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太白街上在传一个八卦

秋道长最近忙着归账，一摞厚厚的文书摆在书案上。天长观的名声很大，产业却不大，主要收入不过是信众捐赠，以及一些田地房产的租金等，除去日常开支和房屋修缮之类的，其实也剩不下来多少。秋道长自己的收入虽然不低，但也攒不下来钱，一是他向来不太在意钱财，常是左手进右手便散了，二是大凡有大笔一点的收入，他都转手便给了哑奴，由他交给镇北王府的管事，填补给外甥了。
  镇北王府的开销是一年比一年大，收入却不见增长多少。洛名傲计划今年十月便要开始修水利，眼下已是八月初，这修水利的银子还没有着落呢。若没有银子，便不能提前准备好各式物料和粮食，到时候农民冬闲一至，光有劳役，也是办不了事的。洛名傲往朝廷上了几次折子，估计都没能到皇帝跟跟前就被拦下了，半点动静都没有。他近日天天出门，便是想从各处筹些钱财。
  秋道长也在盘算能拿出多少钱来支持外甥，只是看着这账上的余项，也实在是杯水车薪。
  小野叩门而入，轻笑着喊道：“师父。”
  秋道长有些疲乏，头也没抬，道：“丫头，这几日都不见你人影，又在整什么古怪？”
  “师父，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小野打开油纸包，也捏了一粒人丹给师父，秋道长接过便放入了嘴里，问道：“什么事，你说。”
  “师父，我想开个药坊。”
  “你那药铺子才开了多少，就又要开药坊。”秋道长看了一眼小徒弟，微笑着说道：“你跟师父商量有什么用，为师也没有多余的银子给你呀。”
  “师父，我不要您出银子，您已经将方子交给我了，那就是我想我的了，您么，再出个名气就好了。”小野笑嘻嘻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要把为师卖了？”秋道长合上手里的文书册子，笑着等她的下文。
  “师父，您不知道，我做的药丸可好卖得很呢！只不过又要做，又要卖，我也没有那么多靠得住的人手。要是我只管做，不管卖，那就省事多了，这量上去了，银子也不少赚的。”
  “银子哪有那么容易挣，你看你院子也有了，药铺子也有了，怎么还要折腾呢。”
  “我很想要做这个事情呀师父，你就同意嘛！殿下都说可以呢！我保证不用师父操心，您就等着分钱就好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小野在秋道长面前，总是忍不住就想撒娇。
  见秋道长不说话了，她赶紧抓起笔，铺开纸便开始画她的计划：
  她有几十个方子，秋道长也有几十个方子，能做成药丸的加起来有四十多个，再把常用的选出来，也有二十余个，货品是足够的。
  本钱，她可以出一部分，王瑞阳可以出一部分，当然，她心里想的是让他出大部分；
  药材，现在增德已经跑得门清了，在禹州、安宁都有熟识的药商，如果有需要，亳州也是可以跑一跑的。
  工具都是常见的，所有木制的，竹制的，师兄们都可以帮着，剩下的采买也容易；
  人手眼下确实少了点，现在能用的只有三个丫鬟，但是只要工艺流程设计好了，三个人指导操作，管理质量，找些老实的人手来帮着，也可以转起来的。只要转起来，就可以筛选培养。
  至于售卖，她想了两个渠道。一方面她是打算同各个药号合作的，上次百草堂的人上门求购方子，便说明她的药，对药铺是有吸引力的。同时，渠道还可以依仗林子达，或者让增德也去跑一跑，另一方面，她想游说秋道长，在天长观开一个药局，专门卖药丸，类似现在曹氏药铺这样的，有了天长观这个招牌，生意应该不用愁。
  秋道长见她鬼画符一般的写得满满当当，又讲得条条是道，问道：“你那小药铺，很挣钱？”
  “反正比殿下那边最赚钱的铺子还多。”小野没说具体的数，想着上次说好跟师父分钱，结果现在也没分，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卖不动，是我那铺子小，人手也不够，也只能做这么些货了。”
  秋道长原本想着她是一时兴起，这下也确实来了兴趣：“有两下子啊！那如果为师支持你，你打算怎么做？”
  “我一个人可做不了，这得合伙来做。我跟王公子说好了，他是同意入伙的。林公子那边，待他回来我也会去说一说。师父若是同意，我想给师父分二成利润，殿下那边也留一成。剩下的我占五成，王公子占二成。至于林公子，倒不用占股，我许他一个独家销售权应该就够了。”
  秋道长被她绕得有些头晕，只问：“那你还需要为师做什么？”
  “不用师父做什么，师父把方子给我了，我自会想法子做出来，到时候客堂那边设个药柜，师父要同意价钱和供应量由药坊来定，我得保证公平和秩序，生意才能长久，不能乱来的。”
  “你跟殿下说了让他也入伙？”秋道长想象不出来这个小徒弟才来多久，就敢跟他那外甥谈买卖。

  “殿下入伙这个事，咱不能轻易往外说，是我自己想给他留一成，不过这一成，只能放在师父名下。”小野说道。若是一成利润能收买一个皇子，这买卖绝对划算。
  “为何？”秋道长暗赞她小小年纪便能想得这样周全，又问道。
  “师父让我护着殿下，我也需要殿下护着的。”小野很是严肃地回道。
  “你可真是让为师开眼了，小娃娃竟然想得这般通透。这事，为师便允了你，只是也不用给为师留分成了，三成全部都给殿下吧。”
  “师父最好了！师父，这是我孝敬您的人丹，天气热，但是不要吃多了啊！”小野笑得眉眼弯弯，只要师父答应了在天长观设药局，这事儿就成了十之八九。哪怕林子达不参与，顶多也就是规模小一点，步子慢一点，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还不到十五岁，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慢慢来。
  再说，林子达本就是个商人，有钱赚为什么不干。
  洛名傲听见小野哼着小调从书阁出来，便知道她肯定说动了秋道长。
  夜里，外甥和舅舅在书阁里商议了许久。洛名傲对小野说要在药坊的买卖上给他留三成利润的想法有点意外，也有点欢喜。
  倒不是因为贪财，而是一个满心满眼只有银子的人，居然肯将银子分给他，那必定是将他放在了心上，才舍得这么干吧？！虽然王瑞阳也要入伙，但小野只打算给他分两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啊！
  洛名傲要是知道后来王瑞阳入伙，不但出了一个大庄子，还出了三千两银子，只怕会更高兴了。
  小野兴冲冲的便开始整理药方，常常在书阁里一待便是半天，秋道长每次回书阁，都感觉这个地盘不是自己的了，桌上歪歪扭扭的写了许多页纸，书也被翻得要多乱有多乱。
  小野可不管这些，牛婶跟在她后面收拾了便收拾了，没收拾她也不管。她上午写出方子，下午便跟牛婶去诊室，请王瑞阳抄录整理，还在一旁叉着腰看他写，等着王瑞阳写完便将纸赶紧收进自己的小药箱里，待回到书阁再取出来，摊平，占了秋道长的暗屉，说是商业机密，锁着不给人看。
  晚上待洛名傲回来，她便缠着他，让他讲大洛的各地方志，气候特点，饮食文化，再结合诊室中的医案资料，思考要做哪些药更合适。
  每每这个时候，她要么杏眼流波地望着洛名傲，要么便是在纸上写一些旁人都看不懂的记录，她的神态分明是极为认真，可白莹圆润的小脸上总有不自知的微笑，忍得洛名傲却经常要分神，怕自己忍不住去捏她的脸蛋。
  有那么一回，他讲完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便坐到了她身后，从后面搂住了她，结果小野却一个不小心，将一大团墨汁洒到了自己手上，然后将黑乎乎的手举到他面前，作势又要摸他的脸，他又好气又好笑，只看着她孩子气地笑着，却不知道要怎么陪她闹，只得放她回屋。
  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长大了，还是没长大。只要是跟赚银子相关的事，她便表现得比舅舅还老练，若是换了旁的事，她却跟个稚子孩童一般，时而撒娇耍赖，时而懵懵懂懂，还动不动就要掉眼泪。
  他问起秋道长，说小野这样年纪的姑娘，是不是都是这样的性子。秋道长却说她不是一般的姑娘，她有出众的天赋，自然也有明显的不足。但是人无完人，用人所长，便要容人所短。
  洛名傲不觉得小野有什么明显的不足。她那么鲜活，说起赚银子便如同刚入水的鱼儿，欢快地摇着尾巴吐着泡泡，全然不似那些温柔娴淑的世家女子，整日只守着后宅花园，琢磨些诗情画意的消遣。
  他想起她摸他的脸，说他生得好看。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旁人会偷偷地看他，却从不靠近他。因为他六亲缘浅，不受父皇喜欢，跟他走得近只有风险，没有好处。
  秋道长看着这外甥脸色一阵晴一阵阴的，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傲儿，你是不是想娶妻了。”
  以前他从未提过这个事。秋道长自己从未遇到过让他动心的女子，也从未动过娶妻的念头。但他看出来外甥动心了。
  洛名傲的脸微微有些红，道：“此事……不知父皇会有何安排。”
  “若是有安排，不会等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你的皇兄弟们都是满十六岁便娶了正妃。而你，已经十八岁了。”
  洛名傲垂下眼帘，不再接话。
  “傲儿，舅舅教不了你如何与姑娘相处，但舅舅希望你心仪的女子能陪在你身边。你曾说过，你想按自己的想法活着。”
  秋道长才不管恒成帝怎么想呢，这天下亏欠他傲儿的太多了，他讨不回公道，唯一能做的，就是创造那么一点点空间，让傲儿能过得快活一点。
  秋道长的话，让洛名傲的心怦怦直跳。舅舅从来不怕他的命格会影响到自己，那小野会不会怕？他想跟她说，却又不敢跟她说，在小野的房门前站了许久。

  屋里一点动静没有，那个心大的姑娘，只怕是早已睡得跟小猫一样，四仰八叉地占据了整个床铺吧。
  小野确实睡得很香。她现在已经选定了十一个药方，加上药铺里已有的十多个，足够支撑药坊的运转了。
  她拒绝了王瑞阳准备给她做酬劳的宅子，让他换成了一处附近的庄子，准备建药坊用。两人约定明天一块过去看看。
  王瑞阳用过早饭，便坐着马车来天长观接人。庄子离太白街不远，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能到。
  天气炎热，早晨是太白街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两旁摆了不少摊位，街坊们都趁这个时间出来采买，人来人往，马车只能缓缓驶过。
  王瑞阳的马车新换了白色的薄纱帘，微风吹过，纱帘飘飘荡荡，车上影影绰绰有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姑娘身影。
  王瑞阳想着来回可能会有些久，便吩咐小厮在吃食摊子前停下，他亲自下去买了几样清淡的糕点，又挑了几串葡萄，拿纸包着，捧回车前。小野见他两手不得空，便挑开半边帘子，伸出手来接了东西。
  路旁站了好几位丫鬟婆子，正探头探脑地盯着这辆马车。
  清风霁月的王公子亲自出来买吃食，本就是太白街上从未有过的奇事，而他居然是为一位姑娘买的。
  好些人都看到了马车上伸出来的那只白玉般的小手，肯定与上次那条裙子的主人是同一个，真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天仙儿，才能配得上王瑞阳这样财貌双绝的神仙公子。
  马车渐行渐远，太白街上的八卦却愈传愈烈，附近所有待字闺中的小姐都被猜了一遍，当然，她们也互相猜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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