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不久，宫人来报，前朝已召集起官员商议昨日玉凤坠落一事，三位代政大臣派人来请示真玉是否要去。
真玉说：“这些人倒是乖觉，朕的话说重一点，立刻就来主动示好。”她不愿意让人觉得她有任何懒政的念头。当即就过去了。
这场临时召集的议事聚集了玉京令、禁军统领、以及六部一干人等。因为是突发事件，怕信息不畅，所以与会的除了各部高官，还有些官职低微但是直管相关事宜的官员。
这些小官从未想到能与真玉这么近距离地在小议事厅里说话，有几个紧张得语不成句。但是很快，等到开始讨论具体事项之后，众人就忘记了对真玉的敬畏，热火朝天地吵了起来。
议题诸多，首当其冲的就是善后，这种无妄之灾自然不能让百姓自己承担损失，朝廷要出来兜底。如何赔偿亡者和伤者，要立刻给个章程出来。
拿钱是户部的事。户部尚书郑平平长得既高且瘦，窄长脸上满是愁苦，嘴角也下垂着，一张口就叫穷，说这里洪灾要钱，那里旱灾要钱，还有蝗灾也要钱，冻灾也要钱，瘟疫也要钱。最后两手一摊：“早就寅吃卯粮了，我哪里还有钱？”
有事不说，离题万里。真玉原本该生气的。但是现在她一时还来不及生气。户部尚书的话验证了那篇罪己诏中罗列的种种天灾并不是几位大臣的编造夸张。她的心情更沉重了。
玉京令要为玉京子民负责，不耐烦地打断户部尚书的连番诉苦：“郑大人，可现在抚恤百姓，确实需要钱啊。”
郑平平抬手一指：“找她要。”
被指的人是工部尚书宋新桥。
工部尚书立刻跳起来：“为什么找我要？”
郑平平说：“自然要找你。凤塔是玉朝的象征和脸面，朝廷重视无比，每年都拨专款维护保养。就在今年，你工部还问我申领了一大笔银子，说是为了庆典时装饰维修之用。现在，玉凤竟然好端端就坠落下来，分明是年久失修，足见你工部根本没有去做维修加固。那些拨下的款项又去了哪里？出了事找你们要钱，不是天经地义么？”
她竟然在真玉和三位代政大臣面前直指工部渎职贪墨，宋新桥自然要第一时间洗清自己，她顾不上思量就脱口而出：“玉凤坠落，是有人蓄意为之，跟我工部有何关系？”
这句话一出，议事厅里静了一瞬。
自玉凤坠落以来，众人心里各有侧重，有人觉得是不祥之兆，有人心痛破费良多，有人担心会被迁怒，但都默认此事是意外之灾。现在突然被点破。众人心中都是一惊。
丞相说：“宋大人，你这样说是有何依据吗？”
玉京令也问：“是何人为之？”她品级不高，原本不敢在这种会议上擅自开口。但是此事善后责任最大的是她，将来要追责时，最容易被当成替罪羊的也是她。自然极为关心。
工部尚书宋新桥说完就后悔了，但是话已出口，只好继续：“臣不知是何人为之，也没有依据。”眼见丞相马上就要开口斥责，她连忙说，“但是臣知道这玉凤是为何在塔顶立了三百年的。”
她擦了擦汗，继续说：“那玉凤根本不可能坠落成如此模样。因为玉凤与塔顶是一体的。那是一整块巨石，石中有玉。上面露出玉身凿为玉凤，下面还是石身。”她着急地用手比划了起来：“这玉凤跟塔顶原本就是同一块石头，就算真是难敌岁月被蚀坏，也是整个塔顶掉下来，怎么会单单只有玉凤掉下来？”
丞相说：“但现在就是单单只有玉凤掉了下来。那是何故？”
宋新桥说：“那当然是有人事先把玉凤与塔顶分开，甚至从时机来看，是专门设计让玉凤在这个时间，在万众瞩目之下掉落。”
众人听了都觉得难以想象：“如何设计？当时所有人都抬头看着，月朗风清，灯火亮如白昼，若有人在那时用任何手段推拽玉凤，怎会无人看到？”
宋新桥说：“臣恳请让臣派出匠人去现场查看，只要有机关消息，我手下的能工巧匠一定能看出来。”
丞相沉声道：“为何不早去查看？”
宋新桥说：“舜华门附近封禁，不许任何人接近。而且，”她有点赧然之色，“臣之前心中只觉得事情奇异，巨石为何会无故从中折断，但是并未深想。刚才突然无辜被户部郑大人指摘，一怒之下，才突然想到如此不可思议之事，根本没有第二种可能，只能是有人故意破坏。”
真玉不信这是她一怒之下突然想到的。恐怕她早有怀疑，只是这事与工部脱不开关系，所以假作不知，不愿意惹事上身。
于是宋新桥立刻领旨退出议事厅，安排匠人去现场勘查了。
接下来，议事的重点从抚恤善后变成了查案。一旦想到是有人蓄意破坏，事情的性质立刻变得更加严重起来。
真玉冷眼看着朝臣们讨论，倘若有人提前定好下手的时机与手段，那事发后民间疯传的谶语“满三百，玉凤落。天地换，乾坤转”恐怕也是有人提前布局，只等时机到了就妖言惑众。破坏庆典，目标自然是直指玉朝和真玉。众臣小心翼翼地讨论，就是没人敢说出有人企图谋朝篡位这种可能性。直到第一个人说可能是敌国间者破坏，众人才放松下来，纷纷赞同定是某个暗藏祸心的敌国找准时机来给真玉添堵。
工部尚书派出的匠人果然不凡，去舜华门没多久就派人来回报，已经知道机关是如何做的了。
那玉凤与塔顶原本一体，但是早就被人分割开，又用蜡把两者粘合。
庆典当日，凤塔自下而上亮灯，燃到最顶之时，蜡质软化，玉凤摇动，随后坠落。
那工匠手里拿着一小块蜡，说：“陛下、各位大人请看，这是小的从玉凤残片上找到的，塔顶也遗留痕迹，足可证明。”
手段清楚了，疑犯也就随之浮出水面。
凤塔在舜华门外，不论白天晚上，城门上下时刻都有禁卫值守，只有一种情况禁卫才会视而不见，那就是工部派人维护时。所以，上一次到塔顶维护的工匠就是疑犯。
真相如此快就水落石出，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真玉看着工部尚书宋新桥的苦瓜脸，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果然，宋新桥说：“已经查过纪录，那工匠酒醉失足，溺水而亡了。家人已经扶灵还乡，现在她原本居住的房屋都已经腾出给其他工匠住了。”
丞相一挥袖子：“查，查她亲戚好友，祖宗八代，掘地三尺也要挖出点什么来。”话说得很有气势，但是也显然只是壮壮声势。
众人到晚上才散，最后户部尚书领命去拨款，玉京令领命拿到拨款后好好抚恤善后，刑部尚书领命去追查，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领命去探察各国使臣是否有异动。这一天议事从早拖到晚，只落实了这几件事，真玉身心俱疲。
回到天女宫，雁来上前回禀：“宫内司把人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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