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喵喵喵
“别哭，我……”
“我没哭！”伍刃大声吼了一句，声音嘶哑颤抖。
“对，你没哭，是我看错了。”罗卅半躺在伍刃的怀里，艰难地抬起手，子弹已经从后背穿了过去，其实他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楚，或者说疼痛已经贯穿了他整个人生，如今只剩下灼伤一般的麻木。
伍刃倏地抓住罗卅的手。
罗卅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但还是能够看清伍刃的脸——浓郁夜色之下，一张白得吓人的脸，以及通红的眼眸。
伍刃避开了罗卅的视线，将脸深深地埋在了罗卅的手心里。
掌心被打湿了。
罗卅的眼神瞬间清明了一些，他露出苦笑，想要将手抽回来，却发现被抓得很紧。
四周人声鼎沸，时不时穿插着怒骂和对话，远处还有急救车的鸣笛声，但他俩之间却像与世隔绝一般，连空气都成了沉积的淤泥。
“你说话啊。”罗卅每次呼吸的时候，都觉得掌心一阵阵剧痛，撕裂了他的麻木，“你现在沙哑的声音真好听，你再多说几句话吧。”
这是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罗卅说过的话。
“我不是八音盒里面那只鸟。”伍刃抬起头，乌黑的短发凌乱地散在额前。
罗卅笑了笑，由于失血过多，嘴唇显得格外的干裂。
“我知道。”罗卅抓着伍刃的手臂坐了起来，血液滴落在伍刃的衣角上。
从出生起，他就要日夜忍受器官排斥的痛楚。
为了安抚这些疼痛，妈妈总会在夜晚给他听八音盒的音乐。
因为音乐可以滋养进化人的精神力。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的孩子免受痛苦。”罗卅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其实除了她之外，根本不会有人将我当作进化人。”
“后来呢？”伍刃哑着声追问，这样不断说话有助于保持对方的意识。
罗卅强打起精神，断断续续地说道：“那些音乐当然没有用，但是为了不让妈妈担心，每次我都会高兴地告诉她，我身体好了。”
谎言。
不但可以避免即将到来的冲突，也能将一些伤害降到最低，但它同样能被人利用。
精神力强大的进化人可以让仿生人怀孕——就是父亲和总统一起编造的谎言，一个为了巩固家主的地位，一个只是为了更好地奴役仿生人。
在找上妈妈之前，父亲已经私下狎玩了很多仿生人，只是那些人最终都没有怀孕。
“谎言说久了，连说谎者都会相信，何况别人。”罗卅闭上了眼，黑暗之中传来妈妈压抑的声音，以及大伯还有陌生男人的喘息声。
而那个年幼的他，正坐在屋外一遍又一遍地扭着八音盒的发条。
“后来我摔烂了八音盒，骂她恶心，说自己宁愿痛死，也不要这样的妈妈。”罗卅闻到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于是在下一个夜晚的时候，妈妈把进入她房间的叔叔给杀了，差点就杀了，就在即将动手的时候，‘砰’的一声，血液就像利箭似的，从她的脖子里飞溅出来。直到15岁，我才终于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伍刃低头凝视着罗卅，他看到了对方那双瞳孔里，始终倒映着他的身影。
“八音盒那只鸟已经被我摔坏了。”罗卅抬起手摩挲着伍刃脖子后面的软肉，“但是这一只的话，我当时想的是，必须好好保护才行。”
伍刃摇了摇头，削薄的嘴唇微张着，声音却发不出来。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都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他从管家的手中拿到各大家族的罪证之后，就将罪证都寄了一份给他们的竞争对手。这些人就像野狗，只要嗅到了骨头的味道，就绝对会咬住不放。
甚至连罗卅也不会有人伤害他。
因为罗卅是仿生人和进化人的混血儿，恰好象征着两个种族的和平。这种关键时刻，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可能将他杀死的。
可是为什么结果还是这样？
伍刃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这种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改变命运的感觉，难道等待他的还是各种以身相许的报恩任务吗？
此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听到一句提示音。
“系统重启中……”
伍刃瞳孔一缩，他隐约猜到了原因。
“我不会让你死的。”伍刃削薄冰冷的嘴唇轻轻地贴着罗卅的嘴唇，舌尖尝到了血腥味。
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已经赶到了，他们同情而又悲伤地扭开了脸。
罗卅缓缓地闭上了眼。
此时，伍刃用舌尖将一颗珠子推入了罗卅的口中。
这是他的妖丹。
妖丹刚刚离开他的体内，伍刃就觉得身体十分痛苦，就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体内剥离了似的。
“乱……了……”
伍刃只听到这一声叹息，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个星期后，罗卅康复出院的消息引起了震动，因为从没有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没事的。
一些人只以为是因为混血儿的缘故，所以身体才会那么快就好了。
只有罗卅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伍刃，自从那天起，他就陷入了昏迷，医生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也找不到昏迷的原因。
罗卅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将伍刃带回去了之前的别墅里。
那些罪证公布之后，整个社会都引起了动荡，然而始作俑者罗卅的这里反而却是最安静的。
就像伍刃当初预计的一样，敌对双方都没有对罗卅下手。
这场变革持续了五年，他们制定了仿生人与其他种族和平共处方案，将更多的权利还给了仿生人。
“你真残忍，这样我都死不了。”罗卅眷恋地看着伍刃，他的双鬓已经花白。
自从那天起，他就不再痛了，本来只剩下十年的生命，硬是撑到了十五年。
但是这样太痛苦了。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罗卅说。
他坐在房间里，慢慢地弹琴。
楼下浓烟烈火，宛如窗外的火烧云一路烧到了天空的尽头。
夕阳烧红了天边。
街角一家工艺品店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喵嗷。”不要摸我。
随着一声喵呜的小奶音响起，一只毛茸茸的猫爪子伸出了锋利的弯钩，径直朝着前方挥了过去。
这一爪子下去，虽然对方不可能会死，但是被挠出血是不可避免的，然而下一秒，猫爪子竟是直接从对方的手掌心穿了过去。
男人脸色不变，但他还是收回了手，转身向下一个货架走去，不远处听到男人和友人的对话。
“不买它吗？”
“再看看别的吧，那个招财猫的颜色我不是很喜欢。”
我颜色怎么了？
圆滚滚的橘色小奶猫站了起来，呲起细小的尖牙，朝着两人的背影喵嗷喵嗷了好几声。
“你这样是找不到主人的。”一只圆头圆脑的熊猫脑袋从储钱罐身后探了出来，真心实意地劝说道。
“小橘子，你可别听他的。”一道细细尖尖的声音突兀插了进来。
小橘子，不，伍刃沿着声音看了过去。
说话的是一朵风姿绰约的重瓣莲花，只见它迈着又白又细的小长腿，从莲花香炉上走了下来。
“你就听我说的，这主人就该慢慢选，就像刚才那个男人吧，你挠他就对了。你不知道他刚才摸我脚的时候，力气有多大，要是真被他买回去了，一定会受到虐待的。”小莲花委屈地抖了抖叶子。
“又是你！”熊猫瞪大了眼睛，“你知道橘子拒绝了多少个主人吗？十个啊！一共有十个啊！再这样下去，它会被当做残次品退货的。”
“那又怎么了？选主人是一辈子的事。”小莲花两片绿叶子一弯，居然做了个叉腰挑衅的姿势。
“气死我了。翠花，你给我等着，我要是过去了，一定咬死你！”熊猫怒道，只不过这熊猫独特的“嗯嗯”吼声，让这句话的气势变弱了不少。
“不住叫我这个名字，死胖子糙汉。”连翠花咬牙切齿，“你赶紧庆幸自己过不来吧，要不是我一定把你的鼻子当香炉用，让你好好体验一把什么叫做熊猫烧香。”
小橘猫一脸无语地看着莲花香炉和熊猫储钱罐日常对骂。
“橘子，那些人里面都没有你喜欢的吗？”一只粉白色的小猪抱着闹钟，小声地问道。
小橘猫摇了摇脑袋：“都不喜欢。”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主人的人选，就是苏定民，也就是他的恩人。
小猫没有太多关于自己的记忆，只知道自己是一只陶瓷做的招财猫。
那时候他刚被人类做好毛坯，却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尾巴立即断了一截。按照原本的计划，人类是打算将他扔掉的，但是恰好被苏定民看见了。
苏定民是个民间文物修复师，十分擅长修补破损的器物，于是就顺手将他的尾巴给修好了。不过虽然修复好了，但是本体受过的伤，都会在物灵上体现。
物灵也就是器物的灵魂。
他的本体是只金色的招财猫，而物灵则是一只戴着铃铛的橘色小猫，就连肚皮都是橘色的小绒毛，除了尾巴。
小猫舔了舔尾巴上的毛毛，那里尾巴尖上有一小撮白毛。
对于器物来说，他们唯一的生存价值就是被人类使用，而寿命的长短也是根据人类的使用程度来决定的。
熊猫储钱罐和小猪闹钟都是铁制的，它们相对来说使用寿命很长，而他和香炉都是陶瓷做的，哪怕只是摔破一个角，都会被主人遗弃，所以当然是要好好挑选主人了。
因此苏定民可以说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而他的恩人苏定民，在不久之后就会被卷入一场文物走私的大案之中，甚至因此而丧命，所以他一定要去救他。
想到这，小奶橘苦恼地舔着自己的爪子，这报恩有些麻烦。
他起码要变成人类，哪怕是一只猫才能完成任务吧？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身高一米九，头发剃得特别短，几乎要露出青皮了，但这样显得他的五官特别清晰刚硬，给人一种带着侵略性的俊美。
他的手臂上还有刺青，浑身上下充斥典型的坏男人气质。
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女店员热情地走了过去，说：“先生，请问你要买什么？”
“招财猫。”男人说。
店员立即将他带到摆放招财猫的货架边。
这里的招财猫各色各样，但动作都是大同小异，基本都是举起右手的，因为左手寓意着招福，而右手就是招财。
除了一只金色的招财猫。
它是两只手都举起来的，看上去就像是在投降似的。
男人轻笑了一声，说：“这只招财猫看上去真胖。”说着，伸出手去戳招财猫的猫爪子。
你才胖。
这里每一只招财猫的比例都是一样的，你是怎么看出我比较胖的？
小橘猫喵喵喵了好几声：“信不信我拿爪子挠你？”
说到做到，小猫立即伸出爪子去挠男人。
虽然物灵没有任何力量，但是却拥有挑选主人的能力，一旦遇到不喜欢的人类，是可以拒绝的。
“挠”就代表了一种抗拒。
然而他的爪子居然没有像之前似的穿过男人的掌心，而是直接压在了上面。
第一次摸到人类的小橘猫，慌张地收回了爪子，身上的毛都炸开了。
男人对此毫无察觉，他戳完了招财猫的爪子，又开始摸他的肚子和尾巴。
伍刃猫脸震惊。
喵喵喵？怎么回事？喂，别摸了，好痒！小橘猫抱住男人的手，喵呜咬了一口。
“我就要这只了。”男人说道。
闻言，店员拿起招财猫去柜台打包，而男人则悠闲地跟在店员的身后。
“你不能买我！我不承认你是我的主人，快让那个店员帮我放下来，知不知道！”小橘猫沿着男人的手臂爬上了他的肩膀，着急地在他的耳边嗷嗷叫，半晌后，他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作为物灵，他是无法离开本体十厘米的，可是男人和店员的距离一定是超过十厘米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限制被解除了？
小橘猫心中暗喜，他急忙从男人的身上跳了下来，打算去找苏定民。然而，他刚刚离开男人的身体，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往柜台方向扯去。
“喵呜！喵呜！”
一声尖叫之后，伍刃整只猫紧紧贴在了本体上，一张猫脸都被挤得快要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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