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19人生识字忧患始

        斯坦福大学教授津巴多曾做过一个著名的心理学实验,他征集了24名心智正常、身体健康的男性青年志愿者,将其随机分成两组,一组扮演狱警、一组扮演囚犯。

        他的团队在心理系的地下室搭建了一个仿真的监狱环境,囚犯会被警车送到监狱里,搜身、扒光衣服、清洗消毒、穿囚服,右脚戴脚镣。狱警八小时轮一次班,拥有基本装备,被告知可以做任何维持监狱秩序和法律的事情。

        实验开始的第一天晚上,狱警在半夜吹哨让囚犯起床。他们对囚犯施加惩罚,坐在囚犯身上让囚犯做俯卧撑。

        第二天一早,囚犯开始暴动。狱警用灭火器向囚犯喷射干冰、扒掉囚犯的衣服,并随机给予某些囚犯特权以分化集体、挑拨关系。

        晚上,狱警趁着实验组织者不在,用各种龌龊的方式折磨囚犯,让他们用手清洗马桶,不让他们上厕所。

        囚犯很快变得温顺、卑屈,放弃抵抗和相互支持,情不自禁哭泣、愤怒,遵守狱警提出的任何无理要求。他们忘了自己可以随时中止实验,而是祈求有人来救他们。

        实验计划施行十四天,但在第六天就被提前叫停。因为所有志愿者都深深陷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中,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连主持实验的津巴多也不由自主进入角色扮演的情景中,无视实验伦理,成了维持那个监狱秩序的大法官。

        这就是臭名昭著的斯坦福监狱实验,说明情景如何迅速影响人,人的行为如何通过角色扮演被改变。

        降谷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改变。

        重生回来,他立刻明白,这一世,他不可能再看到萩原研二。

        第一次死后,有一段时间,他一直以为自己活在梦中,直到他比之前更早遇到白井凉奈。

        原来不是世界变了,是你变了。

        第二次死后,他以为一切到此为止了,直到重新从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再一次救下所有发小,再一次遇到不一样的白井凉奈。

        但这一次,他晚了一步。

        再死一次能见到萩原研二吗?他有时候会冒出这种大胆的想法,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他怎么敢去赌,赌他还有第四次机会?但他有时候会感到疲倦,感到格格不入,感到这个世界放弃了他,感到他只是从人间路过,然后很快又会离开。

        他曾很用力地抗击组织,但每次都死在决战之前。有时候,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他会变得无比脆弱,感觉自己仿若一个幽灵,被放逐在忧伤的彼岸。

        如果这一世他仍然没有成功,他会进入下一世吗?

        他不会刻意自杀,但如果他用尽全力,仍然死去,他还有机会重生吗?

        下一世会变得更好吗?萩原会活下来吗?

        如果,如果他上一世没有死,是不是他就能和萩原在那个世界一起吃饭,一起喝酒?

        这时候,他又会想到白井凉奈,便忍不住迁怒她。

        但他其实知道,她和他的死没有关系。

        于是他对自己更加生气。他的理智不断警告他,这一世不允许有任何差错,也不许怀着逃避的软弱想法。你怎么敢抛弃掉你的其他朋友,独自赴身未知的死亡,去赌那个可怜的可能?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只为了自己能再见到萩原一面?

        更何况,他有诸伏景光了,他又怎么敢抛弃他离开?

        也幸好,他有诸伏景光了。

        有人能理解他的寂寞和痛苦,能分享他的秘密和彷徨,能阻止他的疯狂,给他上一道安全锁。

        白井凉奈会是普通人吗?降谷零不相信。

        而在把她抓起对她严刑拷打后,他更不能相信了。

        如果她是个普通人,他该如何自处?

        于是他坚定地认为白井凉奈隐藏得很好,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毕竟,她曾经骗过赤井一家,在养母赤井玛丽眼皮子底下加入组织,又在他眼皮子底下考入警校、成为公安卧底。

        每次想到这里,最后一点不安都被抛却,他心无负担地把她按进水里,扮演自己审问者的身份。

        他不能去赌这个可能。每一次突破底线时,他这么告诉自己。他放弃了再见到萩原的希望,所以这一世,决不允许失败,更不允许被白井凉奈破坏。

        但她有那么危险吗?

        他让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

        可有什么东西在泥泞中悄然生长。

        他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已经变得有些疯狂,像是玩命的赌徒,有些不择手段,只在意后果。

        但是,爱情不遵守这套逻辑。它平等的对待圣徒和罪人,在他们的心中埋下种子,随着雨水的到来,开出艳丽的花。

        警察可以爱上罪犯吗?

        这是他思考了两世的问题。

        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可以。

        (完整版你们知道在哪里)

        在连日的囚禁和空虚无聊中,白井凉奈只能不断向内挖掘,她逐渐想起童年和少年时那些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她记起母亲模糊的面孔、呼唤她名字的腔调,记得父亲笨拙地给她穿好衣服,带着她穿过伦敦黑漆漆的夜色,进入一个地下室。她鞋子穿反了,在那个地下室摔了一跤,然后被一个大姐姐扶起。

        “如果妈妈做了坏事,你愿意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

        虽然妈妈做了坏事,但妈妈对我很好,我为什么要跟着对我不好的爸爸?

        但她从小就会察言观色,她告诉那个大姐姐,她愿意跟着爸爸。

        大姐姐满意地笑了,摸了摸她的头顶,“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呢。”

        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吗?

        她和父亲来到日本。她聪明、漂亮,说一口纯正的英语。于是她被男孩子欺负捉弄、被女孩子孤立排斥。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寂寞和疼痛,回去告诉爸爸,但他喝得酩酊大醉,让她自己解决。

        如果当时跟着妈妈就好了,她冒出这个念头。她试图用冷言冷语讽刺父亲,让他知道自己不愧为人父。

        但是她没有,她把抱怨咽下去,静静地走开了。

        世界荒诞又苍凉,人出生、长大,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什么也不剩下。

        很快,他喝得太多,酒精中毒去世。

        “明天要把你送去福利院了。”警察对她说,“你赶快收拾东西吧。”

        并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父亲拿去卖掉换酒了,只留下几本厚厚的书,一直没有被当做废纸换钱。

        她知道他身上有秘密,但她不在乎,也不想探究。

        如果他是个普通人,又为什么要加入保护计划,隐名埋姓、远走他乡?

        她的手指划过书的封皮,突然感到一丝意兴阑珊。

        如果母亲还活着,为什么她从来不找她呢?

        她曾经渴望哪怕一丝爱或关怀,但她现在只想要很多很多的钱。

        于是她上网搜索,查看东京各福利院的信息,最后挑选了一家她最满意的。

        警察再次来的时候,她问她是否可以选择福利院。

        “为什么要去那家福利院?”警察不解。

        “因为有朋友在那里。”她眼睛不眨,一句谎话就溜了出来。

        其实那家福利院旁边住着一对善良的富人夫妻,会定期资助福利院。

        “好吧。”警察被她说动了,“我去帮你问问。”

        她很顺利地进入那家福利院,然后偶遇那对夫妻,拿着他们的资助款,读完了东京大学。

        她当然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所以,她的母亲是那个“组织”的成员?她和她的父亲是逃走的家眷?

        她吃完饭,躺在床上,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不断盘算着和苏格兰的每一次对话,揣摩对方的性格,试图在下一次的对话中多套点信息出来。

        他们不会真的是白道的人吧?

        这个被她毙掉很久的想法重新从她脑海里升腾起来。

        20山中无岁月

        赤井秀一狠狠吸了一口烟。

        事情已经很明晰了。白井凉奈失踪了。

        他用了点手段找到白井凉奈公司的监控记录,把白井凉奈每天的穿着都拍了下来,然后潜入她的出租屋,和她柜子里的衣服一一比对,发现一件没少,除了最后一天她下班穿的那套。

        如果她去出长期任务,她会奢侈到这个地步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可能是她出事了。

        出租屋是押一付三,她出事前刚刚付了三个月的钱,没有必要联系房东。公司那里请了长假,她的朋友似乎没有察觉任何不对。他去警察局问过,最近没有任何与她有关的报案。

        那个说会早晚查看她定位的女人也没察觉不对吗?还是说,就是她下的手呢?

        不是死亡,应该是有预谋的绑架,很可能是熟人作案,技法高超,手段隐蔽,并且不希望惊动与她有关系的任何人。

        赤井秀一感到很烦躁。他一边顺着她的生平一点点去查,一边还要接任务,在组织里迅速崭露头角。

        但他该用什么理由去打听百利甜酒这个代号呢?

        直到有一天,他来到白井凉奈曾经生活过的福利院。院长听到他也来询问白井凉奈,感到很高兴。

        “凉奈有出息了呀。”院长感慨,“前段时间也有个人来打听她。她是在某个地方出名了吗?”

        赤井秀一神色一凛,装作漫不经心地打听那个人的信息。

        如果有日本警察的关系就好了,他走在福利院的门外,看到街上装着几个监控,要是能把这里的监控记录调出来,就可以顺藤摸瓜揪出那个人。

        但这一世,他还没和苏格兰或者波本碰过面,该怎么找到他们两呢?

        他记得波本和苏格兰的手机号,但是通过手机号定位地址的时候,他发现那两个手机号现在还属于其他人。

        于是每次出完任务,他就会请搭档去喝酒,终于在一次闲聊中听到了苏格兰的名号,他装作不经意地询问,“苏格兰?他怎么样?”

        那个成员冷冷一哼,把苏格兰贬的一无是处。

        赤井秀一露出一丝笑意,因为没有和其他成员搞好关系,还非常高调地出风头,所以引来他人的嫉恨吗?

        很是熟悉的一幕啊……他一口饮尽杯中的波本威士忌。要不是第一世的白井凉奈,他也不会这么快摸到诀窍。

        “那让我去会会他吧,给他点教训。”他装作不屑地样子,“该用什么方法呢?和他一起搭档出任务吗?”

        那个成员觉得他很上道,于是和他说他会帮他一把,让他务必好好教训一下苏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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