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喊声回荡在走廊里。
路荺被步步紧逼,后背贴着墙壁。
面前是一张赤红的脸。那上面没有多余的情绪,只留下恨意,还有不甘。要不是被护士拦着,恐怕他那攥紧的拳头早就落到了路荺的脸上。
杜克没有这种机会,他从来都没有,不论现在或是过去。
路荺熟悉这种场面。
每个人都是紧绷着的状态,眼神隐含太多层意思,统统落到他身上,变成了一把无形却锋利的刀。但路荺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随即,他淡淡道:“借你吉言。”
护士长赶紧接下话头,“行了!都少说几句!这里是医院,你们这是干什么!”
杜克不管不顾,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仰起脖子直直朝着病房里喊:“老杜!你听到了!你听到了!”
“一切都是你们的错!我凭什么!我凭什么要接受这一切!”接着,他挣开阻拦,猛冲上前抓住路荺的领口:“还给我!还给我!”
电梯门敞开,跑出几名警察,他们一齐上前,死死拉扯住杜克,将他向外拖。
杜克哭叫着,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始终不肯松手。
路荺垂眼,扫过眼前剧烈颤抖的双手,几乎覆盖了整块手背。
上面疤痕清晰,粉白的新肉和反光的皮肤在灯光下刺眼无比,尽管他知道,这些伤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它们没有一丝淡化的迹象。
他不由得想起安薄的左手,上面没有疤,却也是在紧张的时候微微颤抖。
混乱中,路荺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病房。
屋内,安薄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他听着外面的嘈杂,纷乱的声音,像是被那些声音呵住,又像是恐惧。
直到杜克喊出来的那些话进入耳朵,安薄下意识地看向病床上的老者。
杜才中闭上眼睛,枯干的手掌搭在录音机上,神态自如,看似平和的姿态。
录音机里的歌声依旧在继续,在悠扬婉转的女声中,还伴随着门外的哭泣,呵斥,它们相融,流淌在这间狭小的病房。
门外是夏左的声音。
“老实点!松手松手!”
“你清醒点!!”
安薄说不上来现在的感受,他只能努力控制住左手,等待谁也不知道会怎样的结局。
五分钟后,那些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变成了一道轻烟般的音调。
很快,房门打开,路荺走了进来。
“老杜,”他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波澜,“昨天走得匆忙,今天来赔个不是。”
杜才中缓缓睁开眼,扫了他一眼,道:“孩子找到了?”
“找到了。”路荺答道。
“那你还来干什么?”
“听说你最近又不吃饭,”路荺走上前,站在病床旁边,“这可不行啊。”
杜才中冷笑一声:“我这一把骨头,还有几天能活。”他继续道:“都是些汤汤水水,一点硬货都没有,吃个屁。”
路荺:“行。我一会儿就跟她们说,今晚给你弄份大的。”
杜才中不作回应,把磁带取出,套进保护壳。
做完这一切,他双手交叉搭在腹前,哑声道:“杜克说的那些,你不用在意。”
路荺看了眼坐在角落的安薄,道:“我不在意。”
外面的雨停了,地面上涌着一股泥土以及青草的气味,蝉鸣声不断。
安薄走出感应门,瞬间被闷热包裹,他动了动左手,觉得没有异常之后,舒了一口气。
他们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距离不远的商店街。
阿婆的花店今天关门,据说阿婆又去姐妹家聊天了,也许是什么活动。红色的三角门帘下没有阴影,安薄抬头看,天还是阴的。
走到小卖部,老大爷看的电视剧一成不变,今天也依旧专注。
路荺问向安薄:“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安薄摇摇头:“没有。”
于是,路荺迈步走到收银台,很是熟稔地说:“来包烟。”
老大爷嘟囔一句:“多大岁数就抽烟。”
“对了,”他道,“明天那个林奶奶生日,你别忘了去啊,大家伙都去,你们这些小辈可不能任性。”
路荺道:“知道了。”
话音落地的同时,安薄将目光放到他身上。
路荺的头颅微垂看向柜台里的东西,手指捏着硬币。支撑身体的脊柱在脖颈处微微凸出,他看上去瘦,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常年的劳动让他锻炼出来了一身肌肉,包括手臂上的青筋。
他忙于岛上的种种,几乎什么都会,但依旧有人对他不满。
这样想着,安薄意识到有人在喊他。
“发什么呆呢?”路荺站在门口处,示意他离开。
此时还没到五点,天空的隐约融进一丝暖黄,在一片冷色中颇为亮眼。
回到民宿,他们并排坐在石阶上,一致看向大门口。
——路荺没有带钥匙,他们需要等阿婆回家。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似乎停滞不前,像是有一大片气团将他们围困。
“你是个好人。”安薄突然道。
路荺颇为惊讶,随后笑笑,道:“你怎么知道。”
安薄道:“就是……这么觉得。”
路荺沉默几秒,撕开烟盒的塑封,道:“谢谢、”
他拿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道:“你看起来心事重重。”
安薄迅速看向他。
路荺吐出烟雾,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也许是在肯定自己猜想。
几阵风吹过,他道:“为什么来这里?”
安薄转而看向远方的天际,回答得模棱两可:“因为来旅游,有人推荐我来。”
“是吗,”路荺随口一说,“看起来真不像。”
他继续道:“你包里都装着什么?”
安薄下意识低下头,看向自己怀里的背包,顿了三秒,道:“你这样,不礼貌。”
“我道歉。”路荺笑了笑。
“有什么想问的吗?”他若无其事地开口,继续吸着烟。
安薄不解道:“什么?”
烟圈飞散在空气中,安薄吸了吸鼻子。
路荺:“关于刚才那件事。”
安薄想了想,道:“老杜是……”
“我阿公的朋友,也是杜克的阿公。现在是淋巴癌,”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晚期。”
安薄有些抱歉地垂下头。
“杜克,”安薄想到他的行为,道,“和老杜关系不好吗?”
路荺平静道:“他精神不太好,每天都想死。”
安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路荺夹着烟摁在地上,火光熄灭,远处的夕阳似乎更亮了一点,天很快就要晴了。
安薄尽力不去想这些事情,也不打算再问。
他知道那种感受,被别人扒开伤疤一次次地过问,再收到一句类似“请节哀”一样冰凉且毫无用处的回答。
安薄做不到,他好不容易才慢慢忘掉那些东西。
他换了个话题:“你有很多朋友吗?”
路荺直视他,道:“这是什么问题?”
安薄略显紧张地捏着背包带子,“就是……好奇。”
“之前有很多。”路荺道,“现在就几个。”
安薄点点头。
这时,他的余光感受到路荺的靠近。
路荺向他伸出右手,道:“在车上不是有东西要给我?”
安薄没想到他有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他看了看路荺,此时有些犹豫。
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他还是把照片拿了出来。
路荺接过,看到时愣了一下,仿佛在与那遥远的记忆对接。
他沉默了几乎有半分钟,在这半分钟里,他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手里的照片,宛若一座雕像。
在金色的夕阳里,他们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坐在彼此身边。
安薄感受到微风从他的方向吹向自己,将发丝吹乱,带来路荺很轻的声音。
“我真的该死。”他听到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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