼时却发现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院子里的灯光都灭了,伸手不见五指。她觉得诡异,想起晚上的事又觉得害怕,刚想从枕头下面掏出短刀,一个穿着白纱裙青褙子的女人就出现子在她眼前。

        那香味大概就是女人发出的,因为她一抬手就有同样的香气从她的袖子里飘散而出。

        施桃看着女人的白裙觉得眼熟,似乎之前的梦里也见过一样的款式,面前的女人戴什么遮面的东西,长了一对让人怀疑似曾相识的眼睛,黑多白少,眉细而狭长。女人不开口,只是凑近,随后又毫不避讳地坐在施桃躺着的床沿上。施桃刚想开口,却被一只冰凉如井水的细手掐住了上下唇,这女子近看美则美矣,只是仍有不足,美得多少有点刻意。

        “妾才成型不久,不能白日与小君相见,”美人一开口,声音立刻唤起施桃的记忆,这是白天听见的半年不女的细嗓子,“只好在梦中叨扰,小君莫怪。”

        施桃被这女子的脸与男人的嗓子搞得起了鸡皮疙瘩,那所谓美人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朋克混搭多少有点过于叛逆了,只是轻轻掐着施桃的上下唇继续说到:“妾自被小君从元身上择下与家以两月有余,此前妾虽生灵而智不足,也多亏了小君不嫌,日日与妾修炼才使妾这么快就足了灵智,有了人型。”

        施桃反应了一下,一句日日修炼搞得她头皮发麻,她又看了看美人身上青白相间的衣色搭配,闻了闻美人袖口的那股浓香,这纤细瘦长的美人在她认知中忽然与自己带回来的竹枝对上了号:白花青衣,细长纤瘦,日日一起舞剑修炼,可不就是?

        可这成了精的竹枝怎么还变作了个女身男音的阴阳人?

        竹枝美人应该是被施桃盯得不好意思了,干脆松开手转过身去侧着坐,又用那副对施桃而言十分似曾相识的面孔神情说到:“妾,妾虽如此装扮,是为道心所向,然而,然而小君大约有所不知……妾为雄竹,根上单枝,有花无实。”

        ?

        男人?

        竹枝美人忽然不大好意思的浅笑一下,又说。

        “但妾虽为男子,却有不输女子的心肠,妾在智未全开时便立志要做道心所向之人,还为自己取了个闺字,”竹枝美人用袖子遮了一下面孔,这样扭捏的神态又忽然让她与施桃感觉中的相似出了差别,“表字娥皇,小名簌簌。”

        施桃为这竹枝古早言情一样带着眼泪的取名水平感到恶寒,又莫名想起另一个在今晚于月色中痛苦的男人,如果他叫娥皇,那又有谁是与他一起为丈夫投江共事一夫的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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