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愿做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颠簸了不知多久,景黎的脑袋都快颠成一团浆糊了,才听人粗着嗓子说:“到了!”
隔着麻袋,眼前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哥’,他被人扛到肩上,行了几步,像块肉一样扔到地上。
景黎肩背着地,幸好衣服厚,痛倒不算太痛,勉强能忍。
麻袋被人解开,景黎探出头来,已是黑夜,满天星子闪耀。
看周围环境,山石嶙峋,草木繁荣,应该是座山寨。
安静的出奇。
被宋蘅打败的壮汉双手绑着纱布,透出一圈血色,哈哈一笑,震得脸上的肥肉都颤了起来,“我还当他多厉害呢,原来是个不会武的小白脸!”
“我们还是小心点,他可是杀神景修的儿子。”被称为大哥的人高鼻深目,看年纪不过二十三四,汉人装扮,腔调也没有口音。
“杀神景修?”壮汉好似听了个很好听的笑话,道:“若他泉下有知,他当年拼死护住的儿子成了一个只会抹泪吃药的废物,恐怕会死不瞑目吧?”
听他们提及爹爹的死,景黎腾的一下站起,躺了多时,腿脚发麻,摇晃着身子走到那壮汉身前,嘿嘿一笑,朝他脸上吐了口浓痰。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敢在敌人窝里挑衅敌人!
壮汉明白过来后,命手下提着他的后衣领,另一人一拳头砸他肚子上。
痛的景黎身子一缩,吐了口血,不偏不倚,正好全中握拳头的人脸上。
景黎得意道:“你爷爷我就是再废物,也比你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人强!”
他故意提起肩和手,想激怒他们。
却听他们老大呵呵冷笑三声,命人把他绑了,拖进寨里。
他们老大动作温雅,不急不躁,应该是读过书的羯族人。
反而过来抓他的都是一副中原人长相,面黄肌瘦,眼尾下垂。
景黎喊道:“你一个羯族人,敢在我们中原撒野,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老大突然顿步,笑眯眯的转过身来,一脚踢在他脑袋上,冷声道:“你是中原人,难道没听说过父债子偿吗?”
“债?”景黎不理解。
“景修杀我同胞,夺我土地,一笔笔的血债。”
“哈哈哈……”景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的前仰后合,甚至流了几滴泪,说:“拜托你想清楚,哪次开战不是你们羯族人先犯贱,掠走我薛国子民给你们当牛做马?你和我说血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大面色瞬间阴沉,怒道:“我们羯族人生而为王,你们中原之地的人,生来便是蝼蚁,如你一般,死便死了,有什么可惜?!”
景黎咧嘴笑道:“我们便是蝼蚁,写在纸上的字,说出口的话,泱泱华夏几千年的传承,你们高高在上天神一般的羯族人,不还是趋之若鹜奉若神明?”
“闭嘴!”老大恼羞成怒,扇了他一巴掌。
“你闭嘴!”景黎反驳道:“您是尊贵的羯族人,我们中原话不配从您嘴里说出来。”他眼神扫过那几个薛国人,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没想到在贼窝里遇见这么多同胞,真是幸会幸会。”
他刚说完,就被人往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这下安静了。
老大嚣张的望着他,道:“你害死了珠儿,我要你给她陪葬。在死之前,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也算告慰景修的在天之灵,让他看看,纵使他英勇一世,照样护不住最心爱的儿子。”
景黎再不甘心,也得暂时低头。
他被人押送至柴房,开启了吃吃睡睡的模式。
到第三天,腹内痛如刀搅,害的他在地上像条虫子一样扭了几个时辰,之后昏昏沉沉的睡着,醒了便继续被疼痛折磨,如今间隔反复,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去见爹爹娘亲了。
他一死不要紧,姐姐怎么办?
他还没看到可爱的小外甥。
依柳最不需要担心,说不准自己刚死,他就卷走几万两白银四海为家去了。
还有赵楚和徐濛两个损友,黄泉路上没个解闷的,着实难捱。
他这般胡思乱想着打发时间,有人来送饭,帮他取下嘴里的破布,问他:“你不害怕吗?”
这几天,景黎断断续续问了他一些基本信息。
知道他是永安村的人,叫吴千训。
两年前家乡发大水,没饭吃,官府贪污,克扣赈灾粮款,饿死很多人。
他也家破人亡,一家七口只活了他自己。
于是出去逃难,中途突然想落草为寇,可当今陛下严厉打击这种盗贼山贼,寻来寻去,便寻到了这座山头。
“害怕没用就不害怕了。”景黎啃着馒头,忽然想到北境环境恶劣,一年三百六十天,倒有一半时间在下雪,便问道:“在北境,也有白馒头吃吗?”
吴千训回答说:“不知道。”
景黎叹道:“恐怕是没有的。”
吴千训离开时,告诫他千万不要喝水,水里被人下了药,虽不致命,疼起来却要人命。
景黎端着那碗清澈的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痛死总比渴死强!
他一口气喝了大半,柴房们便被人打开了。
进来的人脸上抹了黑灰,却难掩五官俊美。
景黎一眼就认出他本来面目,说道:“这身短打你穿着不好看,还是丝绸缎子更适合你。”
得到他所在位置的消息,宋蘅策马奔腾几天几夜,为了混入山寨,特意打扮的土里土气,脸面都不要了,冒着性命危险找到这人,结果被他一顿吐槽,顿时打翻了五味瓶,这滋味实在难受。
宋蘅也不辩解,端起剩下的半碗水一干二净。
两天两夜没休息,这一刻终于放松下来,随身往地上一躺。
景黎观他独自进入寨子,便问道:“你带来的人马呢?”
“他们走的太慢,我担心你,就先赶来了。”
景黎气呼呼的说:“据我这三天观察,寨子里最少得二百人,而且那个寨主他的刀法绝不在那壮汉之下。”
宋蘅侧着身子看他,“所以呢?”
景黎认真的说:“所以你来就是送死!”
宋蘅嗤笑道:“你还挺关心我。”
景黎无语道:“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宋蘅还在笑,不过片刻之后,他便笑不出来了。
药性发作,腹痛难忍。
他和景黎,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企图减少疼痛。
宋蘅出了一脑门的汗,折腾半天,天色黯淡下来,才慢慢舒缓下来。
宋蘅问旁边快要睡着的景黎,“这几天你一直这么过的?”
景黎闭着眼睛,道:“习惯就好。”
宋蘅的到来,并没让景黎的处境变好。
相反,晚上山寨里的人查岗时,尽管他藏进柴火垛,依然被人拿住。
中毒之后,全身无力,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得变成废物。
宋蘅大概第一次做这种废物,仗还没打,就被敌人活捉,羞愤的说不出半句话。
临出门,他还不忘回头,叮嘱景黎,“那个……你放心……你肯定会出去的!”
景黎笑着送别,“多保重!”
领兵作战上的天才,生活中的白痴,说的就是他吧。
凭那个老大寨主对他爹爹景修的仇恨程度,倘若宋蘅暴露身份,只有死路一条。
他得想个办法,让敌人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
景黎休息够了便对着窗子泼妇似的,从一寨之主骂道倒夜香刷马桶的小弟,骂到天亮,累到吐血,才有一个老仆人过来问他:“你骂的什么?”
景黎:“我骂你们寨主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死了下十八层地狱!”
老仆人:“什么?”
景黎重复几遍,确认老仆人耳朵聋,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便撕掉一块衣袍下摆,咬破手指,写了几个字,叠好之后,让老仆人快去找寨主。
一个时辰后,寨主怒哈哈的踹开了柴房门。
血书丢到地上,说道:“你写的什么?”
景黎在爹爹景修的熏陶下,对羯族人的信仰有所了解。
他们最崇拜天神菩萨,那他就骂菩萨天神,他们以天为尊,他就骂破天。
总而总之,血书上的字任何一个羯族人看了都得把他咔嚓一刀砍了。
景黎捧起血书,装模作样的念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三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我这是在称赞债主是一位空前绝后当世无二的美男子!”
没想到这个寨主有名无实,竟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景黎望着他满脸的麻子,默默吞了下口水。
原来寨主是个睁眼瞎……
“你是景修的儿子?”
景黎站起来,比他还高一点的身高丝毫不落下风,道:“你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景名黎!”
话未竟,头发便被人拽住,迫使他低头,而后膝盖被人踢了一下,情不自禁跪了下去。
他偏头一看,是那天扇他巴掌的老大。
景黎带着看透一切的表情,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放我走,我许你十万两白银!”
“你……”老大看透他的离间计,微微一笑,道:“跟你爹比,你还太嫩了点。”
“那是!”景黎点头如捣蒜,“跟你这个关门弟子相比,我自然不入流的。”
寨主微微一笑,从腰带里拿出一本小册子,翻了几页,道:“离间计?”
景黎心里吐了口血,仍面不改色的说:“没有不想成为王的手下,你能保证这个老大一辈子对你忠心不二?”
寨主陷入深思。
他说的这些话并非空穴来风,这几日他虽被关在柴房,却拐弯抹角打听到了所谓寨主不过是明面上的吉祥物,实际操持寨子的是他们口中的老大。
老大俯身,捏住他尖尖的下巴,诡笑道:“都说虎父无犬子,你这张嘴比景修还能说。不过……”
他连扇景黎四五个巴掌,快如闪电,等景黎感觉到痛,口中溢满鲜血。
“景修凭借景家七十二路剑法纵横沙场,你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老大摸着下巴,得意洋洋的说道:“倘若景家后代死于景家剑法,那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向寨主请示,去练武场比试。
寨主思量半晌,点了头。
练武场不算大,但两旁竖着十几个兵器架,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
小卒将景黎往地上一摔,便退至一边,吃瓜看戏。
景黎被不知名的毒药折磨数天,除了嘴巴利落,手脚全部软绵绵的,别说提剑了,便是拿笔都费劲。
寨主大约觉得看两个人打架,弄不好还出人命的这种不好玩,便命人将宋蘅绑到练武场边上的大树上。
多一个观众,多一份乐趣。
宋蘅这倒霉催的,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任凭敌人把他绑起来,一动不动,然后用惊恐的眼神望向场中央躺着的景黎。
景黎以手撑地,勉力站起。
老大丢过来一把寒光刺眼的长剑。
他们景家的剑与别处不同,剑身略长一寸,适合迎阵杀敌。
而山寨中的剑完全复制景家的剑,毫无差别。
景黎想去拾剑,每每触到冰凉的剑柄,触电一般缩回来。
老大嘲笑道:“怎么,连剑都不敢拿了?”
日光下,长剑银光流溢,映照出景黎颓败的身姿。
他笑了笑,说:“你爷爷我不用剑,照样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观武台上,寨主叫过去小卒,小声说了几句,便见那小卒从靴子里抽出短刃,走到宋蘅身边。
寨主说:“你退一步,他身上便扎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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