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走投无路
浮盈殿中,杀气再满,随柯木而来的禁军见身中银针之人面色发黑、痛苦打滚,知是银针淬毒,只拖走伤者,却是不敢上前。
柯木见白色斗篷的剑光凭空飞来,不禁大吃一惊,道:“飞剑之术!”忙将大刀抵住旁边墙壁,借助力道、翻身纵出半丈,才将将躲过。那剑光劈在假山之上,顿时山裂石碎,令人心神震骇。
白色斗篷飘到曲烟茗身前,伸出枯瘦手掌就要掐住她脖颈。曲烟茗大惊,忙后退数步,无奈对方如影随形般,眼见就要退入大殿。柯木斜刺里冲来,挥刀砍向白色斗篷的手臂,逼他收手。白色斗篷身形转动,绕到两人身后,护在大殿门前,手臂挥动、斗篷飞起,银光骤亮。
“不好!”柯木叫道,揽着曲烟茗扑倒在地。银针在半空中恣肆窜飞,如同映彻日光的细雨,很是好看。不远处的禁军,虽有人匆忙扑到,还是有人中了暗器。
“这浮盈殿,虽处皇宫,只要我守在这里,便无人进得来。若想活命,快快退去。否则,格杀勿论。”白色斗篷枯冷声音道。
柯木扶起曲烟茗,深深望了白色斗篷一眼,虽是看不到长相,仍是气愤,护着曲烟茗,领禁军离了浮盈殿。
玉明殿中,宁帝拍案怒道:“你竟敢擅自再闯浮盈殿,将朕的警告和皇后的劝诫抛诸脑后,且累得禁军许多卫兵中毒受伤,真是不可饶恕。你可知错?”
“我,”曲烟茗想想道,“我自是连累禁军卫兵。可是,我只想去寻壶,并无其他犯上作乱的想法。”
“你去浮盈殿本就是犯上作乱!”宁帝怒意愈盛道,“柯木,封闭浮盈殿,不可再让人进入。至于曲烟茗,押到西山之上的孤寒宫禁足。”
待曲烟茗被禁军带走后,宁帝渐渐平复心绪,方问道:“柯木,浮盈殿中守卫之人是谁,可有头绪?”
“此人武功高强,应是江湖之人,将淬毒银针使得出神入化,想来该是好查。”柯木谨慎道。
宁帝挥手让柯木退下,见高百青进来,神色略有期待,问道:“玉露那里,可问出什么?”
“回圣上,玉露神思错乱,早已不识人事,只是总说起浮盈殿往事,还不停地说,”高百青微微犹豫,还是道,“玉露不停地说,主子回来了。”
西山高耸,打破皇宫的平坦与沉闷。正值秋时,山上层林尽染、木叶飘飞、落红满地,好一派旖旎灿烂的秋色。
柔薇拖着病体,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挎着都篮,沿崎岖山路慢慢爬上,气喘吁吁,间或坐在山石上休息、擦拭汗水,费了近一个时辰才到得孤寒宫。
“烟茗姐姐,”柔薇气息不稳地唤道,见曲烟茗正伫立窗前望远,轻叹一口气,将食盒的饭食和都篮中的茶器一一摆开。
曲烟茗缓缓转身,走到柔薇身旁,责怪道:“你身子还未好,怎来这里。我还好,你不必担心。”
柔薇斜倚榻上,环视四周,道:“这孤寒宫,莫说宫人,连守门的禁军都没有,只余你一人,我会不担心?”
“我大活人一个,就算出了孤寒宫,也会有人看到,自是不用禁军把守。况且,我听柯统领说,此次禁军中毒的卫兵,解毒不易,想来也是无人可派。”曲烟茗将那白瓷茶器码放在茶盘上。
柔薇略微休息,便与曲烟茗一起用饭,道:“烟茗姐姐,这几日,久无人住的清泠殿可是热闹。看来,自作孽,不仅不可活,还招鬼。”
“哦?”曲烟茗因着口中尚未咽下的米饭而口齿不清道,“你是说,清泠殿闹鬼?”
“没错,听说,夜晚,经过清泠殿的宫人常常听到宫墙里传出女子哭声,有时是一人,有时是多人,有时是老妪,甚至还有孩童。”柔薇越说越是兴奋。
曲烟茗闻言不禁打了个寒噤,狠狠咽下米饭,道:“你今日来,就是为吓唬我?这孤寒宫本就在西山山顶,高处不胜寒,又只有我一人,若说闹鬼,还是这里合适一些。”
“我不是吓唬你,”柔薇很快兴致索然,神色认真道,“可是,清泠殿闹鬼,我听到谣言说,是因为烟茗姐姐闯入浮盈殿,惊了殿中鬼魂。那鬼游荡至清泠殿,才有这哭声。”
“真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我闯浮盈殿,不过是碰到武艺高强之人,哪里有半个鬼影子。”曲烟茗很是无奈,只得埋头吃饭。
宫中时日,本应安平如静水流深。可是,自从清泠殿开始闹鬼,就再无宁谧夜晚。
碧云殿中,洪都公主缠着陈贤妃,指着跪倒宫人,带着哭腔道:“母妃,他们都说看到那白鬼了,你快快求叫人来驱鬼。四哥还在前线,莫不是,莫不是他出事了吧。”
“你乱讲什么,”陈贤妃喝道,吓得洪都公主不敢再言。陈贤妃紧紧握住颤抖两手,强自沉声道:“从今天起,碧云殿夜晚灯火通明,让那鬼怪无处遁身。”
陈贤妃赶走宫人后,看向洪都公主,泪眼朦胧道:“你能不能说景瑞好啊。景瑞征战多年,从未有过闪失。这次闹鬼,当是清泠殿中的厉鬼游荡至此而已,与景瑞有何干系。”
“母妃,是我错了。我不乱讲了,你别哭了好不好。”洪都公主轻轻抹去陈贤妃脸上泪水,道,“方才,前朝战报到了,说是情况危急,请求援兵,但诸位将军皆是安好。四哥自是无事。”言罢,两人依偎安慰。
不过两三日,彻夜掌灯的碧云殿,虽是无白鬼频繁出没,却是夤夜哭声隐约,愈加令居住之人害怕,甚至有人说在院中看到白鬼模样,枯瘦如虬枝。但是,那人半日后,就惊吓至死,死前口中还不断溢出凄惨哭声。
为了平息后宫闹鬼之事,皇后已经穷于应付,除却请人驱鬼,就是收留碧云殿中的陈贤妃、洪都公主及不少宫人。碧云殿才消停一日,晴明殿又有宫人说看到白鬼,以至白日黑夜,皆是鬼怪游荡。
“圣上,如今,后宫接二连三闹鬼,鸡犬不宁,驱鬼之后也不见好转。上至嫔妃、下至宫女,都要求将曲烟茗驱逐出宫。”皇后小心道。
宁帝看看旁边垂手而立的柯木,叹息道:“怎么,你们也没查出什么端倪?”
“回圣上,禁军派人守在浮盈殿四周,并未见那白色斗篷出没。”柯木道,“微臣上次与他交手,听他意思,应是不愿有人进入浮盈殿。既然无人进入,他该不会为难别人。江湖之人最重守诺,他也应不例外。况且,江湖之人,最为痛恨的,便是暗中捣鬼。”
未及宁帝再言,高百青就道:“圣上,后宫之事已然传到前朝,也有朝臣要求,赶出曲烟茗。”
宁帝看看手上奏折,长长叹息,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孤寒宫外,柔薇强自支撑迈进宫门,见曲烟茗正提笔练字,道:“烟茗姐姐,你看谁来了。”说着,让出身后的高竹寒。
“啪嗒”一声,曲烟茗手中紫毫掉落桌上,不顾晕染娟秀字迹,不可置信道:“他,怎么来了。”
柔薇落座擦汗道:“我说,他若是不来,我就去对卢小姐说高公子曾与烟茗姐姐缠绵悱恻,他就怕了。”
“柔薇,”曲烟茗脸颊微红,不敢去看缓缓坐下的高竹寒,任凭柔薇继续道:“晴明殿、碧云殿先后闹鬼,前朝后宫纷纷叫嚣要将烟茗姐姐赶出宫去,我思前想后,只有高公子可帮到了。”
曲烟茗怔住,摇头道:“高编修他为你逼来,想必并无真心帮我。况且,高编修已然心有所属、亲事已定,怎会管我这等晦气之事。”
“曲姑娘,”沉默的高竹寒开口道,“此事牵涉甚大,宫中人心惶惶,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确是出于无奈。至于圣上,本就忌讳浮盈殿之事,再加闹鬼,恐怕不会挽留曲姑娘。”
“所以,你是来向我告别的?”曲烟茗眸中含泪、挑眉道,声音格外凄凉。
高竹寒神情尴尬,轻抿下唇道:“我,已与卢家定亲。本来,父亲告诫莫要理会曲姑娘。但是,曲姑娘眼下孤苦一人,我实有不忍。这些盘缠,虽是不多,勉强可用些时日。”说着,将几贯钱置于桌上。
曲烟茗瞥一眼铜钱,勾起嘴角,轻蔑道:“多谢高编修的好心。高编修无力为我开脱,还想着送些钱财,也算是念及宫中旧谊。只是,我也有些留存,不劳高编修操心。烟茗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但愿高编修仕途顺利、亲事美满。”言罢,手一扬,将铜钱扔出门外,再不看高竹寒。
高竹寒两唇翕动,还是不再言语,默然起身,走到门外,提起钱袋,头也不回地离开。
“此事了结,到底割断一段荒唐。只是,不知有些未尽之事,还能否再续。”曲烟茗喃喃道。
一时沉默,还是柔薇开口道:“烟茗姐姐,既然宫中难熬,不如就此离去。”
“嘉木轩不知为何人为难,惨淡经营。你且回桐王府罢,帮我带个话给皇后,说我恳请出宫。”曲烟茗望着门外道。
柔薇眸中闪过一丝喜悦,仍是惋惜表情道:“烟茗姐姐,何不考虑随我同去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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