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孩童的恶意能有多重呢？
这是一个很难描述的话题。
对于8岁的黑沼爱菜来说，是进门时垂落的黑板擦，是桌肚里莫名多出来的蜈蚣、是湿透了的散发着恶臭的书本、是上厕所时从天而降的脏水。
是嘲笑。
是谩骂。
是轻蔑的目光。
是撕扯着她头皮、毫无轻重捏捶她身体的手。
是每个漫无光亮的明天。
她曾经也有过挣扎、有过反抗。
可告诉家长，家长说忍忍就过去了。
告诉老师，老师说他们怎么就欺负你呢，能不能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
人对她来说并不是人，他们只是一团风、一抔土，一沤没有形状的影子。
是旁观者、参与者，是恶心至极的罪—犯。
而她，是站在悬崖边上孤零零地打着寒颤的，废物。
没错，废物而已。
“你，你好，我叫桥本有”
面前的女孩被其他人猛地扯开，黑沼爱菜抬眸，双马尾在空中划出调皮的弧度。
“别和她说话，她就是个爱抢别人男友的b，itch”
“是啊，明明才国一，就一副没见过男人的模样，恶心死了。”
想要和她搭话的女生随着她们的话语，脸渐渐发白，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漂亮又可爱的女生会是众人口中描述的那种人。
爱菜唇角扯开恶劣的弧度，却装出柔弱的音调，
“你们在说什么，爱菜一点都听不懂…”
她的目光落在第一声开口骂她的少女身上，古田衣砂，男朋友是一个国二的学长，一看到她就要死要活，非要把古田衣砂甩了。
另一个，北岛美歌，啊，她的话，好像是因为她想测试一下《恋爱心理术》的第一招有没有效果，所以用了一点点小手段。
谁知道那个男生简直和个狗皮膏药似的，费了她好大劲才把他撇开。
啧，无趣极了。
“你、你，不知羞耻！”
爱菜嘟起嘴，眉峰稍蹙。
“为什么要这么说爱菜…”
“恶心！恶毒！过分！”
“你们好可怕噢…”
这些人骂起人来幼稚又可笑，但各个做起孤立，可是毫不犹豫。
爱菜始终保持着油盐不进的白莲花姿态，几个少女气急，却也不敢对她做什么，最终还是老一套，跑完宣传孤立一条龙。
“嗤——废物。”
爱菜伸出手，对着阳光照了照自己新做的美甲。
还算不错。
接着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奶糖塞进嘴里，眉眼弯弯，光晕照在她脸上，细细的绒毛亮晶晶的。
“现在谁都欺负不了我了哦。”
她露出了几分符合她的年龄的活泼，看向远方，似乎那里有什么人一样。
-
黎雾的心情很好。
尽管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太宰会找她求助，也对狱寺的珍藏也不是没有兴趣的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什么都没问。
第一，管他洪水滔天，老婆躲在她身后诶！
这不四舍五入老婆爱她爱的不能自拔，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的黎雾都昏了头，哪里还有脑子去想其他。
第二，唉，男生的珍藏这点事，就算黎雾，也是略微了解的。
不就那什么子什么几个g嘛。
都是自己人，问了之后，以狱寺炸毛又傲娇的性格，还要不要做人了。
虽然狱寺的确不准备把太宰居然磕雾我，还删掉了他盘里雾纲所有文件的事情告诉黎雾。
但…怎么说，如果她非要问，他最后还是会妥协的。
至于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山本？
谁会拿这样的事去问他呀，那个天然呆一心都只扑在棒球上，就算问了他也不懂呀！
也因此，黎雾错过了到目前为止的，最好的发现太宰心思的机会。
日后怎么捶胸顿足暂且不论，他们此时正站在断罪学园一年a班门口。
狱寺把手放在门上，一脸坚毅，
“十代目和幼驯染小姐压轴，我这个左右手自然要身先士卒，为他踏平前方的路。”
他看向山本，眉头紧皱，胜负欲熊熊燃烧，
“你休想胜过我。”
空气安静了片刻，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其中涌动，蓦地，
“十代目，你会记得我吗？”
银发不良少年眼睛弯起，笑容中染上了三分期待。
刚说完，他便自己摇了摇头，
“不，我怎么能奢望这种事，简直是属下失格。”
…
空气更安静了。
〖…就一个自我介绍的顺序，为什么他戏这么多啊？〗
黎雾无语。
“狱寺，你，你去吧。”
纲吉还是温柔，虽然狱寺的说法让他摸不着头脑，可还是给予了少年鼓励。
于是，狱寺一下子就变得容光焕发，如果他是狗勾，背后的尾巴一定已经甩个不停了。
“是！十代目！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啧，多好个帅哥，可惜没长脑子。〗
是的，虽然狱寺是学霸，是个理论加实践的高手，甚至能自己制造机械辅助学习，可是他在黎雾眼里。
就是个没脑子的傻瓜。
而这个傻瓜已经堂堂正正地走进了教室，一副不良少年的模样，料峭眉眼里勾勒着不屑与高傲，嘴角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
“交换生，狱寺隼人。”
连多一个字都不肯。
要不是实在长得帅，这种糟糕性格是要被揍的。
不过也多亏了他那端正俊俏的脸，没人在意他的态度，反而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多是说“这个交换生好帅”“虽然性格差但是这样才更酷”之类的话。
总之，让狱寺的眉头夹的更紧了。
班主任倒接受良好，随便指了个靠窗座位让狱寺坐过去。
接下来的自我介绍倒没什么大波折，山本武是个典型的运动帅哥，也是这个年龄段女生喜欢的类型。
纲吉没有引起什么波动。
虽然严格说起来并不逊色，但青春期的女孩大部分都会被性格分明的人吸引，这是无可厚非的事。
唯独太宰。
少年穿着宽松的t恤和长裤，瘦削却不单薄的脊背挺直。
黑发蓬松而不凌乱，慵懒地散在脸侧，眉眼漂亮的过分，交叠的光影，清晰地勾勒出面庞的轮廓，没有什么表情。
仿佛茕茕孑立于寒冷月稍尖儿的青竹。
那股子清冷劲，极易引起别人的征服欲。
至少爱菜第一眼就决定要把这个高岭之花摘下。
“悠斗君，请坐我旁边吧。”
爱菜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双马尾微微晃动，看起来就像一朵柔软的散发着蜜味的棉花糖。
她对自己的外貌很有把握，也凭借着秘籍《恋爱心理术》和无往不利的笑容拿下了许多讨厌她排斥她的女同学的男朋友。
太宰没有开口，他仍笔直地向前走去，眸光不动。
这个班级与并盛不同，采用的是两人同坐。
而爱菜的后面正好有两个空位。
山本已经和狱寺坐在一起了。
纲吉坐在他们的旁边，当然，是一个人。
太宰一眼扫过教室的时候就决定坐在爱菜后面的位置上，他有把握，黎雾会继续和他同桌。
爱菜的目光越来越殷切，在她看来，就是这支高岭之花被她吸引，眼底的笑意都快溢出了。
所以说啊，只要她想要的东西…
“大家好，我叫黎雾，也是这次的交换生，请多多指教。”
少女清脆如鹂儿般的嗓音勾住了心跳，黑色短发柔顺的垂下，发尾却调皮地翘在了白皙精致的锁骨上，乌溜溜的眼睛清澈明亮，未语便带三分笑，粉唇绽开，像是光着脚踏在洁白象牙上的两双精灵。
她有着溶于昏暗却出于黎明的闪耀的美貌，但这种美貌不在于脸、不在于纤秾有度的身材，而在于那份霓光、晨露、朝霞般的生命力。
爱菜的指尖一颤。
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
她将自己的包搁在了空位上，抬头皮笑肉不笑地看太宰，和刚才那副怀春少女的模样大相径庭，甚至恶劣地勾起唇角，
“抱歉，这里已经有人坐了，你换个位置吧。”
毫不客气地说完这句话后，她还极为虚伪地补了一句，
“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山崎同学？”
？？？？？
虽然他的本意并不是坐在她旁边，但是…
？？？您就是变脸大师？？？
有被冒犯到。
不过，更让他感到冒犯的是，她居然扯住了习惯性向他走来的黎雾的衣角。
“雾酱，我能叫你雾酱吗？”
少女的脸颊微红，仿佛不好意思又像是想要交到新朋友的局促，小小声地说着，
“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坐我旁边吧。”
说罢，她仰起脸，眸光里全是令人无法拒绝的期待，细嫩的指尖仿佛不经意一样，勾了勾黎雾的手心。
太宰的眼睛睁大，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爱菜。
〖啊？〗
黎雾挠了挠有点痒的手，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她向来不太会拒绝女生。
〖虽然很想和老婆坐在一起，但的确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前面这个距离好像刚刚好，而且这个妹妹也好可爱，好耶！〗
“小雾一直都是我的同桌。”
少年仿佛领地被侵占的猫，眼眸眯起，他看向黎雾，声音清浅而柔和，
“小雾，你说呢？”
黎雾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隐在发间的耳根爆红，
〖我我我我我我听到了什么！！！！！〗
〖这这这这这怎么回事！！！！我是谁我在哪我是不是在做梦老婆老婆为什么为什么叫我小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救救我简直要窒息了！！！！！！！〗
被蛊的晕头转向的黎雾抬脚就要往太宰旁边去。
“幼驯染小姐，十代目旁边也是空的噢。”
正看戏看的爽的不行的纲吉忽然被拉进战场，一脸懵逼。
太宰的目光也正好和狱寺对上。
对方灰绿色的眸子里明明白白地写着，
——休想磕雾我！雾纲才是正道！
“雾酱？难道你不想和爱菜一起坐吗？果然是这样吗，爱菜好难过～不过，就算，就算这样，爱菜身边的位置也一定是雾酱的呢。”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爱菜却趁着黎雾晕乎乎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轻轻把人朝她的方向带了带。
“幼驯染小姐，十代目也特意为您留了位置呢！”
狱寺恨不得按头把黎雾拐到纲吉旁边。
虽然他一直秉持磕cp不能舞到正主面前，但是第一，他昨天看的场景绝对不会有错（就算黎雾和纲吉两个人轮流解释了，只能说明他们害羞而已），第二，山崎那个□□暂且不论，双马尾女人一看就是绿茶中的绿茶，绝不能让幼驯染小姐落到她的手里。
纲吉简直要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狱寺总能脑补的这么厉害。
他一个人可开心可乐意了，真要和黎雾坐一起，她还不天天可着耍他玩。
黎雾此时就站在三角处，左边太宰，右边纲吉，后面是爱菜。
而她本人还是懵懵的。
“雾酱？”
爱菜又摇了摇黎雾的手臂，黎雾不由自主往她那靠了一点点。
太宰咬牙。
他正想再说话，黎雾就已经开口了，她微微俯下身摸了摸爱菜的头顶，眼睛弯成月牙，
“谢谢爱菜噢～我很乐意和爱菜一起啦，但是如果在爱菜的身边，就不能时时刻刻将爱菜装进眼里了，我会伤心的。”
黎雾的模样真诚至极，乌黑的眼眸被阳光照的剔透。
太宰:？？？
纲吉:？？？
你这个渣女言论哪里学的？这么纯熟？
爱菜、爱菜怔了半晌。
就算过了这么久，少女的笑容从未变过。
眼眶慢慢变红，她虚幻着像是担心惊扰了什么一样轻声问道，
“是你吗？”
〖诶？〗
黎雾愣住了。
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看了看爱菜的面容。
〖这…难道是…嗯…嘶——横滨——啊！想起来了！〗
“原来是你！好巧噢。”
手腕一转变出一颗奶糖，带着暖暖的温度，被塞进爱菜空荡荡的手心，
“请你吃。”
爱菜眼泪掉下，哽咽着，
“你这么大了，还用糖哄人吗？”
“可是我很喜欢呀。”
黎雾有点慌，
“难道你不喜欢？”
〖她为什么要哭啊？我做错什么了？呜呜呜完蛋。〗
下意识的，她想看看太宰。
可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少女的香气和温度一起塞到了怀里，黎雾一瞬间僵直身体，不敢乱动。
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
“我现在要支付报酬了。”
〖哈？！！！！〗
黎雾赶紧摇头，
“不不不，请你的，就…”
“要的。”
爱菜抬头，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你说的，一颗糖要换一个甜甜的笑。”
教室安静落针可闻。
太宰总觉得自己今天应该戴个帽子才对。
爱菜把奶糖塞进嘴里，糖面在舌尖卷着，甜味充满口腔，就仿佛8岁夏天那年的小巷中那样。
彼时的女孩被排斥、被欺负，头发被抓成乱糟糟的一团，衣衫凌乱。
许多人认为孩子的恶意不值一提，但他们根本不知道，那种无缘无故的，也许仅仅是因为她们不喜欢一个人，这种奇怪的理由，对她们欺负的对象来说，是多么可怕的劫难。
黑沼爱菜就是那个被讨厌的对象。
即使她当时也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
破旧的小巷、昏暗的天空，嬉笑怒骂，孩童们最直白的恶念。
他们也许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只模仿着施虐者的行为，把自己都尚无法厘清的情绪发泄在她们的同龄人身上。
没有人在意发生的一切。
只有偶然经过小巷的小小女孩，坚定地挡在了她前面，打跑了那些孩子，摸摸她的头让她别哭。
帮她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
用近乎可笑的方式安慰她。
笨拙也动人。
温柔的仿佛春日的阳光。
“要自己坚强起来才行。”
从那天起，爱菜就决定，再不让别人欺负自己了。
而那个昙花一现的仙女教母，也被她深深埋在了心底。
但命运大约还是照顾她的，所以又把她的仙女教母还回来了。
她转头，看着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少女，以及那个她一开始想要征服现在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男人，轻嗤一声，又转回去。
雾酱说要时时刻刻把她放进眼里呢，她一定要保持最完美的姿态！
黎雾没有过多的想法。
或者说，她满脑子都是，
〖啊——终于和老婆一起坐了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嘻嘻——〗
〖我是不是超棒的！根本不需要老婆出手嘛！〗
如果她还是猫，一定围着他开始转圈，尾巴翘得高高的了。
可太宰还是生气。
他的目光不由得隐晦地在少女白皙的脖颈逡巡。
碍眼，太碍眼了。
要打上个标记，让所有人都不能接近，让她只能属于他，要她眼里只看着他，要她只能拯救他一个…
〖太好了！还好和老婆一起坐了，不然我一定会因为思念过度枯萎的叭！〗
〖所有的选项在老婆面前都是叉叉，只要老婆看我一眼，我就会站在老婆身边！没有原则！〗
〖我永远只喜欢老婆一个啦！〗
黎雾小心翼翼地有一下没一下往太宰的方向瞥。
红晕慢慢从下染至上。
就像上好的白玉绘上了簇簇清丽的梅花。
〖呜——不行，不能再偷看了！控制心跳控制心跳，呼吸呼吸，呜呜呜——他好绝我好爱我爱死了！！！！〗
黎雾一个猛子趴在了桌上。
发丝前垂，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
就算极力克制，小小的起伏还是逃不过太宰的眼睛。
眸中暗色渐渐褪去，鸢色流转，少年唇角轻轻勾起。
算了。
这次就原谅她了。
不过，只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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