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十五章04

同一城市，同一晚的早些时候，姜禾正在和黄吉琛老陈一起过春节。这样的三人组合维持了好几年了，今年不太一样的是，多了个孟乔。

        惊蛰自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假期。

        因为杜峰的事情，吴志诚把许多学员的行动任务提前了，于是到了年根底下，惊蛰内部突然不同以往地紧张忙碌了起来，连路千都是行色匆匆，捧着一大堆g市金融招标的资料叫苦不迭。而姜禾和孟乔便是其中唯二清闲的人。

        姜禾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行动计划是什么，她要怎么潜入罗唐组织，难道要直接蹦到罗唐前面，拿着亲子鉴定报告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女儿吗？看着大家都在忙碌，她耐不住去问了吴志诚，被草草打发了。吴志诚最近焦头烂额，确实顾不上她。她又问了黄叔，结果连他都说不清楚，尚未明确。这让姜禾觉得自己像个惊蛰的透明人，没由来有些挫败。

        孟乔那边，虽然到现在吴志诚也未透露过她的新身份是什么，但姜禾与她日日同处，却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她确实有了个新身份。不少次她看见孟乔在看一些她看不懂的英文文件，偶尔也会向路千请教一些金融问题，问也只是简单说是个海外的金融人员。姜禾猜到她身份怕是有些敏感，便也不再问了。

        只是惊蛰的其他学员却未像对姜禾一样好奇猜测孟乔的新身份，似乎是默认了吊炸天的孟乔就该吊炸天的神秘，这让姜禾再次感叹了1号和末号的差别待遇。

        而老陈这边催过节催得很紧，大有再不回来就要冲去g市的架势，吴志诚便非常随意地给她放了个短假，连带着黄吉琛也被发配了回来，去处理一些b市遗留的事务。

        要说孟乔怎么也跟着来了，姜禾也不大记得是谁先提的了，好像是自己先说了句要回b市过年，孟乔随口说了句她还没去过b市，她便极热情地邀请了孟乔同行，兴冲冲地去找吴志诚申请的时候，吴志诚大概是懒得理他，一下子就答应了，从抽屉里抽出了三张g市去b市的火车票。

        彼时姜禾还沉浸于喜悦中，满脑子都是不愧是吴志诚，春运票说搞就能搞到，说搞几张就有几张，也没仔细想这抽屉里是放了许多张火车票，还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三张。

        路千知道了孟乔要和她回家的事后，却在百忙里抽空来教训了她一顿，“你也太没有防备心了，就拿我说吧，我和你再要好，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会伤害我，但我也不会带你回家让你认识我的家人。”

        姜禾一点都没觉得这有什么要紧，大咧咧道，“你要想和我回家我就带你回家啊。”

        路千扶额，“你能不能多点自保意识啊？”

        姜禾没说你见到的这个我就是最真实的我，我没什么需要隐藏的，她只是说，“可是……那是孟乔哎。”

        路千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信任这个孟乔，愤愤离开了。

        那时候的姜禾只有18岁，她确实太年轻太天真太没有防备心了，还不懂有时候保护一个人的手段也会包含伤害。

        总之孟乔还是和姜禾黄吉琛一道回了家。

        除夕夜，火锅摆在桌子中间热气腾腾，旁边绕了一圈的肥牛鱼丸小白菜，电视机里的春晚正放到个相声节目，观众很捧场地笑得很大声，衬得围桌而坐的四个人也是喜气洋洋。

        陈智美正调着蘸料，姜禾等不住，夹起火锅里的肥牛就吃了起来，头上被她拿筷子腿一个猛敲。

        “还没熟呢，再烫一会。”

        姜禾哪管这套，不怕烫嘴地吞了下去。

        陈智美详装生气，实则心疼地冲黄吉琛抱怨，“g市高中就这么艰苦么。”言下之意瞧把孩子馋成什么样了。

        黄吉琛笑，“这你可别怪我，我三天两头带她去吃螃蟹。”

        姜禾猛点头，“g市的螃蟹可比咱们这的大多了。”

        孟乔在一旁只是看着，没什么话说，但神色难得地带着温暖笑意。

        蘸料终于调好，陈智美先递给了孟乔，“小孟，要不要香菜啊，吃辣吗？”

        姜禾带孟乔回来的时候，只简单说了句她家里人不在国内，索性就同他们一起过节了。于是老陈又是母性泛滥了，尤其看着孟乔话也不多，猜是她心里有不少苦楚，可怜见的春节团圆的日子都不能和家人相聚，故而对她十分上心。

        孟乔很礼貌地接过来，“我自己调就好。”

        等孟乔调完蘸料，姜禾立刻极有眼力价儿地主动接过酱碗，“来来来，让我给陈女士亲手调一碗她的最爱，多加韭菜花，不要葱花……”

        陈女士在一旁撇撇嘴，但对她这番讨好还是很受用的。姜禾在心里长舒口气，看来老陈这是不生气了。

        姜禾他们三个昨天才从g市回来，一回来陈女士就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早前她电话一天催十遍问什么时候回来，等他们终于回到家，陈女士果然嫌弃回来得太晚。更过分的是，带的特产榴莲酥一看就是在机场买的，更更过分的是，她陈女士根本就不吃榴莲。

        姜禾鞍前马后地立刻去置办年货，又赶快给陈女士捏胳膊捏腿的，陈女士昨晚终于主动进她房间主动同她说了第一句话。

        “期末成绩单呢？给我看看。”

        姜禾从床上惊坐起，妈呀竟然忘了这等大事。惊蛰哪来的成绩单啊，就连书包课本自从她去了g市，就不知道被扔到那个畸角旮旯儿里了。

        半天终于憋出半句谎话，“这不就回来两天吗？我……我没带回来。”

        陈女士掉头就走，认定了姜禾考得太差了没脸带成绩单回来见她。

        姜禾她，有苦难辩。

        于是到了早上，姜禾主动承担起做早饭的任务，陈女士睡醒后就直接坐沙发上看电视，半点都没理她。直到她实在搞不定豆浆机了，才三两步地挪过来在一旁指点，没忘记甩下一句。

        “警官学校考不上就别考了，b市大学又不少，就你这连豆浆机都不会用，留我身边多好啊。”

        姜禾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陈女士终于难得地露了点笑意。姜禾立马从后背揽住她，嘴上也不忘撒娇，“我们老陈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老陈了……”早上还没洗的油脸在陈女士身上蹭来蹭去的。

        豆浆机转动打汁的声响里，陈女士拧了拧她的脸，然后火速教训她，“去洗脸！”

        孟乔刚从房间门出来，看到这情形，有些羡慕。她和母亲没有过这样的时光。

        姜禾看她呆愣地看着自己和老陈撒娇，想起她说过父母都被害了的事，边打哈欠边推她肩膀一起去卫生间，“孟乔你脸上为什么不油啊，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护肤方式，教教我呗。”

        姜禾她洞察人心的能力，实在很强。

        涮完火锅后，黄吉琛被之前的老同事叫出去喝酒了，余下三人坐在沙发上继续看春晚。

        姜禾窝在陈智美怀里，陈智美边拿手顺着她的头发边数落她好好的头发干嘛给剃了，姜禾嘻嘻哈哈地说为了好好学习。

        孟乔已经被姜禾千叮咛万嘱咐过千万不要透露卧底的任何事情，此时坐在稍远的沙发边上看着姜禾，觉得这时候的她才是最鲜活的，留在日常生活里的她。

        广告间隙，陈智美突然从电视柜拿了东西出来。

        姜禾一看封面就知道这是相册，赶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陈智美一页页翻着，语气有些怅惘，“唉，你妈要是知道你要去做警察，肯定会怪我的。”

        姜禾抱着陈智美的胳膊随着一页页看去，这些照片她从小已经看过无数遍，只是知道了她亲妈的真实身份后，再去看总觉得有些微妙。

        她还是不能把照片里的妈妈，同吴志诚给她的资料里的顾亚男结合起来。

        “你和我妈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姜禾突然问，她其实有些好奇，她妈妈的那些过往，老陈知道么。

        老陈稍想了想，“你妈怀着你的时候，你那时候三四个月了吧。”

        姜禾算了算日子，那时候她妈妈应该已经离开平元了。她看了眼孟乔，孟乔的眼睛还在电视上，似乎对她们俩的伤情怀母没什么反应，她放下心来，又问道，“那……你认识我爸么？”

        老陈看了会照片，才回答，“没见过，我认识你妈妈的时候，你爸就死了。”

        “哦哦。”姜禾听这话意思，猜是她妈骗了老陈，但这样正好，她很情愿老陈不认识罗唐。

        翻到一页，陈智美停下了，手不自觉地抚上了照片，脸上也带了笑意。

        “这张是你三岁时候，也是春节。”

        那年头冬天的时候，总会有人跑到护城河的冰面上去放烟花，她还记得是她把顾亚男拉去的，又买了些烟花棒。照片里，裹得肉球一般的小姜禾正满脸奇异地看着手里的火星，身旁顾亚男难得地拉着她的手，眼睛却是看去天空，只是像素模糊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人群和树丛也变成了一块块黑影点缀在后景。

        姜禾凑过去看，三岁本不该有记忆的，但脑海里仿佛响起了十多年前老陈的声音，“不要怕啦，不会烧到你的，快点快点，我要拍照了！”那时候，她主动握上了妈妈的手，虽然只是一个手指。

        进入惊蛰之后，知道她妈妈的过往后，其实她很能理解妈妈对她的冷淡。

        不忍看似的，姜禾先翻过了页，语气如常地说道，“我妈妈的照片好像很少。”多得是她的照片，布满成长的每个足迹，陪在身边的，也大多是老陈。

        陈智美在头顶笑笑，“你妈妈不爱照相。哦对，”她想起了什么，“那个吊坠还戴着么？”

        姜禾从脖领里翻出来，“一直戴着呢。”

        陈智美打开了吊坠，里面的顾亚男和相册里重合，只是更年轻。她看了会合上了，妥帖地放回了姜禾的毛衣里。

        “这个好好戴着，千万不能丢。相册你想带的话也可以带走。”

        姜禾把头埋进了陈智美胳膊里，哼唧半天没说话。

        陈智美知道她心思，摸摸她的头叹了口气，“你妈她……她去世得那么早，还没来得及疼你。”

        姜禾没吭声。

        说到顾亚男的去世，陈智美想起什么，赶快说道，“对了，你在g市也记得要每年体检，癌症筛查一定要做，你妈的骨癌，遗传率还是很高的。”

        姜禾躺平，把腿翘起来踩了两轮脚踏车，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样子，“嘿嘿，我可健康了。”

        陈智美脸上愁容未消，又说，“你以后当警察的话，磕磕碰碰难免，我给你买了好几份保险，保单我好像放衣柜里了，我去给你拿。”

        姜禾赶快把她拉住，笑说，“您可消停会，好好看电视吧。”

        陈智美也觉得这时候说这个太早，坐回到了沙发上。

        姜禾打趣她，“我和老黄走了，你有没有勾搭小哥哥呀，你可要多为自己的晚年生活考虑考虑。”

        陈智美笑打了一下她的头，“没个正形。”过了会又说，“哼，你们走了我落个清闲，到时候我和小姐妹去报个旅游团，什么新马泰啊，都去转一圈，”

        姜禾躺她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还不忘给她敲敲腿，“好好好，我们老陈是该享受享受生活啦！”

        黄吉琛从酒局撤的时候，差不多已经零点。

        他离开b市的时候就退了这边的房子，这几天都是住在姜禾家，还好他们房间多，分了间客房给他。

        他闲步走在熟悉的路上，点了根烟。街上不算冷清，有不少人来回串门走动，也有聚会到深夜的，这时候才散席。他觉得这样吵吵闹闹的b市比g市实在好太多了，g市让他越来越想逃离躲避。

        走到楼下酒吧的时候，远远看着有个人影像在抽烟，走近了才发现是孟乔。

        孟乔同吴志诚走动多一些，和他并不怎么熟悉，见了他礼貌点了点头。

        这几个月的表现，孟乔确实当得起1号学员，姜禾和她关系也很好，但黄吉琛不知怎的，总是不太喜欢她，可能因为吴志诚给她安排了顾家人的身份，而他对顾家，没什么好感。

        两人间沉默着尴尬了一会。上楼的时候，孟乔突然叫了他一声，“黄老师。”

        黄吉琛回头看她，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楼道的灯也有些昏暗，让他看不出什么别的。

        “姜禾她，”孟乔的声音一贯的波澜不惊，说出的话却让他心头一跳，“同罗唐是什么关系？”

        黄吉琛顿住脚，转过了身子正对着看她，她还是没什么表情，似乎只是问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他平静回她，“没什么关系。”

        孟乔似乎轻笑了下，然后说，“我们上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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