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三章03

黄吉琛一夜未归，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给姜禾去了消息。“人抓到了，苏佳宜死了。”

        当时姜禾正在排队买午饭，一时有些熙攘。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短短的一行字，大脑轰地一声，周身涌上些寒意。她没有见过这个苏佳宜，这些日子也不是没有猜过她已经不在了，只是现在尘埃落定真的是这个结果，突然觉得人命实在是太轻微了。她一瞬间回想到母亲去世时的自己，接着又想到了苏秉柯，他现下是不是还会那么淡定从容呢？

        排在她后面的人看她愣着不动，拍了她一下。姜禾恍过神来，匆忙抱歉，又往前移了一个位置。她猜想老黄一定又没吃饭，多点了一份炒饭和生滚粥。拎着买好的午饭，她才想起来她并不知道黄吉琛现在在哪。倒是黄吉琛适时地给她来了电话，叫她去医院一趟。

        还好是炎夏，一路到了市中心的医院，粥竟然还是烫的。花了些功夫，姜禾在急救室门口看到了黄吉琛，他看起来很是颓废，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周围有些其他同事。姜禾同周文打了个招呼，朝黄吉琛走去。

        听见她的声音，黄吉琛睁开了眼，“你来了。”

        姜禾这才看见黄吉琛袖子上有血迹，匆忙问他是不是受伤了，黄吉琛摆摆手，指着急救室内淡淡回了句，“受害人的。”

        “苏佳宜不是……”姜禾有些疑惑。

        黄吉琛看出她心中所想，“她之外，还有一个受害人。正在里面抢救。”

        姜禾有些担忧地看了急救室一眼，把午饭递给黄吉琛，黄吉琛摆摆手，她还是把粥塞进了他手里，“我就知道你肯定又说没胃口，所以还买了一份粥，你硬喝也要喝几口，不然你胃病犯了，老陈又数落我。”

        黄吉琛无奈地接过粥，打开喝了几口，周文在一旁打趣，“果然还是侄女疼人。”

        姜禾嘿嘿笑了，把炒饭递给他，“多点了份炒饭，你们先垫着吃点，我再帮你们出去买。”

        “吱”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文快步向前，问道，“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喘了口气，“本来人是不行了，都没心跳了，我们都快放弃了，几分钟前血压回了上来。”

        众人长出一口气，活过来就好。一个同事见状打趣姜禾，“看来你是他的福星啊，你前脚刚到他就活过来了。”

        姜禾正准备出去给他们买午饭，闻言却当了真，不敢再出去了，只好把钱塞到了这个同事的手里，“哥哥那还是你去买午饭吧，我留在这再罩他一会。”

        这个同事只当她是犯了懒，把钱塞回到她手里就往外走，“好嘞福星，我去就我去！”

        大家笑了起来，气氛随着受害人活过来而轻松了些。姜禾看黄吉琛粥也多吃了几口，心满意足。

        黄吉琛又拿着勺子点了点急救室，主动和她讲了起来，“这个小伙子，只是和苏佳宜一起下飞机打车去市区，就也被绑架了，我们今早到的时候，他被注射了过量的麻醉剂，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那边的小医院没法救，我们又在早高峰一路开进了这里，路上，医生同我说，他体内不只有麻醉剂，还有大量毒品，以及各种受虐的伤痕，左腿，”他拍了拍姜禾的左腿，“右胳膊，”他拍了拍姜禾的右胳膊，“都断了。”

        姜禾打了个冷颤，又看了眼急救室，愈加担忧。

        黄吉琛接着说，“人救回来了，再好不过。只是有可能他这辈子就毁了，先不说腿断了能不能接回来，他体内的毒品如果成了瘾，能不能戒掉都难说。他被绑架的这一个月，经历的是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痛苦。”

        姜禾没做声。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苏伯伯呢？”

        黄吉琛顿了一下，“他……他应该在停尸间，苏佳宜的尸体要进行尸检，大概在那里再陪女儿呆一会。“他没同姜禾说苏佳宜的死状，那还是，有些太残忍了。

        急救又进行了少半个小时，人终于推了出来，直接转进了重症监护室。姜禾贴着墙边，隐约看见病床上的人头上缠着绷带，一边眼睛似乎受了伤，剩下的都被遮着，但她能想象到身体上的状况不会好到哪里去。

        医生在安置了一会，终于出来了，门口，黄吉琛正等着问情况。

        “胳膊和腿都接上了，没什么大事，只是以后走路可能会有些跛。比较大的问题还是体内的毒品，化验科那边说量还挺大的，时间也有近一个月了，成瘾的可能性很大。这个，你们和家属要交代清楚。”医生解释完就走了。

        黄吉琛问周文，“他的亲友联系上了吗？”

        周文回，“瑞士那边没联系上，但是找到了他出国前在国内的监护人，s市人。后面我会同他联络。”

        黄吉琛点点头，“你在医院这边守着，能做笔录了叫我，我回去警局看看。”

        周文应了一声，黄吉琛就叫上姜禾准备走了。

        姜禾正踮着脚趴在重症监护室的小窗上往里看，但她只能看见挂起来的一条腿，和旁边正在检查各种仪器的护士。她在心里默默同躺在床上的人说，“你可要好好活下去呀。”听见黄吉琛叫她，又把阿弥陀佛阿门各路她知道的祈祷词默念了个遍，才放下心来离开了。

        黄吉琛想带姜禾看的，正是警局里对几个绑架人的审问。他们两个到的时候，审问正进行到一半，同事看到姜禾有点好奇，但还是让他们在玻璃这头坐下了。

        “……那女的可不是我们杀的……”

        被审讯人也就二十几岁的年纪，正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一副对自己所作罪行毫不在意的样子，姜禾紧皱了皱眉头。

        “……那女的是那个小弟弟杀的嘛，我们本来只是想玩玩，谁知道他开车把她撞死掉了，这可不干我们的事呀。”

        “那也是你们唆使他开车撞人的！”审讯的警官态度严肃，拿本子敲了敲桌子让他坐好。

        被审讯人不管那一套，在椅子上坐得更斜了。“不是吧，阿sir，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呀，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唆使的了，小弟弟想撞，我们四五个人都没拦住啊。”

        “那麻醉剂总是你们注射的吧？”警官继续问。

        “啊？那是麻醉剂呀？我以为是葡萄糖，我看小弟弟太瘦了嘛，我给他加强营养也有错？错你就怪阿开吧，他把麻醉剂给我的，他告诉我说是葡萄糖啊，这跟我没关系。”

        姜禾猛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现正躺在医院里的另一个受害人把苏佳宜撞死了，她几乎立刻想象到当时的处境，撞死她是在替她解脱吧。

        “审完你就审阿开！”警官拿本子往他头上砸了一下，这次他终于坐得规矩了一些。警官接着问，“你们是否有多次□□苏佳宜，还往她体内注射了过量毒品？”

        “哦嚯嚯，”被审讯人突然怪笑了起来，“哇，你是不知道，那女的求着我们上她啊！哦对，听说她爸是个检察官，检察官的女儿也吸毒啊，”他突然转向玻璃这边，似乎知道这里有更多人在听着，叫喊起来，“大名鼎鼎的检察官的女儿也吸毒啊！她毒瘾犯了求着我们上她啊……”

        姜禾知道他没在看她，可看到他那副猖狂的样子，听到他嘴里吐出的话语和那尖锐的怪笑声，她只觉得胃里直犯恶心，无法再在这里多呆一秒，便夺门而出。

        下午的烈阳下，姜禾在警局的花坛坐了许久，仍觉得周身发冷。十六岁这个下午，她第一次触及到了人性最大的恶，她预感到这不过是冰山一角，其背后的巨大阴影，足以将头顶最明亮的太阳吞没。

        等她终于从花坛上坐起身来时，b市那边也来了消息，毒品案第一次公诉结束。对方以起诉书部分内容与事实不符进行驳回，新换上的检察官庭审当中匆匆忙忙翻材料，结结巴巴回不了嘴。最终的一审裁定和苏秉柯所列的起诉书中的罪名已经是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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