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研究院
提起梅芙女王，现在大多数巫师大概并不认识她。如果你说“梅芙女王魔法研究院”，那么就更没什么人知道了，毕竟有资格进研究院的巫师实在太少了。
梅芙女王魔法研究院并不是由梅芙女王创立的，甚至这和她的后代也没有任何关系——它是由一个来自爱尔兰半岛的拉文克劳建立的。研究院的性质类似于麻瓜世界的研究院，是一个有追求的研究人员们拼着把自己变秃的地狱，同时也是安逸领基础工资的人们养老的圣地。很多巫师以为进了研究院就算是有了一份工作，比如韦斯莱夫人就这样想。但其实对于巫师们来说，研究院是一个学校和工作单位的结合体。根据每个成员填报的学科类别，研究院会将他们分成不同组别进行一个月的初试，对外则称为试用期。像安妮报名的古代魔文的初试就是对新版教科书的出处进行核对、审译，并且每人翻译一篇德鲁伊手札。
再来说梅芙女王本人，她其实是一个值得人们铭记的女巫。倒不是因为她有什么魔法成就，而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建立魔法学院，训练年轻巫师的人。她甚至因此登上了巧克力蛙画片。麻瓜们可能会在当地的图书馆内找到一些相关的资料，读到在古代爱尔兰史诗《夺牛长征记》中记载着传说中的康诺特国女王，也就是梅芙女王，领兵攻打阿尔斯特军队的事迹。他们认为，尽管在战争中其他女神运用法术作战，梅芙却是手持兵器亲临战阵的。然而魔法界的记载却不是这样的。梅芙女王不仅是一个女巫，她还十分信任德鲁伊们的预言。据说，她曾因为德鲁伊们异口同声的一个预言，把自己的七个孩子的名字都改为梅因，就为了让孩子们成为可以杀死康乔巴国王的那个命定之人。尽管她的儿子最终杀死的是另一个康乔巴，这就是后话了。
“您好，有什么能帮您的？”柜台后，穿着统一素黑色巫师袍的女巫用毫无起伏的语调问道。
“上午好女士，我是来登记的。”
“哦，是今年新录取的对吧？名字？”
“安奈莫妮·安德森。”安妮说着，展开她收到的通知递过去。
女巫低下头审视了一遍那张羊皮纸，接着在面前的册子里查找着。过一会儿，她却摇摇头说：“没有这个人。”
“什么？不不不你一定搞错了。安奈莫妮，a-n-e-m-o-n-e，一定有我的名字。我明明收到了合格通知，怎么会没有我呢？”
“没有就是没有，”她探头向安妮身后长长的队伍看了一眼，无声地示意她不要再耽误大家的时间，“抱歉。”
“那至少告诉我古代魔文部门主任的办公室怎么走吧？”安妮抢在身后的男巫开口之前问道。
“左手的走廊走到头的隔间，到那自然会有指示牌告诉你怎么做的。”
“谢谢。”
安妮头也不回地走向大厅的另一端，与他们实习期所待的地方完全是相反的方向。这里和魔法部不同，和圣芒戈也不一样，上下楼梯是不存在的，更不存在魔法“电梯”。每一个部门都采用十分有特色的方式来把巫师送到相关的地点。像草药学部门的巫师需要用魔杖精准地敲中魔法豆茎上的叶芽，在它变大后踩上它，然后由这片叶子带领着，穿过似乎不存在的天花板，到达不知道到底在几层的草药学研究部。这并不容易，因为魔法豆茎的叶芽是会动的，并且在被敲中的瞬间喷洒出有腐蚀性的汁液。他们在上个世纪的时候还采用让食人花把人吞下，在叶茎内部传送他们的方式。但后来由于有几个操作失误的巫师被卡在叶茎里出不来，他们才换成了魔法豆茎。
你可能会说，这方式从设计到实施都实在太复杂，太耗费时间了。亲爱的，事实上并不是这样。这些对于训练有素的专业精英们简直不值一提，更何况，大多时候他们都很闲。因为到20世纪末期，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去研究了，新的点子又很难想到，所以他们甚至乐于在这上面花费时间。相比起来，古代魔文研究部的主任似乎就没有什么新意。或许是因为这个部门本身就有很方便的传送方式了：空间传送魔法阵。他们只需要踏进去，在旋转的法阵上找到符文的开头，再顺着符文将魔力释放出来触发魔法阵，就可以到达古代魔文研究部的走廊了。
安妮根据指示牌，看到了隔间里已经画好的魔法阵。她没有半点犹豫，踏进去，成功触发了它。一阵白光之后，她便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十分安静的走廊里。她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因为走廊的墙壁上挂满了古往今来各位伟大的炼金术士的画像。
“前面那扇看起来很华丽的门应该就是了，不过……”她想着，挥动魔杖，一根金丝从她魔杖的尖游出来，迅速穿过走廊，无声地打在安妮猜测的那扇门上，随即消失了。“这下没错了。”安妮深呼吸了几下，向那扇门走去。
这事还要从一周前说起。周日，也就是安妮从对角巷回来后第二天的一大早，就去参加了最终测试。（哦，别问她为什么考试要安排在周日，她对此也毫无头绪。）测试持续了两天，第一天是笔试，第二天是实践。就像魔咒学实践考试那样，但要更加困难：三个考官同时考核一个应聘者。三个考官负责的类别不一样，要求也不一样。最左边的斯坦福德老先生考的是无声魔咒，中间的怀特先生考核高危魔法阵破解，坐在右边的奥斯汀女士负责古魔法。每个人几乎同时出题，每道题都有规定的时间。当然，魔咒的时限最短，古魔法则是时限最长的，题也最少。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有解决一道题，空气中漂浮的题号就会被打上一个大大的叉。安妮的古魔法全都是叉。
“她其实没有必要那么和蔼，”安妮考完后回到隔壁的房间里，和其他应聘古代魔文研究部的考生抱怨道，“就好像她再鼓励鼓励我，我就能成功释放那道移动咒似的！”没能成功使用哪怕一条古魔法的事实让安妮十分挫败，她直到家里都还在念叨这件事：“我发誓，就算是她今天不去，只在桌子上摆一个名牌，考试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因为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现在已经没人能用古魔法了！研究院的那些疯子就不能正视一下这个事实吗？”
不管她对此如何不满，好消息是，据说确实没有人能成功使用古魔法。所以在最终测试结束的第五天早上，安妮毫不意外地收到了信，信上通知她在明天晚上五点之前，到研究院去做第一天的汇报登记。
安妮在门前站定，门上用烫金的花体写着“古代魔文研究部主任办公室”。在她刚抬起手要敲门的瞬间，门自己开了。但它不是从旁边转开的，而是从门上的太阳图腾中心缓慢裂开一道缝，随即门的上下两个部分像是有自我意识般地，各自退到了门框里面。安妮进去后，它们又轰隆隆地回到了原位。
“梅林的胡子！”安妮在心里赞叹一声，打量着这个房间。这间办公室是圆形的，铺着柔软的用金线绣着符文的手工地毯。天花板很高，非常高，从上面垂下许许多多的银色星星亮片，它们偶尔会随着并不存在的风摆动几下，发出“叮铃”的可爱声响。这里没有窗户，因为那一层一层的摆满了书的书架，环绕着整个房间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但阳光还是想方设法钻进了这间屋子。它从每层书架顶部，和书籍之间的缝隙里透过来，使得安妮不得不怀疑，这些书的后面其实是没有墙的。
“下午好，亲爱的。”
安妮赶紧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原本空无一人的书桌后面，正坐着一位中年的女巫。那正是考核古魔法的考官，奥斯汀女士。她穿着精致的绛紫色袍子，一头乌黑的头发束在脑后，显得她的脸更圆了。安妮注意到她今天喷了些香水，看起来心情不错。至少比考试那天要好得多。
“您好，奥斯汀女，呃，主任。”
“直接叫我奥斯汀就好，安德森小姐，不必拘束。”奥斯汀女士笑着，“快坐下吧。”
安妮没想到奥斯汀女士能记得她。在奥斯汀女士为她变出的扶手椅上坐定后，她措辞道：“突然来拜访您实在是很抱歉，但事出有因。”
“我知道。”
“您……知道？”
“是的，登记表上没有你的名字对吗？我本来打算在信中向你们说明这一情况，但是，最后我想还是当面告知更为妥当些。别紧张，你确实通过考试了。”奥斯汀注意到安妮因为不安而耸起来的双肩，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肯定她说，“只不过你被分入的组别比较特殊，它还没有被正式注册在案呢。”
“什么？”
“今年，确切地说是一个月前，古代魔文部门分出了一个新的科组。古代魔文研究部，古代魔法研究实践科，科组序号11-03。指导教师就是我。很荣幸地是，邓布利多先生，作为当今可以说是唯一能使用古魔法的白魔法师，前几天答应我来担当这个小组的荣誉顾问。”
奥斯汀说到这儿，便双手手指交叉合拢放在桌上，不再继续了。安妮被她听到的信息震得发呆，她几番张嘴，但说不出话来。
“可，我我，可是……”
奥斯汀微笑着看着她，鼓励她说下去。
安妮又深呼吸了几次，勉强捋直了舌头：“可我在考试的时候，一道古魔法也没能成功施展啊？为什么偏偏选我呢？而且，不只是考试的时候……我，我根本就没成功过！我不明白——”
“在这些考生里面，没有一个人能使用古魔法。你们都是一样的。”奥斯汀顿了顿，似乎在等安妮插嘴继续提问，但安妮并没有这样做。于是奥斯汀女士继续说道：“我把你归到这个小组，是因为你的考核成绩最高。”
安妮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出色。但同时她又期待着奥斯汀女士多给予她一些肯定的话。
“你是今年所有考生里成绩最好的。我当时看着你的newts试卷，就想着‘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把这个孩子编到古代魔法研究实践科里去。’你的初期测试没让我失望。也许你不知道，你的译文要比其他人的准确太多了。最终考试那天，你的表现也使我非常满意。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在无声咒和魔法阵这两项中拿满分的孩子。”
“我真有这么厉害？”
“当然了。”
“可我总觉得您说的并不是我。也许是……我不知道……老实说，这些话让我有种不真实感。”
奥斯汀女士笑笑，没有回答，似乎已经猜到了她会这么说。安妮突然觉得奥斯汀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就像是芭布令教授那样亲切，总是用鼓励的，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不，应该说芭布令教授的做派还要更“麦格”一些。芭布令教授虽然欣赏她，但从来都不会如此直白地夸赞她。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我得接受这是真的。”
“你只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不过我得承认，正是你的高要求，成就了现在的你。”奥斯汀说着挥挥手，从书架上召唤下来一个厚厚的文件袋，让它轻轻落在桌上。
“这是？”
“关于古代魔法研究与实践科的一些资料，我想你会需要提前看看。”
安妮将文件袋打开，抽出里面整理好的羊皮纸，一张张看起来。资料有些多，所以她只快速浏览了目录和第一章，研究目的概论。
“我有些疑问，您在这上面标明了，我们的研究目的是推广古魔法的日常使用？”
“暂且可以这样理解。”
“但这怎么可能呢？我是说，如果古魔法能被推广的话，现代魔法就不会出现了。这本来就是个不可能的事，而且魔法本身已经做出它的选择了。”
奥斯汀笑了笑：“不，是我们做出了选择。‘魔法永远是中立的’，还记得吗？魔法是不会做出选择的。”
安妮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同时脸上又有些惭愧。
“那么你认为，人们为什么选择了抛弃古魔法呢？”奥斯汀问道。
“嗯……因为古魔法太复杂了，人们很难真正地学会它。”
“学会？”
“掌握。”安妮换了一个更恰当的词。
但是奥斯汀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细节：“你认为魔法是可以学会的？”
“也不是……我是说，这可能听起来有些荒谬……好吧，我认为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魔法能力，只是大部分人意识不到魔法的存在。对于从小就生活在魔法氛围中的孩子们来说，他们更容易认可自己的魔法。但当他们不承认魔法的时候，他们的魔法能力也就发挥不出来了，我猜哑炮就是这么来的。而像麻瓜们，他们甚至连世界上有巫师都不相信，又怎么可能相信自己有魔法呢？我曾经在，呃，”安妮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把偷偷溜到禁|书区里的事情说出来，“我曾经读到过一本很有趣的历史书，是记录梅林时期的巫师和术士的。上面写道，当时的德鲁伊几乎是从出生就有魔法能力，就像现在每一个巫师一样。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普通人是通过学习和自我暗示得到魔法能力的。比如梅林曾经的导师，盖乌斯，他就是通过不断地练习才学会了魔法。所以……呃……”
“有意思……你确定你不是拉文克劳的学生？”奥斯汀看着安妮错愕的神情，似乎得到了某种愉悦感，“好了，不拿你开玩笑。听到你这些想法，我大感庆幸。感谢梅林。毕竟，我们可是承诺了要在三年内交出研究成果的。如果你也相信那些傻兮兮的魔法遗传论，我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安妮问道，同时随手把文件整理好，放回牛皮纸袋子里，准备回到家再仔细阅读。
“关系太大了，亲爱的。”奥斯汀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试想，如果魔法是不为主观意念所改变的，那么为什么古代的巫师，甚至中世纪巫师可以使用的魔法，现在我们却无法使用了呢？魔法并没有改变，亲爱的，它永远不变。是我们变得不同了，人们不再想去钻研魔法的奥秘，巫师的智慧早已经停滞不前。巫师正在慢慢被麻瓜同化，我们在被迫地接受麻瓜的智慧，而不是发明创造新的魔法来发展自己。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总会有没人能施展任何魔法的那天，哪怕一个漂浮咒。”
“……这……听起来像是魔咒学和魔法史的范畴。我以为我们是要对古魔法进行改良，或者普及什么的？”
“古魔法的复兴是我们的首要任务。但想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必须先弄清楚古魔法和现代魔法之间的关系，包括魔法到底是怎样运作的。由此才能找到无法使用古魔法的原因，从而改良它。”
安妮回味着这些话，认可地缓缓点头。
“话说回来，你似乎并不怀疑我对魔法灭绝的推测？”
“当然不。虽然有点吓人，但事实正是如此。普通巫师总是被预言家日报的记者玩弄于股掌之间，那些关于麻瓜‘日常生活’的报道让大家越来越狂妄自大了。”安妮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默默对自己的父亲说了声抱歉。安德森先生作为麻瓜出身，是报社里少有的能够正视麻瓜们的巫师。
奥斯汀赞许地笑了。随即她抬眼，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跟着身子离开了桌边，向后倚上靠背，以一种十分放松但又不失优雅的姿势说：“那么……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安德森小姐。实不相瞒，我想下一个和你一样充满困惑的年轻人就快到了。”
安妮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那些星星，它们正有规律地旋转着。原来是施了监测魔法，她心里赞叹道，她还没见过这么安静又可爱的警告方式。
“放心吧，你的信息我会负责登记的。周一早上九点，我在这里等你。届时你的其他两个同事也会到，我会分配给你们研究课题。准备好把你的能力发挥到极致，你知道我对你的期待。”
安妮点头答应着，与奥斯汀告别后，抱着文件袋，迈出了办公室的石门。
她在静谧的走廊里遇到了一个男生。这应该就是那位“下一个充满困惑的年轻人”了，安妮想。他大概有六英尺高，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手工西装。衬衣塞到了裤子里，却没有认真打领带，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他冲安妮露出颇有魅力的微笑，并十分开朗地和她问好，但安妮没有那个心情。她感觉自己手中抱着的文件袋，正如一窝炸尾螺一般，不确定感和奥斯汀对她的期待给了她巨大的压力。她只是仓促地点头致意，随即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魔法阵里，然后又迅速从大厅门口幻影移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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