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点燃
宗门的结界被强行消融打开，一群训练有素的修士从远处飞驰而至。看人数有几百人，一身轻铠，修为不低。一列破空，看起来像黑云压境。
几乎眨眼间，就到了学堂上空。
正是上堂时间，学堂里全是弟子，一时地面空中都是乌泱泱的人群。
为首的修士笑吟吟地扇着扇子，即使在高空中极速飞行，衣摆也优雅地垂着，一副书生儒雅文静的样子。
但衣着又过于精致，扇子上链着两三条金银锁链，看起来颇为怪异。
而石鉴心在其旁边，皮笑肉不笑，一副想拦没拦住的模样。
莫纹顾带着玄瑀绕过主广场，准备从小径离开。
白弋迟被拢在袖中，看见此人后找寻了下叙风的记忆，几乎要骂出声。
真是有完没完了！
这人不就是北鉴宗那狗宗主梅恒吗！
三人已经到了学堂边缘，却发现前方不知何时已经被修士围了起来，离三人只有几米距离。
情急之下，三人又只得藏于两座房屋之间，头顶交错的屋檐遮盖住了他们。
学堂里弟子也听不下课了，一时人声嘈杂，讲学的师兄也劝不住，窗户门口一下支棱出了许多个脑袋。
石鉴心脸上隐隐带着怒气，但还是笑着：“梅宗主远道而来，不如先去主峰休憩会？这里是门下弟子的学堂。”
梅恒摇摇扇子：“不必麻烦。只是听说妖虎玄瑀藏在此处，帮石宗主抓出来解决罢了。”
“哦？玄瑀如今是我派弟子，”石鉴心道，“梅宗主怎么也得给个理由吧。”要不是打不过，她现在就想提剑简单粗暴解决了。
梅恒微微一笑，侧身，露出几个衣衫破烂的凡人。
这几个凡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声诉苦，说村庄全被一只老虎毁了，妻离子散，一日里村里就剩下了他们。
他们哭得撕心裂肺，是个人听见都会同情几分。
白弋迟直接听笑了，修仙界也有碰瓷啊？
他悄悄拉开袖口，看见玄瑀表情平静才悄悄舒了口气，任谁被这么污蔑都不会好受的。
“石宗主听见了吧？”梅恒说，“捉拿一只作恶多端的妖兽罢了。如此小事，就不多打扰了。”
他轻轻一挥手，围在学堂外的修士缓缓向内收圈。三人被找到是迟早的事。
石鉴心还未开口，却不知那位弟子大声喊了一句：“骗子！他这些天一直和我们上学到酉时，寅时起子时睡，哪儿来的时间去杀人啊！”
“炎哥说得对。别找几个人哭一下，就听风就是雨了。”
“就是，要不是你们北鉴宗先实行什么十二时辰修仙制，我现在应该在床上而不是搁这听学！”
“……”
梅恒笑容假了几分，收圈的修士表情肃穆，持剑在弟子间走过检查。
那泛着灵力的剑一时让弟子们噤声，梅恒这才满意点点头。
石鉴心道：“梅恒，让你的人把剑放下。”
两人一时僵持，玄瑀脚步一顿，转身往外走。
“你干什么！”莫纹顾赶紧拉住他，“会被发现的！”
玄瑀道：“无所谓。”
他还没无聊到喜欢看这种戏码。
而且，他合了合袖口，他记得，从前白弋迟说过，若他出事白弋迟会一人承担。他不想之后让白弋迟难做。
白弋迟感受了下指尖的灵力，不知为何，最近的药药效不错，他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看着玄瑀不急不缓往外走，他笑了一下，没说话。
学堂中央空旷的广场上，忽然多出了一位少年。
他抬头注视着满天的高阶修士，脊背挺直，气势上竟还隐隐压过了几分。
瞬间，所有修士围了过来。
千百把利剑齐齐指向了玄瑀，万千灵力炸起，这些高阶修士的合力一击让天上的烈日都暗淡了几分，河流般宽大的光束像流火一样向玄瑀砸去。
这一下，别说一个筑基弟子，就算一百个一千个也挡不住，会死人的。
不少胆小的弟子尖叫起来，石鉴心瞳孔微缩，正欲出手，却见玄瑀身边柔和的白光一闪，轻柔化开了所有攻击。
石鉴心嘴角抽了抽，伤刚好就又开始造作了。
只见白光中央，白弋迟不知何时来到了玄瑀身边，寄霄剑还在轻轻嗡鸣。
梅恒一怔，他已在分神巅峰多年，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叙风从何处赶来，渡劫期竟如此恐怖。
其他修士也是这种想法，一时都有些怔愣，这就是第一尊者的实力吗。
白弋迟倒是完全不知道这些，只期盼刚刚没有人看见他因为着急而差点在袖子里摔了一跤，冷着脸道：“想带玄瑀走，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
梅恒很快调整好了表情，拱手儒雅道：“叙风仙尊，好久不见了。仙尊仁心，但这妖虎为祸多时，孰轻孰重仙尊自是清楚的。”
他抬手，一颗灵影石浮现。画面里，正是一只老虎在虐杀凡人，场面血腥，虽然有些模糊，但特殊的玄色毛发，可以认出就是玄瑀。
一时，人群哗然。
“我就说……北鉴宗可是大宗，不会这么下作。这老虎之前好像就传闻是祸星吧。”
“这回是真的了？”
“是吗，”白弋迟扫了一眼影像，淡淡道，“梅恒宗主，下次记得细心一些。”
他看向石鉴心，石鉴心会意，翻手竟也拿出一颗灵影石。
这次的画面，要清晰得多。
虚影里，一只玄色灵虎在疯狂杀戮，而数十名嘉陵派的弟子在疏散人群，最后一齐合力拿下了老虎。
用特制的灵液清洗后，玄色的老虎竟然被洗成了普通的黄底黑纹！
之后，嘉陵派弟子们重新给老虎上好色，并且在他尾巴尖画下了一点特殊记号。
而刚刚梅恒的灵影石里，那只老虎尾尖也有同样的记号。
最后，他们把老虎放回已经没有人的村落，不多时，几名黑衣修士来到，带走了老虎。影像到这里就结束了。
梅恒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白弋迟注视着梅恒，什么也没有说，但所有人心里都有了分晓。
之前狐引临走时最后一句话就是在提醒他，之后白弋迟越想越不对，便秘密与石鉴心商议。
而让玄瑀来听学也算是不在场的人证。并且，他们又悄悄派出了不少核心弟子，去找寻“捉妖”的证据。比如，让最开始戒律长老代课的那位师兄。
玄瑀不能一直被当成祸星，不能一直被议论。白弋迟早决定要为玄瑀正名，便决定将计就计，不如一次来个大的。
作恶的老虎根本不是玄瑀，而今日梅恒前来，越是准备充分，越显得像自导自演不怀好意。
白弋迟和玄瑀对视一眼，浅浅一笑。
刚刚说北鉴宗不下做的弟子没了声音，梅恒感觉那些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音都是在说他卑鄙阴险。
他扇了扇扇子，动作有些急：“这事是我们没有探查清楚。但玄瑀万年祸星是共识，之前叙风尊者你还亲自参与过围剿，如今为何又包庇如此灾星？”
哪壶不开提哪壶！白弋迟摸了摸玄瑀的头，表示安抚。这人居然还想挑拨离间他和玄瑀。
玄瑀反手抱住了白弋迟的腰，如今少年正好到白弋迟肩膀，脸正好可以埋到胸膛处，熟悉冷香温柔地包裹住了他。
白弋迟道：“修仙本是逆天而行，何必听信这些命数祸星之类的预言？玄瑀并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若以此为由，实为不教而诛。”
“如今古神结界破裂，祸星降世为灭世预兆，”梅恒转头看向那些弟子，“和这样一个祸星一起，不晦气吗？”
但弟子们没有应答，还有些脾气暴躁的在输出。
梅恒声音缓慢，带着恶毒的蛊惑：“而且，尊者你庇护妖虎之后，听说一直在受伤啊？现在也没能痊愈吧？连唯一渡劫期修士的气运都能影响，实在恐怖。”
“他会害死你的。”
白弋迟正欲反驳，却感觉怀里的玄瑀一震，环在腰上的手臂都在颤抖。玄瑀头深深埋着，白弋迟看不清他表情，只能抬起他下巴，却一下撞进一双红着眼眶满是不安的眼。
玄瑀声音颤抖哽咽：“不是的……我没想让你受伤的。”
“我没事，别听他胡说。”白弋迟一怔，叹了口气，拉起玄瑀的手捏了捏，“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嘛。”
玄瑀摇摇头，他这些时日，都用分神在魔界搜刮灵草灵药。而无论多么珍贵稀有，传闻多么有妙用的灵草，给白弋迟用后，都只能堪堪治疗一点。
这些伤，全是因他而受，却不能由他而愈。
有时，午夜梦回，他会梦见上一世他手持赤鏖，一剑一剑砍向叙风，手里似乎还有利剑撕裂骨肉的触感。
熟悉的白衣被染得血红，血液溅在他脸上，是滚烫的，时时刻刻灼烧着他的神魂。
他看见那种熟悉的脸上却满是厌恶与仇恨，寄霄剑的寒光一下刺穿了他的心脏。
直到醒来看见那熟睡着的脸，抱住温热的身体，他才能微微喘口气，却又看见了白弋迟因为受伤而近乎透明的手腕。
他从来没有如此不安与恐惧。
而梅恒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导火索一般把这些时日来的情绪点燃。
梅恒看着地面上的两人，极为儒雅一笑，扇子上的金链光芒一闪，竟化作一面半人高的金色盾牌。
奇异的金光从盾牌里面散发出来，直直射向玄瑀。
白弋迟挥剑抵挡，可这光芒居然透过了他的剑和身体，一下映照在玄瑀眉心。
玄瑀思绪混乱，下意识用魔气抵抗，却发现无论是魔力还是赤鏖之剑都像之前遇见小盾牌一样被压制得无法施展。
而脑海里那些画面，却瞬间放大，真实起来。
这盾牌有古怪，白弋迟暗道不好，老虎的花纹从玄瑀眉心开始蔓延，他急道：“阿玄！醒醒！”
没有人回答他，下一瞬，一只玄底金纹，山岳一般高的老虎出现，瞬间占据了一大半的广场。
而老虎巨大的金色眸子里，透着疯狂的血色，明显是失去理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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