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青郁山庄
“是玩两天一夜吗？”
“对对，我肯定得去啊，订房间啊……我等会儿再给你发信息哈。”
“叫青郁山庄？还能钓鱼啊……那不错啊，报名报名……”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阮纾通电话的声音，尽管已经放轻了音量，愉悦的调子还是如穿帘的晨风一般，轻易送到了各个角落。
待到说话声停了，窗帘才彻底被拉到两旁。外头阳光明媚，半空中的细小浮尘也闪着金光。一些飘进了近处柜台的鱼缸里，却沾染不上那只黑玉似的圆壳子。
阮纾翘着嘴角趴在缸边等了会儿，仍不见人出来。某位姑娘休息得够久呢。
倒也好，刚才她尝试煮粥把锅炸了，厨房还没收拾，田萝若看见没准要揍她。准备再去毁尸灭迹一下，半途门铃却响了。
徐妲丽有亲友聚会不可能过来，她也没定订外卖啊，是谁？
阮纾往猫眼里一看，居然是她妈！
什么情况，老学长真告状啦？她妈兴师问罪来了？怎么还牵着个孩子？
阮纾屏住呼吸假装不在，阮妈就像有红外线感应一样，犀利的目光透过猫眼扫射进来：“装什么鳖呢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阮纾开门讪笑：“你也不怕骂错人。”
“我听见脚步声了，做贼似的，一听就是你的。”阮妈没好气地把一袋水果甩给她，摸摸身旁小男孩的脑袋让打招呼，“来明明，这是你小纾姐姐，小时候还抱过你的。”
阮纾：“真的假的？这哪家的孩子啊？”
“妲丽亲戚家的！小明啊你不记得啦？今天几家人一起聚餐打麻将呢，我出来买东西他要跟着玩就带上了，顺道来看你。”
阮妈带孩子进去，又在阮纾身旁停了停，压低了些声音：“昨晚怎么回事啊，那小刘怎么又说你们不合适了呢？”
得，看来她没猜错，真就为这事来的。阮纾撇撇嘴，“相亲嘛，看不对眼很正常。”
“吃饭时候我见他很喜欢你的……小田呢？”
“她周末回父母家了。”
“这样啊。”阮妈左右看看，哪儿都干净整齐的，真不像自己女儿住的地方。
见阮纾去洗水果，她跟着过去，“等下一起回家吃饭？”
“不了，我待会儿自己煮，下午还有事呢。”
阮妈以为她要加班，没多说什么，目光落到旁边糊满米浆的饭锅上，眉头又皱了起来。小田一走，她这不成器的女儿煮个粥都不会，迟早得饿死。
“我来洗吧，再帮你熬个粥炒两个菜。冰箱里有没有吃的？”
“哦有，牛肉胡萝卜青菜都有。”
阮妈打开冰箱，又给自家女儿扔去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平时小田做饭你也不跟着学学。”
“我……”
“你没事就去教明明写作业吧，正好没人教他呢。”
阮纾：“……”怎么还得照看小孩，她只想舒舒服服地吃水果看剧等田萝。
沙发上正晃着腿的小男孩听见要写作业也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但还是慢吞吞地拿出了作业本。显然是被家长交代过今天要完成的。
阮纾念着他是徐妲丽那家伙的亲戚，只好摆出温柔大姐姐的模样，泡了茶坐过去，撑着下巴看他做题。
不得不说现在的小孩子作业真多啊，才周末两天就得做好几本。她那么小的时候，只用拿生词本抄几行字就跑去捉泥鳅了。
小屁孩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嘴里还念念有词，抄完了英语又到语文习题。阮纾在一旁哈欠连连，脑袋放空地回忆起童年时光。
忽而瞥见他正在做的一道连线题，抬手往上头指了指，“猫最爱的食物应该是鱼才对吧。”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反驳她：“我家猫就特别爱吃肉骨头！”
“那你这鱼准备给谁？”
“狗吃呗。”
“可是一般猫都喜欢吃鱼的，狗啃骨头。”
“猫又不会游泳捉鱼怎么爱吃鱼，难道要它蹲在河边流口水啊。”
“……”乍一听还挺有道理？阮纾深吸一口气，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徐妲丽的好，继续耐心地给他讲题。这孩子却完全不肯听了，马马虎虎写完作业，吵着要看电视。
怎么比她小时候还不爱学习呢。阮纾没办法遂了他的愿，打开电视找动画片，回头人又跑没影了，在客厅里到处翻东西玩。
“喂，不是说要看电视么……”
“有漫画诶！”小屁孩突然惊喜叫道，拽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书，“两个姐姐光屁股抱在一起！”
“！”阮纾吓得遥控器都要甩飞出去！她的百合漫啊！找死也找不着的书别人总能一下翻到是怎么回事！
“别看别看！”她赶紧抢了压进茶几底下，“这些书不是给小孩子看的！”
“为什么啊！”小屁孩不服气，更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她们为什么要光屁股抱在一起？”
“嘘！别这么大声，吵，吵到邻居了。”阮纾紧张望向厨房。
厨房里咕噜煮着粥，夹着锅铲翻炒的声响，还有时下流行的广场舞金曲。她妈干活时喜欢放音乐，估计没听见外边动静吧。
但鱼缸里的某位姑娘就不清楚了。
汰，这是什么公开处刑现场！
阮纾头疼脸热，强做镇定：“因为她们是好朋友嘛。”
“可是我跟小勇都不会这样。”
小祖宗诶！
“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样的。”
“是吗。”
“嗯嗯，小孩子别想那么多，听大人的话。”
面前小孩不满意，又不懂怎么反驳，气哼哼地去找其他东西玩，注意力很快被鱼缸里的大壳子引走了。
“哇，是大海螺！书本里的大海螺！”他边叫着伸手往鱼缸里捞。阮纾血压都上来了，身体的反应更快一步，上去便拍掉了那只手：“别碰！”
这一声严厉了些，小孩子呆了呆，眼泪倒豆子似地往外冒，尖着嗓子哭闹起来。
“怎么了这是？”阮妈端着果盘出厨房，见着这场面，忙拉过孩子查看，“摔着啦？怎么哭上了？”
“我要玩这只大海螺！”
阮纾原本也想哄的，听到这句把道歉的话收了回去。小屁孩不能惯着。
“不行！”她环起臂挡在鱼缸前，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阮妈往缸里一看，这是海螺么，挺漂亮啊，跟她女儿小时候养的那只挺像？
愣怔一会儿，又被哭号声给惊回了神，头疼地劝：“不就是一只宠物螺么，又不是什么宝贝，给明明玩会儿。”
“这就是我的宝贝，不给碰。”
“你还跟个孩子斗呢！”知道自己女儿也是个倔的，她转头哄另一个：“明明乖别哭哈，等下带你去买玩具，买大卡车。”
“……我要变形金刚！”
“好好，去商场买。”
说着拎包准备走了，又想到什么，交代自己女儿：“王阿姨说还有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单身的，可以介绍给你。这回人家约你玩你可别推脱了啊，再错过了不好找。”
阮纾正心累呢，听到这些，委屈劲儿就压不住了，“我不需要，以后也别给我安排相亲，单着挺好的。”
“说什么呢！”阮妈气道：“你现在好，以后老了呢？你不找对象结婚你想修仙啊？”
“我遇到喜欢的自然想结婚，遇不到我就单着，老了也照样开心！”
“你……你就抱着这只什么螺过下半辈子吧！”
啪地一下摔门声，彻底安静了。
一旁电视里的古装剧还没播完，缠绵悱恻的音乐开始在客厅里回荡。花瓣雨中男女主角抱在一起旋转下落，深情对视。
怎么都是这样俗套的英雄救美呢，姿势都不变一点！
阮纾愤愤擦了下眼角。
不久呼吸里便多了熟悉的茶香。田萝安静走到她身侧。
“还好吗。”
阮纾身子紧绷一瞬，随即垮了肩膀，放任自己躺倒进沙发里，像棵蔫掉的白菜。
闷声：“你……你听到了？”
“你指的是哪句？”田萝唇角微勾，“说我是你的宝贝，不让碰那句么。”
“什么啊！”她一下从沙发里弹起，话都不利索了，“我我我，我当时说的是壳子！”
“哦？那我的壳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成了你的宝贝了？”面前的人笑意更深。
阮纾被这笑容晃了心神，才反应过来，是在逗弄她呢。
但就这几句话功夫，不开心的事情全都抛到一边了，雨过天晴一般。
“哼，才恢复精神就开始欺负人。”她给自己脸上扇了扇风降温，还有些湿润的眼睛里也缀上笑意。拉着田萝细看，“昨晚还没得问你呢，你没受伤吧？”
“他们还伤不了我。”田萝随她坐下，顺手关了电视。大庭广众下搂抱亲吻，人类看的都是些什么影像。
阮纾：“他们是什么身份啊？仇家追杀你？还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不会。”田萝道，“已经处理掉了。”
处理掉……阮纾脑补出许多血腥画面。又听她说：“昨晚那个男人是谁？”
“谁？”她愣了下：“哦你说送我回来那人？我妈给我找的相亲对象呗。”
某位姑娘没声音了，一会儿又问：“你不喜欢？”
“不喜欢。”阮纾回答得干脆。反正闹过一场，她妈估计得跟她冷战半个月，相亲什么的暂时不会安排了吧。
“对了，你想不想去玩？”说起开心的话题，她眉头又扬了起来。公司下周搞团建，去的地方还不错，叫青郁山庄。她想带田萝一起凑热闹的。
于是搬来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窝进沙发里搜那宣传网页。结果打字的时候手快了些，错输成情欲山庄，底下跳出大片不可描述的东西……
田萝侧目。
“打错字了是青郁山庄！青郁！这破输入法！”
阮纾快被自己气死了，手哆嗦着改了回来，强装严肃把屏幕转向一边，“喏，就是这里！这地方虽然是新开发的，但玩的项目挺多，你，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咳，你看啊，山庄里面有烧烤场，温泉，后边山脚还有水上漂流，铁索桥，钓鱼场，都很有趣呢。”
她急着想揭过这一茬，某位姑娘却不肯放过她，似笑非笑地，幽潭似的眸子里都像带着揶揄劲儿。
直到她脸红得快冒热气了，田萝才终于接过鼠标，慢慢翻看，“去多久？”
“哦去两天，两天一夜。”
阮纾松了口气，起身倒茶。正好徐妲丽一通电话过来，算是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接通就听见好闺蜜在那头幸灾乐祸地笑，“你跟我堂哥家的小魔王杠上啦？”
“消息够快啊。没办法，那孩子像你。”
“你皮痒是吧，我哪有那么讨厌，我小时候是个天使！”
阮纾：“不要脸，你还比不上那小屁孩呢。”
徐妲丽又笑骂一句，“不提他了，他正挨训呢。我刚才听说咱们公司下周搞团建的那地方，好像有个网红冒险打卡点诶。”
“你是说鬼林啊？”
“对啊！那片鬼林挺有意思，就在河道后方，最近网上好像还有人拍到灵异照片。”
“切，炒作搞噱头而已。这次能带家属的，你带你老公一起？”
“那还用说？”
阮纾：“哼！”
徐妲丽笑得更开心了：“羡慕啊？你也赶紧找个小情人呗。”
什么小情人啊，还嚷嚷那么大声。阮纾挂了电话，忽然有点心虚不敢看田萝。她刚才邀请人家来着，听见徐妲丽这么说，会不会觉得她图谋不轨？
“我……”
“你们要去这个地方？”田萝的注意停在屏幕里。
屏幕里浏览到的页面是山庄的俯瞰图，后方大片望不到边际的苍翠密林，覆盖着幽静无人烟的山麓，晨雾弥漫其间，将铺落林中的光束投映出实质，使得这片地方越发神秘美丽。
这组照片成为了度假区极具吸引力的招牌，但田萝再清楚不过，那苍翠的外衣之下，不仅隐藏着灵界的入口——也散布着一道离这里最近的恒荒迷域。
阮纾看完照片，又看底下评论，几乎都是说风景好想去玩的，不禁有些得意：“我们富经理选的地方，眼光不错吧？”
呵。田萝面色转冷。那只黑猫，她早该料到的。
人界灵力稀缺，几乎到了枯竭的地步。对于移居这儿的灵族来说，拥有灵脉的人类就是救命药一般的存在，怎会轻易放过呢。
尤其是，灵脉初显的人身上灵气已经越来越浓郁了，走到哪儿都像散发着香甜气味的果实。
“这个附身符，你贴身带着。”她将一个小圆物件交给阮纾。
“啊？”阮纾有些纳闷。好好的怎么要戴附身符了？这东西是护身符么，看起来像木头刻的游戏币……
田萝：“不要？”
“要要要！”感受到某位姑娘身上突然降低的气压，她麻利找来小细绳，穿过中心小孔挂到脖子上，一副讨喜的模样：“戴上啦，好不好看？”
“傻气。”面前姑娘神情仍旧冷淡，嘴角边却有了些弧度，“符不离身，你记住了。”
“哦哦！”
“还有，下周我跟你一起去。”
“真的？太好啦！”阮纾眼睛忽闪，像陡然落入了星子。兀自开心一会儿，又怕她反悔，赶紧摁开手机给王秘报名订房间。
“嘿嘿，我就说你会喜欢那里嘛！”
“这下好玩啦，我带你去爬山钓鱼，还能搭帐篷露营呢……”
田萝听着她小麻雀似的碎碎念，眼底逐渐幽深起来，带着几分怨恼，最后却都化作无奈。
分别的时刻还是比预想中更早地到来了。
她目光远放，穿过窗外树影和那重重叠叠的高楼，落到了城市的另一处。
而遥遥相对的某扇窗子里，黑猫似有所觉，从何莘怀里慵懒抬头，淬金的眸子里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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