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十四章02

年二十九，g市的外来人口走得差不多了，整座城市空了大半。各区大大小小的花市适时开了张，将不少人吸引了过来，填补了不少热闹喜气。

        周文将车停在路边，摇下了车窗抽烟，眼睛就看着街角的花市。他们老家过年的时候也会办年会，但哪有这里的气派，花团锦簇争奇斗艳的劲头要冲到天上去，展尽了热烈的生命力给观众看。他想，这才衬得上g市这座城市，他从小梦寐以求的地方，为此一直刻苦读书力争上游，直到终于做了g市的警察，这才算在这里站稳脚跟。他盘算着还是要再拼一拼，攒钱买房早点把父母接过来。

        他回老家的车票买在了今天晚上，其实原本他可以早些休假的，但要等晋升的调令就多留了几天。前两天调令终于下来了，年后正式上任，老家父母那边听了特意要在亲戚中给他摆酒席庆祝，他心嫌麻烦，回家的日子又往后拖，留在g市和老同事们一块坚守庚寅年的最后几天，同事们倒是取笑他不知道享福。

        今早上他先去了局里转了转，关照了下过年值班的同事，整理了下资料档案，各种事情收拾妥当了看还有时间，就开车出来赶了个花市的热闹。往年他一直想来，但到了年关底下，小贼大贼都要过年，前者想着大干一场攒点本钱，兴许就告别g市回到老家做点小买卖，摇身一变成了体面人，后者要疏通人脉来回走动，少不了灰色交易，往往这时候他们警察就要忙碌起来，他也不大有机会脱开身，也有两年他连老家都没回，在局里就着同事家包的饺子过了年。

        周文一根烟抽完，将烟头扔在了地上下了车，心想我这也算否极泰来。

        花市里边人头攒动，周文一进来就犯了职业病，盯紧了有没有谁表现异样，这种地方，扒手惯偷一向不少。倒是两边卖花的花农们以为是来了客人，冲他说着一口“恭喜发财”的吉利话招揽生意，周文转而也放松了下来，打算做一天难得的闲人。

        来回逛了两趟，周文心满意足地挑了盆佛手果和剑兰。他一直住在单位安排的小公寓里，常年没什么人气，放两盆花草，也算有了点年味。

        将佛手果和剑兰安安稳稳地在后备箱放好，周文又想起年货还没置办，别的倒不打紧，主要是他爸念叨了好几年某牌子的g市特产烟，他这会还有时间，就开着车去买。可年尾不少烟酒店都关了门，剩下的那些又都卖光了这牌子，他一路开一路找，就开去了顺风街。他记得顺风街上有个老商场，当地特产这里最齐全。

        可到了顺风街，一开进去就看见老商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倒闭了。三四层楼的透明墙布满污垢，在阳光底下闪着点绿光，积满灰的招牌掉下来一角，斜斜地悬着似乎还指望什么时候亮起霓虹。

        周文后知后觉地想起局里是有个同事提起过这事，老商场经营不善已经被承包出去了，要做什么金融公司，还说要把这一片都变成金融区。这个同事是家里有关系塞进局里的，各种小道消息准得很，周文一向不太看得上他。

        这会儿他倒不管这里是要变成金融区还是银融区，只是他爸想要的香烟更是不知道去哪里买了。周文只能缓缓沿着路开，指望着顺风街上能有间烟酒铺子，他随便买个其他牌子的烟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离发车时间也就三四个小时，他还要回趟家把买来的花草放回去，时间并不怎么富裕。

        周文拐了一圈又回到了老商场底下，这一片以这栋楼为中心，建得方方正正，故而又有个别名叫四方街。但他瞅了眼街边几家哗啦啦声音不停的麻将馆，心想这名字也可能是取自麻将桌。年尾时候，保不齐又有不少人犯了赌瘾，过来逍遥快活，但他今天赶时间，懒得进去暗访。

        正当他准备走的时候，车子熄了火。他买的二手车，开了几年问题不少，但一没钱换二没钱修，每回只能耐着性子多发动几次。这当会，四方街上又开进来一辆商务车，从他旁边擦身而过。

        其实哪怕是这种比较荒凉的地段，白日里有车过来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之所以周文对这辆车留了心，是因为这辆车反光镀膜贴得严严实实，一开过来就是通体的黑丝毫看不见里面，他本能地有点不太舒服，车子又是辆挺气派的豪车，在这条破败的街上显得不太寻常。

        车子在老商场门口稳稳地停下，商场一直紧闭的大门这时候突然从里面开了，有人走了出来，挺恭敬地迎接商务车上的客人。先是驾驶座上下来了个戴眼镜的男人，另一侧后座又下来一个人，看反应是个主要人物，可从周文的角度被车身挡着了看不见脸，最后驾驶座一侧的后门也打开了，有个皮衣男人下来，后退了几步打量这座老商场，似乎和其他人称赞了几声。

        周文猜想这伙人大概就和他同事说的那个金融公司有点关系，但这也是挺正常的事情，车子终于着了火，于是他就准备开车离开。

        其实周文这一天到这里都刚刚好，他早上吃了最常吃的那家云吞面，赶上了最后一天开门，然后去局里处理事情，该在年后他升职后交接的东西也都整理妥当了，再然后去赶了花市，圆了这几年的一个小心愿，买到了开得顶好的剑兰，只是买烟买得不太顺利，没买到他老爸想要的那个牌子，这才一路拐到了四方街，和一辆普普通通的商务车擦身而过。

        其实再往回推他这一年都过得刚刚好，上半年主要是些小案子，了得干脆利落局长也对他青睐有加，年中出了苏佳宜的绑架案还让他做了组长，因而他结识了黄吉琛。绑架案虽然不那么顺利，但也算在上个月结了案，顺便还协助破获了本市的制毒运毒案。这一年可以说是响当当得顺利，别人四五年才能做到的升职，他只用了一年时间。唯一美中不足是在他和黄吉琛手上逃脱的邵阳，连带着s市那边多死了两个人。但周文想，他总有一天会找到这个邵阳的。

        但他没想到邵阳会自己送上门来。

        四方街的老商场门口，隔着半条马路周文正开车离开，邵阳从老商场里面走了出来。周文猛踩住刹车，发动机轰隆两声，但还好没有再次熄火。

        这张脸他已经看过千遍万遍，用作通缉令的那张照片就夹在他的工位上，而邵阳此时没有任何的遮掩，似乎猜想不会有任何人认出他是逃犯。

        除了半条马路以外的周文。

        邵阳同商务车上下来的几个人简单招呼之后，就坐进了驾驶座，似乎是要把车子开去别的地方，停在马路边确实太扎眼。周文想到邵阳历来的工作就是给大老板开车，对此也并不惊讶，只是隐约猜想刚刚车上下来的，他没看见的那个人，莫非会是罗唐么。

        周文一只手去摸后腰，常放枪的地方此时空荡荡的，他今天开始休假确实一早就把装备上交了局里。思索片刻他掏出手机，先打给了黄吉琛，却没有响起熟悉的嘟声，几秒后，客服小姐柔和的声音响起，“您好，您当前的电话已欠费停机，请尽快充值以保证您的正常使用，sorry……”

        周文挂断电话。今天月初，他确实忘记了缴话费，可没想到这当口上出了问题，他偶尔会在副驾抽屉里塞几张充值卡，此时匆忙去翻，可只翻出一些纸巾杂物，再往深处去翻时，邵阳的车已经发动了。周文心急如焚，来不及考虑也开车跟了上去，另一只手接着翻抽屉，掏出一个档案袋时有个卡片被带了出来，掉在了地上，看形状是充值卡，他松了口气。

        邵阳开出半条街后拐了个弯，周文盯紧，边开车边俯身去够地上的充值卡，方向盘一个打滑他差点撞进了街边的绿化带，急忙把方向盘转了回来，可充值卡好歹是够到了，他咬在嘴上，把车子跟了上去拐了个弯，只期待邵阳没有发现异样。

        开了几米后周文终于看见前面商务车的影子，这才放下心来，发现自己大冬天的竟然出了身冷汗，内衫几乎湿掉了贴在后背上。他把车窗开了条缝，冷风一吹人也冷静了不少，这才有功夫给电话充值。他一边盯紧前方的邵阳，一边掏出手机，握着方向盘的手拿着充值卡翻到了背面，他动作呆住了。

        密码涂层已经刮开了，这是张使用过的充值卡。周文咒骂一声，把手机扔到了副驾上。前面邵阳又拐了个弯。

        跟，还是不跟？

        周文回想到了第一次见邵阳的那个晚上，他和黄吉琛面临着一样的问题。他们没有跟，然后邵阳跑了，几天后在s市犯了案，制造了起车祸想要炸死苏秉柯，却死了两个无辜的人。

        跟，还是不跟？

        如果是黄吉琛现在在这里的话他会选择什么？他常教他万事安全起见，稳妥行事，可现在邵阳只有一个人，他也只有一个人，并非没有胜算，再说，只要邵阳没有发现他，他还是可以见机行事，随机应变。

        周文没再多思考，朝着相同方向拐了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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