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年初一头一天

除夕夜，迎春在屋里守岁守闷了，索性跑到院子里吹吹冷风透透气。二妞见迎春久不回去，到院子里来寻她。

        迎春独自站在中庭，负手而立仰望夜空，在夜风的吹动下，她鬓边的一缕头发在空中肆无忌惮的飞舞着。越发显得她孤独寂寞，遗世独立。

        二妞站在迎春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抬首仰望。良久二妞感叹一句：“想不到夜晚的天空这么好看？星子是那样的亮，那样的闪，给无数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带来一线光明，真好！”

        迎春转过头看她：“怎么说的跟你没看过似的？”

        二妞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我没看过啊，姐姐，我之前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的。早上从睁开眼开始就一直干活直忙到夜色沉沉，等所有的活都干完了，累的全身酸痛手脚都抬不起来了。哪还有心情和闲工夫看星星看夜空啊，只恨不得早点睡下。”

        迎春抱歉的看了二妞一眼：“又提到你的伤心事了，那时候的日子一定很苦很苦吧！”

        二妞点头道：“嗯，特别苦，简直不像人过得日子。我觉得家里的狗都比我过得好些，至少它不会无缘无故的挨打。”

        “有一次我也忘了是因为什么，婆婆大冬天兜头泼了一瓢凉水在我头上，还罚我在院里站着不许换衣服。那样冷的天我在外头站了半个多时辰，后来还是公公回来了，劝婆婆说我要是死了，那银子就白花了，她才许我回屋了。”

        “不过我还是冻病了，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热。那时候也没有人管我，我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又冷得不行，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二妞说到这看着迎春露出凄唉之色，还对迎春扯了扯嘴角，安慰她说：“其实死了对我来说也许倒是解脱呢，可惜我的命太硬了，婆婆给我灌了一碗热粥之后我就又活过来了。”

        “不过我现在一点也不想死了，跟着姐姐的日子可真好啊，吃得饱穿得暖不说，竟然还可以跟着姐姐学识字。每天只用干一点点活，姐姐却还怕我累着，总是叮嘱我莫要逞强。”二妞忽然转过头眼中含泪的看向迎春：“我无数次都以为这是在梦里，生怕一醒过来就又回到了从前那间四面漏风，只铺了一层稻草的木板床上。”

        “姐姐是我这辈子的大恩人，这辈子还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娘早早就过世了，我爹眼里从来就没有过我，后娘和公婆就更不用提了。我想自己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很多的好事，所以上天才会派姐姐来救我。”

        二妞目光灼灼的看着迎春：“所以不论姐姐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努力的做好的，哪怕拼了命也不会让姐姐失望的，因为要是没有姐姐我早就死了，从姐姐救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就已经是姐姐的了。”

        二妞这一番炙热又赤诚的表白，让迎春哑然。自己当时不过是因为一点点的于心不忍，后来又看着她实在可怜，多番原因推动之下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要说自己从一开始就对二妞多么的青眼那肯定是假的，不过经过这阵子的相处迎春的确已经把二妞当成了妹妹一般。

        自己出手相救若说不希望对方感激，迎春自认还没到那个境界，可是面对现在这样的二妞，心里却免不了有一点点的虚，自己似乎并没有二妞说的那样好。

        另一方面迎春也惊叹与二妞的敏感，原来这孩子早就看出了自己心中的那点不快。也对，从小失去亲娘的庇护，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的孩子应该都比别敏感一些吧。自己当时在孤儿院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

        迎春安抚的拍了拍二妞的手：“二妞，你的心意我都听懂了，也都收下了。只是今后都不要再说了，等你的事情解决了，咱们就以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的。”

        “嗯。”二妞激动又憧憬，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我听姐姐的。”

        迎春拉着二妞往屋里走：“别站这儿了怪冷的，你才好，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两人进了屋，迎春在火盆旁边坐下，伸手拿起火钳子，巴拉了两下，将里头埋着的红薯栗子等物夹了一些出来。放凉了，拿起一块红薯剥了皮递给二妞：“吃吧，干熬着也没意思，吃点东西说说话，很快就到子时了。”

        二妞小心翼翼的接过，这红薯外皮烤的有些焦了，剥了皮后露出里头黄灿灿的瓤肉，还冒着一丝丝香甜的热气，看起来就十分的美味。二妞本能的舔了舔嘴唇，她晚饭明明吃了很多却不知为何，此时竟被这烤红薯馋的饿了。

        迎春看着她那想吃又害羞的囧样，笑的不行，说道：“烤了就是让你吃的啊，快吃吧，这还有好多呢。”

        迎春懒懒的靠坐在火盆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坏了的小黑子。二妞看她这样试探的问道：“姐姐，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啊？”

        迎春被她这句话逗笑了：“没有啊，二妞你怎么忽然这样问？”

        二妞见迎春不似作伪，实话实说道：“因为我看姐姐今天没有祭祖啊，过年不都是要祭拜祖先的吗，姐姐却什么都没有做。”二妞天真的问迎春：“姐姐是因为你的家人也对你不好，所以你才生气了不肯祭拜他们的吗？”

        迎春……

        她根本是忘了过年要祭祖这件事好不好。是啊！古代过年头等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祭祖，她没祭祖，在二妞眼里可不就是奇怪的很。

        迎春伸手将二妞掉落的一缕头发给她掖到耳后，解释道：“人死万事休，我不耐烦整那些虚礼，所以便不祭拜了。”

        这解释实咱牵强，想来二妞是不太信的，不过迎春也懒得多说就是了。正月大概是一年当中最欢乐的一段时光了，不管走到哪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

        黄娘子一家离得清渠镇不远，李相公衙门休假之后一家就回老家过年了，家里只留了两个可靠的老仆守着门户。

        迎春想着自己这些日子没少麻烦人家，初一的时候特意去给老人们拜了新年，还带去了好多她自己做的小零食，说道：“我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做的，您老别嫌弃帮着我尝尝味儿，若是好来年也可在店里卖了。”

        李伯是家里的老人了，要不然也不可能管着门户这样重要的差事，他素日跟迎春也说得上话，笑道：“沈娘子惯会说笑，既便宜了我们这帮老家伙又全了了我们嘴馋的脸面。娘子的东西哪还用试的，整条街谁不知娘子做菜的手艺好。”

        迎春笑着连声称：“不敢。不过做点小生意糊口罢了。”除了李家迎春也无处可去，便将一应吃食都摆出来，在家安心等着人上门。知道周娘子几人必定要来的。

        头一个来的是周娘子带着儿子沐哥儿，小小的人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已经极为知礼了，见着迎春像模像样的拱手问好，嘴里说着拜年的吉祥话。迎春被他小大人的模样逗得不行，赶紧拿出个红包说：“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你来给姨姨拜年，姨姨很是开怀呢，来这个拿上买糖吃吧。”

        沐哥看了周氏一眼见母亲点头这才欢喜的接过了，迎春又让他吃点心，因小孩子不能吃茶还特意给他准备了一盏蜂蜜水，沐哥儿坐在一旁吃的津津有味。

        随后来的是曹娘子，她今日倒是难得穿了件湖水蓝的颜色衣衫，虽说也不是鲜艳颜色到底比之前一身深深浅浅的灰色亮眼多了。曹娘子进门笑道：“本来我这寡居之人不该到处走动，可是想着若是不来沈妹妹只怕要挑理，索性也来讨个嫌吧！”

        迎春笑着揽过她的手将人往里让，“正是呢，你若不来，我岂有不恼的，可见咱们素日的情谊都是假的了。”几个人在一起吃东西说说笑笑的倒也开怀。

        正闹着一个没想到的人也上门来了，竟然是周木匠。也许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不合适，周木匠特意带着儿子康哥儿一起登的门，来者是客迎春虽说有点意外却也是欢迎的。

        这里男女大防并不严格，想来大家同坐也不算什么。迎春先是给了康哥儿一个红封，又拿了好些吃的哄着他去跟沐哥一起玩。哄完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人家本就是表兄妹，只怕熟悉的不得了，因着在自己这里才拘束起来的，哪里还需要自己去哄。

        迎春笑着招呼周木匠吃茶，却觉得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周氏最明显，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曹娘子默不作声的低头搅着手里的帕子。至于周木匠就更怪了，分明是跟自己说话眼睛却几次三番的往曹娘子身上扫。

        迎春只做未觉，热情的招呼着大家喝茶吃点心。好在秦娘子此时恰如其分的到了，她一来屋里的气氛明显的欢快起来，迎春看到周娘子似乎松了口气的模样。

        她翘了翘嘴角：这几个人，有点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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