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愿做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就在新娘子刺过来的那一刻,从门外飞来一把宝剑,插在景黎面前,发出‘铮铮’铁鸣声。
景黎反应敏捷,想也没想就去拔剑,手碰到剑柄的那刻,眼前浮现一片血红。
爹爹伟岸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黑袍金冠,慈眉善目,龙姿凤章。
他的心口处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爹爹轻描淡写的看了看伤口,然后用长满老茧的手掌捂住他的眼睛,把他搂进怀抱,柔声说:“阿蛮别怕,爹爹不疼。”
景黎想摸一下他的伤口,爹爹的身影却渐渐消散,化作一阵青烟,消失无踪影。
“爹爹!”景黎撕心裂肺的喊他,“爹爹,别走!”
然而爹爹终是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着。
景黎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才发觉方才只是一场幻梦。
新娘子的剑离他仅仅一寸。
命在顷刻间,景黎松开了剑柄。
‘咣’的一声脆响,剑身被拦腰截断。
“愣着干嘛?等死啊!”说话间,徐濛拔/出地上的剑,削掉纱帘,将新娘子捆成了粽子。
此刻,皇帝和宋蘅、赵楚等人闯进来,看到满地狼藉。
宋蘅过来把他一把捞起,放到床沿上。
景黎靠着床栏,静静的出神。
“她要自尽!”皇帝一说出口,新娘子便吃了宋蘅一巴掌,牙齿掉了几颗,他又掐住新娘子的脖子,逼她吐出毒药。
皇帝喂景黎喝了口水,慢慢顺他的背,景黎这才缓过神来。
他望着地上跪着的新娘子,不由吃了一惊。
地上女子五官深刻浓艳,身材高大,有点像北境的羯族人。
宋蘅也察觉到这个问题,问道:“谁派你来的?”
女子呸的吐了口唾沫,道:“要杀便杀,要刮便刮,说那么多作甚!”
徐濛的剑在她脸上比划了一下,贼笑道:“不错,是个美人,小爷就喜欢折磨美人。”
赵楚也道:“昔年羯族人攻我城池,抢我土地,奴役我中原百姓,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现成的羯族美人,不好好对待怎么行?”
他两个一唱一和,完全没把旁人放在眼里。
皇帝乐得听他们胡闹,宋蘅擅长行军打仗,这逼供用刑却不如两位在繁华富贵乡里长大的两位公子哥儿,便有自知之明的站在一侧,眯眼听他们胡扯。
徐濛突然哎呀一声。
赵楚问他:“你想到什么了?”
徐濛笑道:“这小娘们长这么漂亮,一旦刑具加身,留下疤痕不说,怕是这嫩出水的脸蛋也保不住喽。”
“既然如此,不如把她充妓,等她做够新娘,再上刑罚?”
他两越说越猥/琐,尤其配合淫/荡的表情。
啧啧,猪狗不如。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谈论的是假的,刺客却当了真,吓的浑身发抖。
宋蘅逮住机会,问道:“只要你老实说出,是何人在背后指使,为何刺杀景黎,我们便放你一条生路。”
女子回道:“无人指使。”
徐濛的剑划过她细嫩的脖颈,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痕,“还不说实话?”
女子疼的一哆嗦:“他父亲景修曾杀我父亲,勒死我母亲,虐杀我妹妹,我如何不能报仇?!”
一句话恰似惊雷,乍的众人目瞪口呆。
淮南侯景修素以人品和雅著名,对待下属犹如亲人,便是路上见到乞丐,也要多事管一管。
他们却不知淮南侯的累累战功,都是一刀一剑厮杀出来的。
宋蘅还小时,离家参军,曾在他帐下受他指教,比谁都了解战场上的他。
如果说平时的景修是位好丈夫、好父亲,那么上了战场便是地狱归来的修罗。
毫无怜悯心。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景黎斥道:“你撒谎,我爹爹才不是那样的人!”
皇帝也道:“是啊,淮南侯为人处世和善有余,果断不足。”
赵楚也道:“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景叔叔那般好的男子了。我们合理怀疑你是为了逃脱罪责胡说八道,还是送去青楼呆几天,老实了再说。”
徐濛缓缓地问道:“平北王呢?”
宋蘅摸了摸鼻尖,道:“把她送去大理寺,七十二道刑罚滚一遍,到时是真是假,我们不就知道了?”
景黎哼了一声,道:“我看她就是故意撒谎,搅乱我的婚事不说,还企图栽赃嫁祸给我爹爹,真是该死!”
皇帝道:“不如我们明天把她游街示众,押到菜市口,一刀咔嚓了?”
徐濛反对:“那样死的多无趣。”
赵楚也说:“人家上赶着找来,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死法越来越离谱,女子吓的肝胆俱裂哇哇大哭。
这一吓,不要紧,又得到一条重要线索。
女子哭唧唧的说:“你们这样对我,我们王上绝不饶恕你们!”
宋蘅立马追问:“你们王上?”
“我们的新王上独孤奇云!”
宋蘅道:“你们的王上不是独孤奇峰吗?”
那女子道:“就在两个月前,我们王上举行完祭天大典,回帐篷之后当晚暴毙,留下手书,由信王独孤奇云继位。”
大家偷偷去看皇帝脸色,都不敢说话。
皇帝问:“你们旧王暴毙,新王继位,为何不上奏天/朝?”
女子孤傲的说:“我们羯族换新王上,关你们什么事,凭什么告诉你们!”
皇帝严肃起来,这件事关涉两国命运,是战是和。
他在屋里踱着步子,唤来随侍太监,吩咐下去:“把她关进大理寺,由大理寺卿白芦亲自审问。”
随侍太监唤来侍卫,一人一条胳膊,抬着就要走。
皇帝忽然道:“慢着!”
他到女子面前,问道:“你还有没有同行人?”
女子挺起胸脯,道:“新王上说,我们羯族人是你们杀不尽的!”
女子被拖走后,徐濛扶额道:“很久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了。”
景黎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
想刺杀他什么时候不行?非要在新婚之夜众位宾客齐聚时动手。
无论刺杀成功与否,女子都难逃一死。
难道他们的新王上故意为之,用她的命来下战帖?
想到这儿,他巡望了一圈,每人都向他点头,表示也许就是这样。
看来北境又不安稳了。
景黎望向宋蘅,恰好他也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无奈又无语。
宋蘅道:“羯族敢毁约叛乱,我肯定要领兵迎敌。”
景黎望着他道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房间陷入静谧,赵楚忽然道:“新娘子是刺客,那原来的新娘子呢?!”
景黎中了迷药,身体酥软,不能行动,便和皇帝留在房间,他们三人去探查,天明方归。
徐濛悲伤的说:“蔡燕燕被那女人杀死了。好在一刀割喉,死的并不痛苦。”
景黎的心沉了下去,直沉入十八层地狱。
徐濛说:“那女人一开始就藏在花轿里,单等新娘子上轿,一刀致命,然后换上喜服,扮成新娘子蒙骗我们。”
宋蘅沉声道:“蔡燕燕生前不得父兄疼爱,也没拜堂成亲,无法入祖坟,死后只能草草下葬,连个墓都不能有。”
“就葬我们景家祖坟吧。”景黎道。
“你们毕竟没有成亲……”皇帝担忧道,“不如朕赏她一个县主名分,算为蔡家增光添彩,也能埋入蔡家祖坟。”
宋蘅点头同意,“这样也好。”
景黎想起她常常喝水的母亲,便说:“给她娘亲买几个侍女仆人吧,若她不想跟着蔡极继续过,再给她买座宅子单独过。”
……
蔡燕燕下葬那天,景黎素服祭拜。
宋蘅也白衣出现,与他并肩而行。
回去的路上,景黎望了望头顶的日头,光华耀眼,而躺在地下的人永远不能再见了。
宋蘅安慰他道:“你不必因为生离死别而痛苦,因为我们终有一天也会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再也见不到天上的太阳,看不到喜欢的人。”
“不会安慰人就闭嘴!”景黎恼道。
宋蘅缓缓地道:“可是这些都是我们必须经历的,生而为人,总要往前看。”
“想喝酒。”景黎道。
宋蘅淡淡一笑,道:“府上荷花正盛,醇酒正浓,就等你这个人了。”
平北王府在开工设计之初,便建了一大座湖泊,仿自然景观。
湖岸芦苇丛生,碧波荡漾,湖中莲叶接天,荷花点缀其中。
宋蘅解开缆绳,跳上小船,划动船桨。
小船便似离弦弓箭破开一条小道,钻入藕花深处。
湖中锦鲤听到动静,纷纷跃上湖面,恰似千万朵晚霞铺在水面,壮观华丽。
斜晖脉脉,景黎坐到船头,大口喝着‘天地红’。
宋蘅举起酒坛,一口气饮了将近半坛,才做梦似的想到他体质较弱,不宜饮酒。
景黎道:“不宜喝酒也喝这么多年了,还不是好好地活在世上丢人现眼。”
宋蘅将剩下半坛喝光,酒坛子随手一丢,咕噜几声,便没入湖中无影无踪。
他说:“景黎,如果你去战场攻敌,不输淮南侯!”
景黎挑了下眼皮子,西方残阳如血,照在繁荣和平的上林城,自然显不出它的壮美,若在北境的沙漠草原上望去,肯定铁画银钩气吞山河。
身边的荷叶动了几下,倏忽多出一条小船。
赵楚和徐濛分别提了两坛酒,道:“你们品着美酒赏着美景,也不叫上我们,真是不够义气!”
景黎举了举身边的酒坛,示意自己有酒,说:“那名女刺客的来历你们查清楚了吗?”
“你可真会问!”赵楚打了个响指,“我们刚从大理寺白芦那里回来。”
宋蘅问:“怎么样?”
徐濛随手摘了多粉色荷花,盖在头上,和他那件湖绿色外袍相得益彰。他说:“陛下说的对,北境羯族的新王上,早有反叛之心,那小姑娘是块探路石。”
“探路石?”景黎不明白。
“或者说他们新王上独孤奇云的一封宣战书。”徐濛饮了口酒,“她在你婚礼上闹事,除了家恨,便是国仇了。”
赵楚冷笑,“几十年前,他们羯族占我大好河山,掳我百姓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心软?”
宋蘅道:“战败国向战胜国俯首称臣,进献岁贡,古来有之,他们还冤枉上了。”
徐濛叹气,道:“而且据那颗探路石的口供可以猜测,扮成生意人来上林城的人不止一个。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以后上林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四人,两条小船,一直晃悠到月上中天。
景黎躺在船舱,望着天上的璀璨银河,仔细分辨哪一颗是牛郎星,哪一颗是织女星,隔着银河遥遥相望,等待佳期。
徐濛朝湖里吐了几口,此人酒量差,酒品更差,醉后智商直降,向着皇城方向一直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楚一边拖住他,不让他掉进水里,一边笑话他真是做梦都想当官。
所有人都醉了,唯独景黎清醒着。
他想着大理寺监牢中的女子,听起来似乎很了解爹爹的样子,便准备去一探究竟。
到了三更天,景黎撑起船桨,划到岸边。
下船时,小腿被人拽住。
回头见是宋蘅,他一双桃花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嗓音含糊,问道:“你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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