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再见到那个孩子是又过了几年。

        芫小阮从妈妈的那个旧相识那里听说了那个孩子辍学的事。

        先是那孩子的妈妈跟别人跑了。

        那孩子差点儿杀了他的爸爸，之后就辍学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芫小阮觉得应该回去一趟看看。

        许盛欢不放心，又一次跟着他一起回到了那个小镇。

        他们在一家游戏厅里找到了那个孩子。

        相比前几年的稚嫩和畏缩，他似乎变了一个人。

        染着黄毛，抽着烟，言语粗鄙，神态狂放，谁都不放在眼里。

        在看到许盛欢和芫小阮的时候，他的目光也仅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便无视起来。

        芫小阮叫他出去说话，他不肯。

        在周围同伴的起哄下，他甚至很不耐烦。

        许盛欢见状便拉了芫小阮离开。

        他们一直等到那孩子和那帮混混散了之后才单独上前跟他说话。

        那孩子带他们回了住处，翻箱倒柜找出那张存折，扔给了芫小阮。

        “之前的都被那个女人取走了，你要是想追回就去找她要，我反正是没有。”

        芫小阮打开那存折看了一眼，之前的钱被一次性取走了。

        那孩子的妈妈拿了那笔钱，和她的姘头私奔了。

        芫小阮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来这里的本意不是来要钱。

        “这次我再问你，你会跟我走吗？”他问。

        那孩子斜着眼睛看了他好久，忽然就笑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真当自己是菩萨转世？你想帮我，想救我？我他妈的不稀罕，老子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现在谁他妈地想要欺负我我就杀了他！”

        芫小阮愣了愣，不明白那孩子的怒气从哪里来。

        到底是许盛欢阅历丰富，她知道那孩子正处于青春叛逆期，讲道理可能很难，只能一点点与他共情，希望能够把他引回正途。

        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还不等许盛欢开口，那孩子忽然抓起了一旁的一个杯子朝他们砸了过来。

        许盛欢下意识挡在芫小阮面前，那杯子直直地砸在她的脑门上，鲜血直流。

        …

        回程的时候，芫小阮觉得自己是一头蠢猪。

        就像那孩子说的，他是把自己当成观音菩萨转世，圣父降临了吗？

        为什么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去管别人的闲事？

        这世上不幸的人、走弯路的人太多太多了，他要不要一个一个地去拯救回来？

        看了眼一旁被砸伤的妈妈，芫小阮心里难受极了。

        回去之后，他给那个孩子写了最后一封信。

        依旧是老套的开头，固定的琐事起笔。

        “今天考试成绩出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奖学金还是稳稳的。”

        “话剧社排演，这次反串了女装，不少人被我给迷倒了。”

        “上次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人，他很厉害，也有些讨厌，总是高高在上不怎么搭理人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想着他，同学说，可能是因为春天到了，他身上的荷尔蒙吸引了我，会是这样吗？”

        “生活充满了很多不幸，但也有很多美好，如果你只看到了不幸，你就会一直不幸。不要放弃希望，也不要放弃自己。”

        中间这一大段被划掉了。

        顿了很久，他又写：

        “亲爱的弟弟，虽然你很过分，但是如果你改变了注意并向我和妈妈道歉，我还是会选择原谅你，我愿意带你去我喜欢的那家餐厅吃饭，还愿意带你去我们学校看我的演出。”

        下面是一幅简笔画。

        “这是我设计的珠宝作品，你能看出它的形状是我们的名字吗？”

        “我们的开始一样，名字一样，希望我们的结局也会一样。”

        落款写着：“你的哥哥，芫小阮。”

        那是最后一封信。

        除了还会固定时间往那个账户里转钱之外，芫小阮强迫自己忘记了那个孩子和那件事。

        这一忘，居然就忘了一生一世，直到今天，才在梦境中忽然想起。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芫小阮想要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就在此时一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没再收拾那些东西，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罗颐，他手里端着杯热牛奶。

        芫小阮闪身让他进来，然后看着他说道：“关于你之前问的那些问题，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罗颐却没急着听他的解释，而是把热牛奶放到桌上，然后转身拿手指背面在芫小阮的额头和脸颊上摸了摸，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动作自然又亲密，芫小阮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两秒之后才炸毛朝后躲避，同时皱眉道：“没有。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罗颐收回手道：“把牛奶喝了，一会儿下去吃点儿东西，去医院做个检查。”

        芫小阮傻眼，道：“昨天不是刚检查过？”

        罗颐回：“但你又晕倒了。”

        芫小阮醒过来以后光忙着确认弟弟的信息，把又一次晕倒的事情完全忽视了。

        对哦，他怎么又晕了？

        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和罗颐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争吵的内容是什么来着？

        芫小阮蹙眉深想，可却想不起来了。

        罗颐见他又一次陷入空蒙迷茫的神情中，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道：“别想，我们去医院好好地做个检查。”

        芫小阮一把把他的手打开，看起来有些烦躁，脱口指责道：“还不都是因为你！我在那里拍戏拍得好好的，你非得过去探班，害得我心神不宁所以才会又晕倒又从马上摔下来，你还蛮不讲理地逼我回来，还威胁我说再也不让我拍戏。昨晚也是，你一直逼问我所以我才会又晕倒了！”

        罗颐两只被他打到一旁的手悬空着，停在再往前伸就可以把芫小阮紧紧抱住的位置，可又生怕刺激到他不敢轻举妄动。

        “对不起……”

        芫小阮听见他放轻了语气，像是在诱哄一样地说道：“我的错，我不会再那样了。你刚刚想要跟我说什么，你说，我好好听着。”

        芫小阮抬头瞪了他一眼，莫名暴躁的情绪也跟着罗颐的好脾气慢慢平复下来。

        毕竟这样子对着自己退让和示弱的罗颐不常见。

        他走到桌边指着桌上的信说道：“我是芫小阮的弟弟，这是证据。你昨天问的那些问题，大部分都是哥哥告诉我的，所以我才会知道。”

        其实昨晚罗颐的质问像机关枪，打的人脑袋嗡嗡的，现在他都有点儿记不起罗颐问的那些问题具体是些啥了。

        反正就是一股脑儿推给这些信就对了，这些信证明了两个芫小阮之间的关系，信上有的就是有，信上没有的，他也可以推说是从前的芫小阮口头告诉他的。

        量他罗颐再有本事，也查不出口口相传的话是真是假。

        罗颐目光在那些信上扫过，然后伸手把那杯热牛奶端了起来，递到芫小阮面前，说道：“先喝了，一会儿凉了。”

        芫小阮：“……”

        他在说很重要的事情，结果罗颐让他喝牛奶？

        好吧，折腾了大半天，肚子里还真有些空落落的。

        芫小阮伸手接过了牛奶，咕咚咕咚全喝了。

        等他喝完，发现罗颐已经拿起了其中的一封信，安静地看了起来。

        看完了一封又一封，他看得很仔细，似乎每一个字都在细细地品琢。

        等读到最后一封信的时候，他的目光在一行字上停留了很久。

        芫小阮只重读了第一封信，之后的几封因为知道大概其中的内容，就没有再打开读了。

        这会儿看见罗颐一直盯着某一行字看，他不由心虚起来。

        会不会是他在信里写了什么容易被精明的罗颐抓住马脚的话？

        想到这里他忙凑上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罗颐盯着的那段写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想着他，同学说，可能是因为春天到了，他身上的荷尔蒙吸引了我。」

        芫小阮：“……”

        他手忙脚乱把那封信给抢了回来，一边把它们重新收好，一边问罗颐：“你看完了？这下该信了吧？”

        好半天罗颐那边都没有动静，芫小阮抬头一看，就看见罗颐正安静地看着自己，脸上表情平和，眸子里也没有了昨天看起来的那种隐隐的疯狂和十足的偏执。

        “嗯。”

        见他抬头，罗颐回应了一声。

        似乎是信了。

        芫小阮没想到罗颐这么好骗，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些证据确凿，由不得罗颐不信。

        就在他以为就这么蒙混过关了的时候，就听见罗颐开口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反应那么大？”

        芫小阮：“……什么、什么反应？”

        罗颐眼神如猎鹰，看着他淡淡地问：“既然你从他那里知道了一切，甚至处心积虑模仿他，连口味和体质都彻底改变了，按照正常逻辑，你应该知道我会把你当成他。你可以借此靠近我，从而捞到好处，对吗？可你昨天为什么那么大的反应？”

        芫小阮：“……”

        虽然罗颐的逻辑推理很严谨，看起来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但其实不完全是的。

        还有，弟弟什么口味什么习惯有没有学过骑马这些，罗颐怎么会知道？难道他在私底下调查过自己？

        仔细想一想，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罗颐的亲生儿子突然出现，而且还是被自己那个赌鬼弟弟给捡到了。

        见面的时候魂穿过来的芫小阮，面对林助理时又解释不清到底是在哪里捡到的孩子。

        罗颐找人调查，顺便把弟弟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也是情理之中。

        可笑他芫小阮居然一点儿都没有防备，大咧咧地该吃吃该喝喝，该去找洪旭就洪旭。

        差点儿就被罗颐死死地抓住了小辫子。

        还好他关键时候找回了关于弟弟的记忆。

        这时候面对罗颐的质问，他要把话说清楚。

        他说：“我不知道你会把我当成我哥哥，我以为你会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

        有些话，他前世没有来得及问出口。

        现在，他想要以弟弟的身份，替哥哥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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